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情,可微垂的眼尾总显得这双明眸藏着浅笑。 “你们可知道大火在何处?”上官桀对着一众人问道。 在场的人除了千悦不明状况外,其余人都敛去了笑意,尴尬地看向了慕容璟。上官桀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却脑袋空空,想不出圆场之词。 “不知阁下说的是大火,是人间的大火镇,还是神界的大火宫。若是人间大火镇,那自然是位于黔地。可若要说着神界的大火宫,那便是在九重天外了。”慕容璟毫不避讳地接下了话,尴尬紧张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 “兰陵郡主真是见识广博,在下受教了。”上官桀对着慕容璟拱手。 “不知上官公子为何独问大火宫?”慕容璟道。 上官桀见她主动问起,兴致勃勃道来:“在我出生之前,上官府的水井中曾被人下毒,引得全家老小差点被灭族,唯独姑母在外办事,因而逃过一劫。回城后,姑母寻遍京城名医,对此毒皆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之时,忽于城外遇见一老妪,那老妪给了母亲一瓶可解百毒的解药。姑母将信将疑,但那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期然全家人在喝了这老妪给的药后,不但毒解了,还成了百毒不侵之体。” “后来,姑母见此药如此灵验,也喝下了那带有解药的水,可没想到腹中骤然剧痛。姑父只能按照姑母所说的,又去那城外找老妪。那次,却没有遇上老妪,但见北郊城外有座府邸,便是纪府的旧邸。”他眼神流转到了云卿身上。 云卿顿了顿,问道:“后来呢?” 上官桀继续道:“后来那时纪氏的二姑爷,也就是阁下的父亲给了姑父一道符,姑父回到上官府后烧了那符纸,姑母的腹痛突然就好了。” “不过这跟大火宫有什么关系呀?”长孙铭不解。 “那符纸烧完后的灰烬自己拼成了一个图案,正是十二星次中大火宫的标志。” 众人听完,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心照不宣地等云卿开口。 云卿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我外祖父曾救过一位下界的仙人,那仙人为表感谢,教过外祖父一些简单的仙诀,那符咒定是加了仙诀的符咒,才会显现出此灵异吧。” 云卿虽知外祖父与仙界之人有关系,却没想到纪氏与上官氏曾有这样的渊源。 “真厉害,那我可不可以修仙啊?”千悦跑到云卿跟前,兴致勃勃问道。 云卿浅笑,伸手搭了搭她的脑袋,答道:“外爷告诉我,修仙需要天生灵根,可不是谁都能修的。而且,仙人时时刻刻都要将修行放在首位,不能吃饭,不能玩乐,不能随心所欲,阿悦可愿意。” 千悦眼里的光暗了暗,垂眸道:“那还是算了吧,若是活得没有乐趣,那长生不死,法力无边又有什么用。” 众人皆拊掌而笑。 云卿轻笑着,目光却故作不经意地瞟向了慕容璟,只见她正对着千悦浅笑着,仿佛一个打量着闺女的老母亲。
第44章 凄自怜(上) 状月,上旬。 薛灵沢下葬刚过半年,慕容璟又纳了两位侧夫和四位庶夫。 云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神情淡然地说了一句:“正常。” 同年菊月,重阳日。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三年一度的殿试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 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意义非凡。 在大周,能进到殿试的皆是天下之德才兼备的佼佼者,不论中不中,都能轮到个一官半职。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想要翻身无非三条路,一条是经商,一条是科举,最后一条是武举。这三条路不仅仅是平民逆风翻盘的终极筹码,也是贵族维持兴盛的不二法宝。 当然,对于一些人而言,存在着第四条路,那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被帝姬皇子们看上,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纪妍与纪婠深知纪氏发家靠的是先辈在宫中做内官,近年来风头更盛则是因为纪嬗和云澜的身份,如今虽门第显贵,可在朝中若无官职,终究难以长久维系。 云柔在殿试中拿下第一的成绩,于纪氏而言,就像天降紫微星般,为这个家族最薄弱的地方,添上了一块救命的长板。 半月后,圣旨到,云柔被昭宁帝授官为正七品司封主事,即日起进宫述职。 大周自第五代武皇献和帝起便实行三日一休沐的制度,述职日云柔住在临近皇宫的纪妍处,休沐日则回纪府。 对于此次殿试,宫内外议论纷纷,有不少人为云柔抱不平。 此次殿试,昭宁帝授予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官职品级皆要高于云柔,不禁引起了众人的猜测。 有人猜测是昭宁帝忌惮纪氏的发展速度,也有人猜测昭宁帝与云柔有私怨,还有人猜测是因为云柔并非纪氏亲生血脉而受到轻视。 一日,云卿在茶馆听到这些传闻后心中不快,欲与对方争辩,千尘阻止他万不可暴露了身份。 由于说书先生的存在,慕容璟,高千尘和纪云卿三人早已名扬京城,贸然出头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可他们如此编排云柔,委实让人看不下去。”云卿按下胸中的怒意。 “只是说一说,不疼不痒,又何妨?”千尘劝慰道。 云卿思索了片刻后道:“其实我也想不通,以往殿试的第一名最少也是个正六品,可陛下为何偏偏只授云柔七品,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千尘唇角微抿,手指轻扣茶盏道:“虽是七品,可这司封主事隶属吏部,乃是六部之首,陛下是个惜才之人,这叫明降暗升。”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云柔虽夺得了殿试头筹,却只被封了个七品官。 这世间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因此说亲的人并没有意料中的多。 郑元伽却并未忘记此事,特地休书一封知会云卿。 云卿拿着郑府管家送来的信,想告诉纪婠和萧洛,却不知如何开口。 待到云柔休沐前日回到府中,几人用过晚膳后,他特地将云柔叫到庭院中,让她自己看信。 云柔看完信,蔫蔫地垂下了头,坐在石凳上掰着手指。 云卿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干脆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还在想着娶阿尘,那今天就明摆着跟你说了,你和他,绝无可能。” 云卿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头,她头一瞥,气恼道:“阿悦都告诉我了,尘哥哥说的那个漠北女子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他用来搪塞陛下的借口。” 云卿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纪云柔,你是不是傻,他为何要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去搪塞陛下,而不是找你……”云卿顿了顿,马上接上,“阿钰,昔垚或者是其他人来当借口。你现在别说是妄想娶千尘,就连喜欢千尘这件事也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一旦被陛下察觉,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况且,去年中秋宫宴上,太上皇本想下旨将千尘纳入东宫,他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了誓言,那漠北女子已死,今生今世,永不成婚。” 迷茫与绝望将她取代了眼中怒意,云柔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头如同失去了支撑般,一点一点地往下坠,最后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哭起来。 云卿见她这般模样,心有不忍却无可奈何,只能淡淡说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走出亭子,回了屋。 云裳见他一走,想要跟上,但见云柔仍趴在桌上哭着,转了好几个圈后,最终依偎到了云柔的脚边,将前脚掌抬起,搭在她的膝盖上,后脚掌踮在地上,用脑袋不停地蹭着衣袍,时不时仰头注视她,像是在给予安慰,又像是在博得关注。 云卿回屋后坐在窗边,望着皎洁月色下云柔的单薄的身影,回想着方才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竟有了片刻的失神。 若是放在五年前,他定会像冲进纳兰府鼓动昔垚抢回司徒楠那般,坚定地支持云柔与千尘。 可如今的他,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义无反顾,变得瞻前顾后,变得小心翼翼,学会了圆滑世故,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被现实折断了翅膀。 也许是琉璃坐上云澜再无笑意的双眸…… 也许是金山堆里昔垚郁郁寡欢的心结…… 也许是中秋月下千尘字字泣血的誓言…… 也许是玄清宫内纪嬗苍白失色的面容…… 也许是长安街边慕容璟鲜血淋漓的双腕…… 这一切的一切使他修炼出作为一个成年人必要的隐忍与妥协。 凝视着月色洒下的地方,明与暗过渡的地方,他看到了灰色。 从前的他总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高兴就是高兴,悲伤就是悲伤;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永远我行我素,永远好恶随心。 可光与影的界限,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儿时总盼望着长大,可人总在某一瞬才恍然悟到:成长不过是一次次向现实低头的过程。 那些肆无忌惮的欢笑,那些随心所欲的撒野,那些不拘绳墨的壮语,那些天马行空的梦想…… 终究会随着一寸寸拔高的槐花树,成为青年心底默默封存的过往。 次日清晨,两人同坐一桌,自顾自地用着早膳。 “大哥。”云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云卿以为她仍生着气,此时突然叫他,还有些意外。 “你帮忙回信给郑二小姐吧,就说姑母四日后上门提亲。”说罢,她放下碗筷,不带丝毫情绪地走出了屋子。 云卿嘴里咀嚼着糖糕的速度一点点地变慢,看着云柔信步远去的背影,心中紧绷的弦松了几分,可旋即而来的,是无尽的悲凉。 高府,孟冬伊始。 千尘正在房中拨弄着琴弦,高山流水般的琴音透过窗户传了出来,让整个院落中的侍女和侍从们沉醉其中,竟在片刻之间忘却了风中的寒意。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众人瞬时从美好意境中堕入现实。 千悦猛地推开了千尘的房门,气鼓鼓地站在门口盯着他。 “怎么了?”千尘以为千悦又从慕容琛那儿受了气,赶来告状。 千悦跑进屋,一把抱走他的琴,放到了榻上:“你竟然还有心思弹琴,云柔姐姐上午都去郑府提亲了。” 千尘的身子有了片刻的僵滞,接着嘴角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摸了摸千悦的头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那日郑二小姐不是早已定下这门亲事了吗?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把浇在油上的火,让千悦怒意更盛:“我都能看出来,云柔姐姐明明喜欢你,可你每次都视而不见,这下终于人家心灰意冷移情别恋了吧,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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