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累了,坐在冰雕之上,两人闲聊起来。 “那日我去见了陛下,垚姐姐没事。”千尘道,“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气消了,能放她出宫。” 云卿叹道:“就算出宫,她也不是昔垚了,纳兰昔垚已经死了。” “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了。”千尘道。 “说到底是高姑姑用自己的命换了垚姐姐的命。”云卿道。 “一切皆有定数。”千尘叹道。 “对了,你找陛下做什么?”云卿问道。 “辞行。”千尘悠悠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前段时间我遇上一仙门子弟,卜算出我有灵根,所以明年重阳待天门打开,我想去试试。” 云卿凝神片刻,计算着日子:“那只有十个多月了,十个多月你就要离开了。” 云卿的心渐渐失落下来,阿钰成亲了,昔垚不在了,现在千尘也要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不想千尘走,可挽留的话怎么说都显得太矫情,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可你走了阿悦怎么办?” “明年我会带阿悦去慕容府提亲,她是高氏唯一的女性嫡系血脉,也是未来的族长,娶一个异姓郡王不算高攀。”千尘淡淡说,“阿琛虽看着玩世不恭,可对阿悦是极好的。而且,有阿璟在,我大可放心。” 云卿笑了笑:“看来你对慕容璟很信任啊,不过就是在桃花林里救了你一次,就把你收买了。” 千尘神色一凝,肃然道:“云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就是簪星卫的统领了?” 云卿微微一愣,道:“所以,你也知道?” 皇家机密,高渐漓和慕容淑都是永昭帝心腹,知道倒是不足为奇,可为何千尘也会知道?照道理高渐漓应该是瞒着他的。 千尘点点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太上皇一开始选中簪星卫统领不是阿璟。” 一段往事在漫天的冰雪中铺陈开来。 庆永二十一年,高渐漓的大女儿,高千尘的长姐溺毙在桃花林的小河边。 那年,高千尘五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将阿姊打捞上来,嘶声竭力地呼喊,他的阿姊都没能睁开眼睛。 他没有哭,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 高渐漓心急如焚,她接受不了在失去女儿后又失去儿子,病急乱投医,不惜动用兵权,深夜调了军中最好的军医为千尘看病,才将儿子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可私自调用军医乃是大罪,当时还在世的八代武皇庆永帝大发雷霆,欲将高渐漓下狱。 高渐漓没有任何辩解,因为在私调军医前便已料到后果,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一个人的出现让此事彻底反转。 朝堂上,当时还是皇太女的永昭帝对着庆永帝回禀道:“母皇,此事另有隐情。其实那天夜里,是昭宁突然染了风寒,却恰不在宫中,儿臣无奈,才想到了调用高大人管辖的军医。” 事关未来天子的性命,高渐漓此举瞬间从罪大恶极变成了忠心护主。 后来,高渐漓问永昭帝当时为何要帮自己,永昭帝的答案是:“高大人惊才绝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宫想得到高大人的一片忠心。” 从此之后,高渐漓成了永昭帝的心腹重臣,地位蒸蒸日上。 高氏也从二等氏族一跃成为特等氏族,补齐了最后一个空缺,京城十大家族最终形成。 兵部尚书,官居正三品,在宣政殿的百官中似乎算不得多大。 可高渐漓却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永昭帝的心腹,还因为她是当今朝中唯一的,也是大周历史上少有的双官。 科举选文官,武举选武官。 高渐漓既是殿试的榜首,又是武举的擂主,是当今大周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文官。 哪怕是位居三公的一品大员,在高渐漓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十一年前,随着纪妍年纪渐长,永昭帝决定在世家子弟中选择一名能力出众者接任簪星卫的统领。 这名统领除了能力出众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永昭帝绝对忠心。 千挑万选,永昭帝将高渐漓召进宫,决定秘密培养高千尘为下一任簪星卫的统领。 可就在前一天晚上,永昭帝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阿璟,她向太上皇自荐,拜你姑母为师,接任簪星卫统领。一开始太上皇并不同意,成为簪星卫的统领,意味着一生无法入朝为官,做着最危险的事情,却不为人知。她是皇族,是安庆帝的血脉,是大周的异姓郡主,她的一生,本不该是这样的。”千尘望着冰面上嬉戏的人,洁白的面具下掩盖着怅然。 “后来呢?陛下为何同意了?”面具下的蓝瞳在冰雪中闪动着。 “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陛下。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这之前是如何知道陛下要将我培养簪星卫下任统领的事情,而且偏偏这么巧地在陛下打算召我入宫的前一天去毛遂自荐。我曾问过她无数次,明着问,暗着问都试过,可她缄口不提,后来我只能放弃了。”千尘道。 须臾,千尘又说道:“她只说,如果我阿姊还在,一定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而不是深陷各种斗争的漩涡中。” “那除了簪星卫的人,知道她身份的人还有谁?”云卿问道。 千尘沉思了片刻:“太上皇,陛下,长帝姬,我母亲,你姑母,丞相大人,金陵郡主……现在又多了个你,慕容琛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可能不知道吧。” 云卿苦笑:“都是些厉害人物。” 千尘看着他,两人戴着面具,目光相互触:“云儿,我希望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永远不要卷入朝堂的这些斗争之中。” “阿尘。”云卿欲言又止,“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她的意思。包括那次逼你退婚,阿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她只是怕垚姐姐连累你。”千尘叹道,“正因为经历过身处黑暗的滋味,才更希望你活在阳光之下。” 云卿沉默许久未说话。 “阿尘,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慕容璟的吗?”云卿问道。 千尘思索了片刻:“那年她送你回府,你被义母责罚那次吗?” 想到那时纪婠因为生气,让云卿在祠堂跪了一通宵,还是第二日千尘来去纪府找他,为他求情纪婠才作罢的。 云卿摇摇头:“不是,还要早。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胜棋楼,她的棋术很好,在她手底下,我的胜率勉强只有一半。胜棋楼的人大多是化名而来,互不过问身份,这是规矩。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打破规矩去调查了她的身份,然后假装不知道那样,同她称兄道弟近两年。” “那时的她,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我在调查她的身份,只是两个人都没有点破罢了。”云卿蓝瞳杏眼里藏着笑意,“不论是下棋时落子,还是我的一举一动,她总是能看穿,甚至未卜先知。但有一件事,她一直不知道。” “什么?” “她以为我是调查了她的身份后,我才发现她是女子的。”云卿笑道,“可事实上,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她是女子。不得不承认,她的易容技术确实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可唯独没有骗过我。” 云卿有些小得意,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比慕容璟快上一步。 “你是如何判断的?”千尘问道。簪星卫最擅乔装易容,哪怕是同行,都能相互骗过,云卿又是如何发现她是女子的呢? “直觉。”云卿笑了笑,“说来有些荒唐,但确实在那一刻,仿佛有根弦牵动着我,让我不受控制地多看她几眼。即便她穿着一身男装,用着一个男名,可我还是从心底坚信,她是女子。” “她化名为何?”千尘问道。 “千逸。” 银白的面具反射着正午的太阳,有些晃眼。就在这面具之下,传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声。 “怎么了?”云卿不解道。 “没什么。”千尘道,“其实这个名字,也有女子用的。”
第70章 风满楼(上) 冰月,初八日,休沐。 长安满城沉浸在腊八的喜悦中,风雨降临的前奏。 次日,宣政殿,一场血雨腥风的夺位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在早朝一开始的时候,薛灵沄出乎意料地向昭宁帝自首,承认了罪行。 关于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刺杀纪氏。 薛灵沄被下了狱,可事情才刚刚开始。 广平王府。 薛灵洋正与广平王喝着小酒,自在惬意。 “臣恭贺殿下早登帝位,君临天下。”薛灵洋敬酒道。 “这还多亏了薛大人的牺牲了。”广平王道,“待本宫登基为帝,必对薛氏封王加爵。” “臣之本分。”薛灵洋举杯道。 纪府。 从薛灵沄自首到下狱,云柔目睹了全过程。 由于薛氏与纪氏小一辈的交恶,云柔三日两头地被薛灵沄针对着,得知云卿和纪嬗被刺杀与薛氏有关后,更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云柔和云卿并排坐在假山顶,披着狐裘大衣,远看过去,就像一青一紫的两团毛球。云逸和云裳窝在一旁,打着盹。 打盹并不是夏日的专属,有着灿灿阳光的冬日晌午,也同样能激发睡意。 “大哥,你说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云柔问道。 “本想着证据找齐了揭穿她,可她竟然自己承认了,害我兴奋老半天,结果是空欢喜。”云卿道,“这就跟打仗或者擂台比武差不多吧,打败对手大胜而归才会喜不自胜,可当你拿起剑连招都没出结果对方直接认输投降,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薛灵沄呢?”云柔的眉头微微蹙着,圆圆的杏眼又绽放着神采,似乎想要昭宁帝重判薛灵沄,却也不愿意看到薛灵沄太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极其矛盾的神色。 云卿拿着手中那精致的小酒壶,空气中弥漫了浓郁的葡萄香:“这官肯定是没有了,若只是刺杀我倒也罢了,可她还刺杀了小叔,就算陛下放过她,太上皇也断然不会放过,怎么也是个流放吧。” “坐这么高也不怕摔下来。” 云卿和云柔低头望去,纪妍正站在假山下抬头望着两人。 “姑母。” “母亲。” 从假山上下来,云卿将酒壶递给纪妍:“白色妖姬,这瓶我还没喝,送姑母了。” 纪妍接过酒壶,对云柔吩咐道:“你先回屋,我有话跟你大哥说。” 云柔怏怏,眉头一皱道:“不,我也要听,你们总是神神秘秘的,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 “小姐,家主让您去试婚服。”霜降满院子地找云柔,已经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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