“王爷是不是忘了与婳儿的约定了?” 微婳抬着乌亮水润的杏眼看他,仰视的角度恰到好处,一节雪白柔美的鹅颈托着一张素白的俏脸,偏偏脸颊和鼻头都被冻得微红,一个尖尖圆润的下巴翘着,无辜又可怜。 肃王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此时却是切切实实地生出了一丝愧疚,也就不太计较她的逾越之举。 她在自己面前应该自称民女,而不是她的名字。 肃王向来肃冷的眼眸暖融了些许,低哑着声音道:“确是本王忘了,抱歉。” 微婳闻言瞬时展开笑颜,如水的眼眸似是可以漾出和煦春风,声音愉悦地说道:“没事,婳儿知道王爷公务繁忙,王爷能记得和婳儿约定就好。” 肃王想纠正她,这不是什么约定,只是他的一个恩典应允,然看着她的脸,终究没说什么。 肃王迈开步伐,说了一句:“跟我来。” 谁知微婳喊道:“王爷慢点,我还需取些东西。” 微婳从石狮子背后取出两个双层雕花精致食盒,还有一个比她身形还要大的包袱。 肃王冷落目光扫过那些东西。 她这是要把家当都搬来,让她父亲在此长住? “你一个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过来?” “家里有人送来的,不过另有事情要用马车,便让车夫先回去了。王爷,能否搭把手?”微婳小心翼翼觑着肃王。 肃王瞧见她那红肿手背,没说话,俯身将包袱拾起往大理寺走去。 微婳看着他背影,嘴角撇了撇,随即拾起两只食盒小跑跟上。 开门的还是原来那个卫士,见到肃王领着今天被他凶走的沈姑娘进来,顿时惶恐,“王爷赎罪,属下不知沈姑娘当真是——” “无事。”肃王历来公私分明,办事清正。 肃王带着微婳回到自己平时办事小憩的院子,喊人进来。 “你带沈姑娘去见沈尚书。” 那侍卫应是。 微婳临走前,将一个食盒递给肃王,眼眸里有愉悦的满足,语气甚是轻松。 “这是给王爷的,今日腊八,想必王爷是吃过宫中珍馐了,但婳儿还是亲手做了一点儿腊八粥,想给王爷尝尝。” 肃王没接,微婳将食盒放在他桌案上,朝肃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才拎着包袱和另一个食盒跟那侍卫离开。 肃王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姑娘。 她身着牙绯水色折枝花襦裙,外套一件白狐狸皮大氅,红白相间,像极了如寒冬雪地里怒放的红梅,清冷又娇俏。 对比今日的装扮,原来她那日说自己形容狼狈,竟是真的。 忽而见那姑娘回头看过来,见他看着自己,又绽出一个微笑。 肃王眉头轻蹙。 ---- 微婳:韩凌靖,我手好痛! 肃王:婳儿贴贴,本王帮你吹。
第11章 第11章 ======= 侍卫提着一盏羊角灯在前面带路,明暗不定的光圈落在前方,微婳紧紧跟着侍卫,脸上笑容早已消失,一颗心提了起来。 侍卫将她带到一处僻静地方,前面是几间并排而建的小厢房,中间那间透出灯光,门口有两人看守。 侍卫取出对牌,跟看守之人交谈几句,看守的人将侍卫和微婳放了进去。 不甚宽敞的厢房里,点着一盏油灯,家具一应具有,但甚是简朴。 沈思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床沿边,呆呆地看着窗外对着无限空虚嗟叹命运不济。 忽而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父亲”,他转头看向门外,自己的女儿竟然出现在面前。 他疑心这是梦境,伸手揉了一下眼睛。 微婳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委屈,将食盒放在桌上,跪在他的脚边,紧紧握住他膝盖上的手:“父亲,是我,是婳儿。” 沈思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面前的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婳儿。 “地上凉。”沈思将女儿搀扶起来,两人坐在桌子边。 微婳见父亲眼下乌黑,胡子也是几日不刮,整个人憔悴消瘦,眼泪忍不住啪啪直落。 “婳儿不要哭,为父没事。”沈思伸手抚上她颤抖柔弱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微婳知道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睛。 “父亲,您到底为何被拘在这里?”她紧紧盯着沈思,问出了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疑惑。 “婳儿,此事——” “咳咳。” 站在两人身旁的侍卫咳嗽了两声,用含有强烈警告意味的目光看向沈思。 沈思看向侍卫的神色,知道他们大理寺的规矩,能让人见上一面便不错了。 他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尴尬。 罢了,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本就难以启齿,等过些时日出去再跟女儿细说。 微婳看了一眼那侍卫,知道父亲不能多说什么。 既然父亲说不了,那便由她来说。 她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柳氏熬制的八宝粥,食盒虽用毛布包裹保温,可此时也已经凉了。 沈思不愿辜负娇妻深情,直接就着食盒吃起来。 趁着间隙,微婳将沈冲迟迟未归和张林羽归还玉佩之事说与父亲,只隐去了债主上门。 沈思惊诧道:“你母亲知道张家悔婚,哪能受得住!” “母亲并不知情,就如您在大理寺一样,我教人瞒住了。” 微婳细细观察父亲表情,试探道:“我想送母亲回江南。” 沈思想说没到那个地步,转而又想,他出来之后妻子得知真相,定然又得为自己的桃花劫忧思伤神,还不如让她在江南养养身子散散心。 沈思略微迟疑,点头道:“也好。” 微婳见父亲似是没有理解自己意思,还想继续暗示,那侍卫出言阻止。 “沈姑娘,时辰到了,请回吧。” “麻烦大人再通融通融,让我与父亲多说一会儿。”说罢起身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递给那侍卫。 谁知那侍卫就如同肃王教导出来的分身,丝毫不讲情面,更不接银子,硬着声音道:“沈姑娘不要让小人为难,请吧。” 微婳无奈,只能将包袱交与沈思。 出了厢房,侍卫领着微婳回肃王院子里复命。 屋里燃着十来根孩儿臂枝花膏烛,将房间照得通亮,肃王正在坐在案后看宗卷,微婳进来朝他盈盈行礼。 “王爷。” 肃王抬起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看她。 微婳的脸色苍白,眼睛尤带着水雾,脸颊一抹被冻红的颜色还未完全褪去,翩翩眼尾拖曳着一抹红,与脸颊上的颜色相应,甚是楚楚可怜。 “沈姑娘既见过沈大人,可自行回去了。”肃王将她身上的视线抽回来,挪到案卷上。 谁知等了一会儿,面前的那俏丽身影没动。 肃王疑惑看向微婳,问道:“还有事?” 微婳看着他,嘴角微微下垂,“王爷没吃婳儿亲手做得八宝粥,是嫌弃婳儿手艺吗?” 那食盒地方挪都没挪过,更不用说吃没吃了。 肃王冷淡着声音说道:“本王已在宫中吃过,沈姑娘好意心领。” “那,婳儿斗胆,可以借用王爷地方用一点吗?我今日整日忙着要准备父亲吃食衣物,自己未曾吃过什么东西。” 这提议甚是僭越,她惴惴不安,脸上却还做出一副真诚和委屈的表情。 肃王眉眼深邃,冷冷凝视着她的时候,那摄人的气势又犹如冰山倾轧一般倒来。 她微一咬牙,将那只伤手露出来,看着那恐怖的伤痕,生生将两颗泪珠逼出。 “婳儿昨日便跟母亲一起为这腊八粥做准备,原想着看望父亲后,可早早回去跟母亲一起过节。婳儿母亲身体孱弱,寒症缠身,平日里都得仔细养护着,这个时辰早就休息了。腊八节原应该是与家人一起过的,可婳儿的家人……” 说到后面,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带泪时,眼尾的那抹嫣红越发厉害,这种妩媚动人的韵致似乎是天生自带的,不像刚刚那乌塔舞姬,用丝带铃铛来撩人。 肃王想起此前自己还扉腹过章致忠请人办差不安排饭食。 他皱了皱眉。 “那你便在这里用吧。” “多谢王爷。” 微婳坐在案桌边的矮凳上,将食盒打开,解开夹层里保温的棉布。 肃王只看了一眼那粘稠的八宝粥就知道凉透了,可微婳似乎毫无察觉。 “来人,把这粥拿下去重新温热。”肃王吩咐守在门外的人。 微婳受宠若惊道:“多谢王爷体恤。” 肃王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在人情世故上即使再不济,总不能做得比章致忠还差。 不一会儿,侍从将热好的腊八粥端上来,还顺带送上两副碗勺。 肃王看着那碗筷,瞥了一眼侍卫。 侍卫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王爷让热粥不是和沈姑娘一起吃点儿的意思? 微婳却欣喜,打了一碗双手递给肃王:“王爷请用。” “先放着。” 微婳只好将碗放在他手边,自己默默舀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她心有不甘,又用盈盈秋水的眼睛望着肃王,“王爷真的不吃一点吗?” 肃王身形未动,“本王不爱甜食。” 微婳垂头,“其实也没有多甜。” 肃王知道那几盅酒不至于让他喝醉,可今夜他总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尤其是听微婳说话。 沈姑娘的语气幽微,腔调绵软,似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肃王强迫自己不受那声音诱惑,凝神聚力盯着案卷上的字看。 微婳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自己便慢慢吃了起来。 她受伤的那只手痛得厉害,只能换左手来握勺子,用得不习惯,白瓷勺子剐蹭着碗壁,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肃王忍着不快,不理她,谁知等了一会儿,勺子剐蹭的声音竟然没了。 掀开一半的眼皮去看她,结果就看见沈姑娘楚楚可怜地坐在桌案旁,双手捧着那碗粥,默默地掉金豆子。 纤细莹白的手捧着雪白瓷碗,几乎要与瓷壁融为一色,唯有那道深紫红肿的伤痕触目惊心。 微婳察觉到肃王的目光,金豆子落下的速度更快了。 肃王用手揉了揉眉心,纠结苦恼一会儿,终是道:“本王刚好也有些饿了。” 他端起那碗八宝粥,温热的八宝粥冒着白汽,捧在手中便已觉暖融。 微婳大胆地看着肃王,肃王甚是不自然地在她期许的目光下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吃吗?”微婳满脸期待看着他。 豆子松软,米粥香糯,味道也不算甜腻,虽然口感比不上宫中御厨所熬制的八宝粥,但也别有一番清爽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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