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想让我劝劝你,少去风月场所。”云卿拉来慕容琛做垫背。 慕容璟直截了当:“究竟是阿琛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云卿怔了一瞬,心想是自己演技不好吗,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是阿琛的意思,”他顿了顿,“也是我的意思。” 慕容璟喝了口酒,惜字如金道:“日后再说。” 云卿心中的猜测再一次坐实了些:“日后是多久?” 慕容璟难以回答,只能说:“本主还年轻,没玩够。” 云卿苦笑道:“二十五岁,还有四年,四年够了吗?” 慕容璟点点头:“我尽量……” 云卿的眸子暗了暗,轻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夜里,高府。 云卿过了子时还未入睡,千尘本就睡眠浅,在云卿几个翻身后,睡意也散光了。 “怎么了?”千尘问道。 云卿不知从何说起,前言不搭后语地讲道:“她好像答应我了,四年,就四年。” 千尘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四年?” “我是说慕容璟,她说再逛四年青楼就收心……” 千尘神色一凛:“她真这么说的?” “嗯,可她好像也没有保证,就说尽量……” 千尘沉思片刻后道:“你若是愿意等她就等,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云卿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不是不愿意等,是我总感觉这事儿怪怪的……每次我以为我看明白她了,可下一步她又会让我觉得奇怪,就感觉隔着一层雾,有些事情就藏在这雾里,若隐若现的。” 千尘忍不住说道:“她是有苦衷的。” 云卿脑中灵光一闪:“你知道?” 千尘眼神回避,从小到大,但凡遇上点不能说的事儿,千尘都是垂眸不语,却从未编造谎言骗过他。 瞧着他如今的神色,云卿更加笃定了他知道内情。 “阿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是或不是就行。” 千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是不是在做一些很危险但不能说的事情?” 千尘垂眸,“嗯”了一声。 对于他知道内情,云卿并不意外,毕竟高氏和慕容氏都是皇上的心腹,慕容淑和高渐漓想必藏了不少秘密,而千尘的慕容璟从中帮衬着也是情理之中。 “行啊,你不说我自己去查。”云卿盘腿坐在榻上,双臂抱胸,噘嘴道。 千尘心知拦不住他,叹道:“云儿,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 他何尝不知道,人知道得越少,便活得越简单。可那是慕容璟,他没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于她的一切,不论好坏,他都想知道。 几日后,云卿再次见到慕容璟的时候,她仍是戴着斗篷的。 “你先是跟阿尘装不熟,现在又要跟我装不熟。”云卿忍不住道。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通,你跟我装不熟是怕我被说闲话,可你跟阿尘装不熟又是因为什么?”云卿试探道。 “最近京中的流言越传越离谱,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慕容璟道。 云卿想起了茶楼里书先生口中传出来的“兰陵郡主为高氏公子杀夫”的故事,可顷刻又发现了破绽:“这流言是最近才有的,但你好像很早就认识阿尘了吧?我可不信郡主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十多年便想好了对策。” 慕容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云卿直截了当道:“我记得话本上曾记录过一种游戏,叫‘狼人杀’,就是狼人混在平民中,每到夜晚便会杀人。狼人为了不让平民和衙役发现自己的身份,有时会装作平民,有时则会相互指证以确保一狼人能洗脱嫌疑,活到最后。只是不知郡主是不是那匹倒钩狼?” 慕容璟道:“大人这是话本看多了吧,想象力这么丰富。” 云卿又说:“这朝堂上谁人不知丞相大人与太上皇感情甚好,高姑姑又是太上皇的心腹重臣。不过慕容氏与高氏虽不能说不和,可也实在算不上交好。于是就有传言,这是陛下的平衡之术,为的就是不让朝中氏族一家独大,慕容氏与高氏虽都效忠陛下,可关系微妙,是友,更是对手。” “我本来也是相信这种说法的,可自从知道你与阿尘自小相识后,便觉得其中有蹊跷了。”云卿悠悠说道,“于是我更倾向于自己的猜测。丞相大人与高姑姑关系其实很好,只不过在人前故意装作不相熟,目的就是坐实他人的猜测,掩人耳目,而你和阿尘也一样。” 慕容璟倒是没紧张,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猜对了,但没全对。” 云卿的眸中隐隐有了忧色:“你在帮你母亲办事?” 慕容璟突然觉得他这爱揭穿人的习惯实在有些可恶,本不想理他,却还是憋出了一个字:“嗯。” 不期然他没展露出小人得志的神情,反而用带着些许不自信却诚意十足的语气吞吐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慕容心情没来由地好起来,心中却隐忧暗生:“不是我信不过你……你来个山贼都自身难保,不给我拖后腿就不错了。” 绀青色的眸子黯淡了几分:“武功我是不会,但我可以帮你想法子,虽然我的脑子未必有你好使,可多一个人,总是……” “云儿,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慕容璟正色道。 云卿愣了愣,忽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半晌后,慕容璟才收起来那抹严肃,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吩咐着:“你呢,多跟阿琛学学,每日只吃喝玩乐,别把自己拖下水,就是在帮我。”
第42章 星河梦(上) 荷月,初八日。 是慕容琛十六的成人礼。 慕容淑差不多将半个京城的宦官贵胄都请来了府上。 三日前,请帖送至纪府,纪婠大夏天着了风寒,咳嗽不止,委实不便出门。可若是不去,又怕拂了慕容淑的面子,对云柔仕途不利。 她拿着请帖思索了半晌,吩咐含烟将云卿叫到跟前。 “母亲可是身体不适?”屋内氤氲着药膳的味道,开门瞬间,一缕热风渗进屋子,被屏风阻挡在外,只听纪婠用手帕捂着口,连咳了好几声。 “无妨,老毛病了。”纪婠将手中的请帖递到云卿手中,“三日后带上云柔,去趟慕容府。” 云卿缓缓展开请帖,上边的字映入眼眸。 他愣神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慕容璟的字迹,她向来疼爱慕容琛,就连其成人礼的请柬都是亲笔撰写的。 “母亲,您……” 纪婠摆摆手:“丞相大人盛情邀请,岂有不去的道理,至于其他,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 云卿心里一阵酸甜交加,垂眸答道:“母亲放心。” 与此同时,高府。 千尘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对着请帖上烫金的纹路摩挲了许久,盯着请帖上秀丽却不失洒脱的字迹,思绪转瞬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春天。 “阿姊,母亲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是上官府送来的请柬呀,后日是上官大人幼弟的成人礼,邀请我们去赴宴呢?” “那我以后也会有成人礼吗?” “当然,将来我们阿尘的成人礼一定要是全京城最盛大的,到时阿姊定要亲自写请柬,把那些大人们都请来。” “好,那阿姊不许骗我。” 三日后,慕容府,门庭若市。 慕容琛一身墨绿华服,在正堂迎着宾客。 云卿和千尘是一同去的。 一路上,云卿都坐在马车外头与千尘轻声地说些什么,而云柔则拉着千悦在一旁谈论着最近京城流行的美食糕点。 高千悦是高渐漓最小的女儿,高千尘同母的妹妹,两人模样都像高渐漓,因此也颇为相似。 少女现年十四,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雅出尘。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宛若瓷娃娃般,让见者忍不住捏一把小脸。 “云柔姐姐,我跟你商量件事行吗?”千悦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阿悦想要什么?”云柔摸摸她的脑袋道。 千悦看了眼千尘,确认了他正在同云卿说话,应是无暇顾及她们,于是压低声音道:“云柔姐姐,你娶了我哥哥可好。” 云柔神色一滞留,嗔了她一眼:“你胡说些什么呢?” 千悦撇撇嘴,故作委屈的模样:“我哥哥都二十一了还没嫁出去,我这不是怕没人要他了吗?他长得一般还年纪大,本就没什么优势……姐姐,你应该不会嫌弃他年纪大吧……就当是为了我,你就娶了他吧,就算是侧室也没关系的……” 长得一般,年纪大,侧室。 短短一句话,云柔震惊了三次。 半晌后,她的神色暗下来,看着千悦道:“你就放心吧,别说二十一,你哥哥哪怕三十了,也不会没人要的。况且……”云柔沉默了半晌,“他有心上人了。” “啊?”千悦满脸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我亲耳听他说的。”云柔道。 “什么时候?” “去年,他对着那时还是昭宁帝姬的陛下说自己有一喜欢的女子,是在漠北的时候认识的。”云柔心中似乎憋着一股气。 千悦思索了片刻道:“姐姐,你好歹长了个殿试第一的聪明脑子,这种时候怎么就糊涂了呢?我哥哥当时若不这么说,怕现在早已进了陛下的后宫了。” “漠北那些年,母亲忙于处理边境杂七杂八的小事,根本无暇顾及我,都是哥哥带着我的,若他真与什么女子走得近,我怎会不知。” 云柔听完千悦的一番话,目光流转,落在了千尘的背影上,心中的一块石头方落地,又有一块石头悄然升起。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停在了慕容府的正门口。 云卿与千尘先下了马车,伸手去扶云柔与千悦。 千悦看着伸着手的两人,脑中一激灵去抓了云卿的手,云柔一怔,只得将手搭在了千尘的手上。 四人跨步上了台阶,云卿与千尘拿出手中的请柬和令牌,递给门口的侍从。侍从确认了来人后,又递还给二人。 慕容府很大,进了门,是一片由假山堆砌的花园,高高低低种了不少植被,正值盛夏,绿意葱茏。 绕过前院,正厅的光景尽收眼前。慕容琛先看到了云卿一行人,忙走出屋子迎接:“姐……云哥哥,尘哥哥,里边请。” 云柔正准备跟随着一同往里走时,忽觉身体被什么力牵引住了,她转头朝后看去,只见千悦用两只白嫩的小手拽着她的袖摆:“怎么了?” 千悦轻咳了一声,对着慕容琛肃然道:“王爷方才可没有请我们进去。” 慕容琛眼瞳一窒,有些尴尬道:“二位我……没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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