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虽然被萧北南控制,甚至可能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阿鸢能够想象,更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心相通。 他会平安归来的! 走下城墙,阿鸢又去了连山营检阅了一下兵马。桑子渊和赵信联手,一个排兵一个布阵,这几日光是战前动员就搞了好几波,眼下这批将士们都精神抖擞,恨不得立马上阵杀敌,充满了激情。 阿鸢彻底放下心来,趁着天色近暮,又在营前驻足了小片刻,才终于舍得移驾,跟着桑子渊回到覃州府衙。 因为很懂阿鸢的性子,在筹备接风宴之时,桑子渊特意多事过问了几嘴,将一些比较奢侈,不合当下时宜的菜品撤下,又用极其普通的茶水替代了美酒。晚宴除了饭菜,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花样,既中规中矩,又朴素美味。不仅阿鸢看了满意,就连赵信都被他如此的安排着实佩服了一把。 做事靠谱也就罢了,做人还如此懂得投其所好察言观色,这真的比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想尽了法子也要尽显奢靡的官员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桑子渊也没有想到,在这西蜀朝中,第一个对他当上丞相心服口服之人,竟然会是赵信。 当晚的宴席说是宴席,倒不如说是开战之前盟誓的一餐。桑子渊、赵信领头直接端了碗,以一杯清水表了决心,更立下了不胜不归的赌誓。 阿鸢拦下他们的水碗,摇了摇头,否决道:“我不要你们以死求胜,只求你们皆平安归来。对于此战,大家尽力而为。我本想赐予子渊便宜行事之权,若力有不逮,大可以退守以保更多人平安。可是,想了想,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覃州,不就是想着要跟你们并肩,生死在一起么?我又怎么可以缩在城墙之上,独善其身?” “不!”桑子渊赶忙道:“绝对不行!公主,您若安在,西蜀便安在。您亲身赶赴一线,已经相当危险。如今,我绝对不会在允许公主以身犯险,再卷入这残暴的战争里。” 对此,阿鸢却有些倔。 对,残暴!战争哪有不残暴的,战场又哪有舒适安稳的? 可她如此,那几十万将士,还有桑子渊、赵信、左明知这些人,难道就不是如此么? 阿鸢没有理睬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很坚定地要上战场。这让桑子渊一个脑袋三个大!他多次回头跟赵信使眼色,赵信也多次躲避他递过来的眼神。 千凌鸢的脾气,他不懂,难道你桑子渊还不懂吗?一旦她做了决定,无论是桑子渊也好,赵信也罢,能顶几头牛?能保证将她的思想从那狭小逼仄的小道上拉回来吗? 饭席间,大家都只能埋头吃饭,只有桑子渊一会儿看看倔强的阿鸢,一会儿扭头怒视着正无视他眼光的赵信。一片沉默和诡异的氛围之下,这一餐好歹算是吃完了。 随着阿鸢礼貌地招呼大家散去,赵信第一个一抹脚底,跑的比贼都快。桑子渊叹了口气,和阿鸢拜别之后只好先行回房。 当夜天空没有多少星辰,光线也因为下弦月被阴云遮蔽而显得黯淡。 在这覃州城里,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不安和愁闷,却也有着相同的目标。 她们或是站在窗边,推开小轩窗望着;或是干脆推开房门走到屋外的凉亭里;或者约上几个战友,蹲坐在一方平坦的草地上,一边偷偷喝着酒,一边一样地望着苍穹之上。 前半夜忧思如线,纷纷扰扰乱人心绪。后半夜辗转反侧,精神尤佳直到天明。 阿鸢清醒地侧躺在床上,干脆也不想着努力入睡了,想着这些时日自己离开皇宫,一路途经几大州县。她看到了许多流民,也听到了许多流言。那时候,她就曾经想,若是有朝一日这场战争终归结束,那自己又当如何呢? 真的要继承西蜀王室,永远在那高高的宫墙里坐井观天? 真的要每天从那些五湖四海飞来的,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美化的词汇才抵达她眼前的奏折中去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去猜测,去幻想,去相信民间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的那些变化吗? 她暗自摇了摇头。 她不想这样! 她又想起了桑榆镇。从那时候自己拨开冰凉的江水,一路游到清沅江畔,在那里遇到傅珹歌,后来又遇到桑槿,以及桑榆镇的一切。 她想起了桑坪村那个狭小简陋的土屋,想起了至今还藏在后院的杂物间里的织锦机。 她想起了参加织锦赛的那些时日,每天练习缫丝织锦,虽然很累,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快乐。 记忆继续,她还帮助村民挖了桑田,种了桑树,养了鱼。她沉浸在村长家的篝火之明,享受那时的欢歌笑语,那时的舞蹈,还有那时跟她相依为命的桑槿和傅珹歌。 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才真的是她所向往渴盼的。 突然的一个激灵,阿鸢睁大了双眼,从床上一个翻身起来,再度从前到后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对了,这次来此,为何不见陆十松? ---- 宝子们,昨天写到这里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遂回过头修改了一下第一百二十一章 和第一百二十二章增加了不少字。大家如果有些疑惑可以稍稍回头看一下,感谢大家~~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终一战 ===== 此夜,云州城的风云有如覃州,被一片乌黑笼罩着,看不着一丝光。 钦天监测了几次大凶之兆,吓得满身是汗,手擦着额头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过。 萧北南目光深邃,从他们一伙人交头接耳、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中,他已经有了些许预感。可他偏偏从来不信邪! 钦天监嘛,不过就是一个只懂玄学,不懂用兵之道,不懂治国之理的部门,对于萧北南来说,本就是个很鸡肋的存在。老早他就不太依赖于他们这帮人给的意见和建议,却碍于老祖宗的面子没有做出什么裁撤的举动。 而如今,自己的决心比铁更硬,又哪是这群人随便摆弄和罗盘占一下星象就可以改变的? 萧北南抬头看了眼寥无星辰的夜空,如此深夜便也挥了挥手让这群废物趁早退下了。而这一晚,他一样难以入眠。 人人都知晓他“魔皇”之称,人人都知他好战,却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并非这些。 他望着西边,一颗少见的星星闪烁着,好似记忆中她一样撩人的眸光。他呆呆地看着,心绪也不由自主地飞向远处。 如今,她又在何处?还是在紫菱宫的那扇窗摆边坐着,安静地盯着手里的绣图,一针一线地刺入他心间,刺出他的心头血,为她流入心田? 牢狱当中,傅珹歌也没有心情入睡。他盯着手上的镣铐发着愣,心底却暗自数数计算着时辰。 不多时,牢房外传来“丁零当啷”的一阵脆响,有两个狱卒模样的人手握着刀把,一步一步步伐稳健地朝着他的牢房走过来。 很奇怪的是,原本防卫森严的牢房中,今日却静静悄悄,连多余人的呼吸声都闻不见。 傅珹歌一震,心底黯然笑了笑。终于如愿,准时在房门口见到了此人。 来的两人,其中一个的的确确是负责看守刑狱大牢的头子,这人是之前傅家军的手下,因为官职比较低微,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早在傅珹歌被萧北南抓住投入大牢之时,两人便在瞥眼之间认出了彼此,并暗暗交换了暗号。 傅珹歌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逃出大牢,可他却一忍再忍,在萧北南对他的数度侮辱之下,哪怕每次都要好几次对他进行折磨,他忍气吞声也没有一丝越狱的行动。 可他只是人在牢狱之中,他的行动计划,却早在牢狱之外有条不紊地悄然进行。 这狱卒头子,只是他和外边势力牵线的其中一个人罢了。他真正的排布,早在前往齐南山之前就已经开始。 首先他稳住了四十万大军,因为他下令没有他的军令,大军中无论是谁也不能私自离开大营。因而即便他不在营中坐镇指挥,那群人因为忌惮军令,也不敢擅自行动。 大军中一名副将被他收买,一直悄悄截获云州的消息,不让萧北南掌控这群大军,而郑剋本人又被他囚于覃州,如此一来,这四十万人在西蜀和覃州边境,便像日常露营者那样,白白耗在那离起不到实际用处。 后期即便是萧北南调动了他们,因为没有充足的备战,加上长时间的休整,这群人的战斗激情早已被消磨殆尽。即便是再次上战场,也充当不了主力,徒增一些炮灰罢了。 其次,他在南齐这么些年的暗线,也终于都派上了用场。 在前往齐南山救人前,他便通过书信暗语的方式,将自己的计划一一传递给了原来自己麾下的一些将士,还有朝中与他交好的大臣。 如今萧北南的五十万大军还聚集在云州城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傅珹歌已经咬准了,这几日萧北南定按捺不住要兴师西进,去实现他多年来一统霸业的野心。那时候,萧北南也定然是要将他带出这个牢房之中的。 傅珹歌要做的事,就是要自己的部下重新聚集,趁着萧北南不在云州镇守之时,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至于前线,自然就交给他了。 被狱卒带着前来的另外一人,便是一早就被桑子渊默允前来的陆十松。 若是他大摇大摆前来,以他在南齐的脸熟程度,自然容易被人识破,不利于他的营救大计。所以来之前,他还刻意学过江盈的绝活易容。 他一路顺顺当当进了城,顺顺当当打听到了傅珹歌被关押的大牢位置,摸到牢狱外时,又惊喜地认出了这个狱卒老大。 狱卒老大一见到他也是兴奋不已,忙趁着左右没人将他拉到角落,给他一五一十讲述了傅老大给他们暗自下达的指令。 至此,陆十松才算是明白,为何傅珹歌会故意落在萧北南手里,到头来竟然是他为了迷惑萧北南,以自己为诱饵设下的圈套。 从小到大,无数夸赞的词汇到如今已经显得无力了。陆十松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来表达他此刻对于自家公子筹谋的钦佩,只感觉此生能跟此一人,足矣。 翌日,天气果然出奇地不好。 仲秋一过,除了萧瑟之外,更多添了几分凉意。 从春风送暖,一直到三伏烈日,如今过了秋阳高照,紧接着迎来的就是寒冬凛冽的北风。 对于南齐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地处偏南,习惯了暖阳的南齐人,根本适应不了过于严寒的天气。尤其是当北风刮来之时,他们也只能无奈往自己的衣领中瑟缩着。 萧北南自知如此,当然也就下定了速战速决的决心。 金戈铁马,从梦境忽而闯入现实。南齐五十万大军,在萧北南一声“出发”令下,齐齐踏着正步往西蜀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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