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满身是伤痕血渍的萧凛果然被胡络布属下推搡着从后院走出。 初见他时,傅珹歌双眼泛红,看着他伤痕累累,脸上尽显憔悴,他心底无比自责。 当初他明知道胡络布知道他还在桑州的消息,而且在荡齐寨出现过,那胡络布肯定会找机会去包抄荡齐寨。可他明知道危险重重,却还是恳求萧凛留了下来。若非如此,怎么会害得荡齐寨全军覆没,又害得萧凛落入虎口? 胡络布瞥见他的动作随着他的目光柔软下来,便试探性地推了推脖子上的刀,伤口被割裂的疼痛让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虽然萧凛身负重伤,但好歹平安活着。因而即便傅珹歌看出胡络布此时内心的盘算,依旧任由他拨开自己的剑,给他留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在这一刹那,他也内心歇斯底里挣扎了起来。 战火硝烟后,民不聊生间,作为南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权贵,胡络布却整日躲在这奢华的府宅中享受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朝堂之上,他也不做为人臣子所应当恪守的忠义,成日蛊惑君王,腐朽不堪。 如此之人,他不想留。 心底的自己无数次地提醒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可当他真要下手之时,押送萧凛的那名属下便一个用力将萧凛朝傅珹歌身边一推。 萧凛身子软弱无力,当即扑到了傅珹歌身上,惯力让两人不断后退,剑也离开了胡络布的脖子。 眼见两人就要跌倒在地,傅珹歌顾不得剑从自己手中掉落,摊开掌心拖住了萧凛,让萧凛倒下之时正好压在自己的左手臂,而他自己,则面朝天背朝地地倒在地上。 胡络布抓住这绝好的机会赶紧躲回了自己护卫的身后,一群守卫军瞬间举着刀剑枪矛对准了傅珹歌的脸。 “来人,给我绑起来!” 傅珹歌掉落的剑被踢出去很远,他们以为,只要手里没有了武器,他纵然战力再强,也逃不脱这么严密的布控。 可傅珹歌怎么会这么轻易束手就擒呢?在他的人生中,从来只有擒获,没有被人擒获的说法。 他面色如常,但撑在地上的手指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锐利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枪尖,心里计划着一会儿先左后右还是先右后左。 萧凛从他手上爬起来,紧张地询问他有没有事。傅珹歌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抬手揉了揉刚刚被他压着的地方,即便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依旧是麻木的。 “将军,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管我,找到机会赶紧走!这里毕竟是胡络布的地盘,他这人阴险狡诈,惯会使阴招。等你回去,和十松一起招揽人马,再回来替我报仇!” 傅珹歌依旧眉目含笑,没有多说一个字。刚被夸赞“阴险狡诈”的胡络布已经遣人拿了麻绳上前,准备将两人捆起来。傅珹歌也正在寻找时机出手。 “都给我住手!”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队人马从门外哗啦啦冲了进来,手里握着火把,举着刀剑,不多时便将丞相府内院团团包围起来。 听到这声音,傅珹歌不由得心神一震,刚刚握紧的拳头霎时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松开,眼神也诧异地望向了门口。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也都向门口投去,只见一群宫廷带刀侍卫模样的人齐齐走进来,分成两排,将中间护出一个通道。 一个衣着玄青色王袍之人慢慢走近,睥睨众人,目光威严无比。 他根本不在乎丞相府今晚究竟有多热闹,却向着还坐在地上的傅珹歌急急走去,蹲在他跟前,声音似大非小地质问道:“你终于肯回来了么?” 傅珹歌怔怔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双眼含着清泪,唇角带着无尽难以言说的苦闷的笑意道:“为了逼我出现,你们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逼你?!”萧北南的语气瞬间充满了怒气,蹭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当初是谁一声不吭销声匿迹?是谁在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自己走还带走了我们几员猛将?是谁打伤了我派去寻你之人?不都是你吗?傅珹歌?!!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说我逼你?” 见傅珹歌只是看他却没有回应,他又冷静地呼了一口气,重新蹲到他面前,小声问:“阿珹,你自己也是军中将领,临阵脱逃是何等罪名,你自己不清楚吗?” “所以呢?”傅珹歌扭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问:“你是要杀了我吗?” 萧北南默了一默,笑着道:“杀你是很容易的事,可我现在不想杀你!我就想知道,从小我把你当兄弟,我容你学武,赐你官爵,给了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离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傅珹歌苦笑,原因他自己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吗? 一向主战的萧北南,从来都只听从胡络布的蛊惑和怂恿,不管不顾战乱带给南齐的损伤和人民的灾难。 他那么多次试图劝服他,停止攻伐,休养生息。即便是自己想要与西蜀缔结姻缘,也断不可用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 可是,他不听啊,他从来不听这个所谓“兄弟”的仗义执言,却反倒在心底对他有了隔阂。 如此君王,自己何必还要效忠?如此“兄弟”,甚至不如陌路人。 而如今,早已习惯平淡生活的他,更加不屑于那些虚名,什么名利功勋,什么荣华富贵,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王上,你杀了我吧!就当,报答你这些年的恩情!” 萧北南听罢,脸色顿时垮得很难看。他从来不想杀他,他却宁肯死,也不肯给自己服个软。 “你就这么想死?我偏不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实现我心中的夙愿,让你口服心服,让你认识到你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 萧北南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气的发红。 胡络布听了他的话,却赶忙上前,拱手道:“王上,切不可放他走啊!如今南齐和西蜀战事未歇,傅将军若继续回到西蜀,必将后患无穷啊!” 萧北南回头瞥了一眼胡络布:“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要明着放他回去,我就是要跟他赌一把,看他会不会背叛我!” 这话,把胡络布都惊得掉下巴。也难怪萧北南人称“魔皇”,他的行事作风,还真的是有些疯魔。 “可万一,万一他真的被西蜀笼络,那咱们……” “胡爱卿,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萧北南笑着道:“傅将军即便是不顾及自己,他还能不顾及他自己的家人?” 此话一出,傅珹歌只觉得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后背发凉。 以前在朝之时,他不顾父亲苦口婆心的劝阻,执意与萧北南为伍。他忤逆傅颍权,使得两父子之间早就形同陌路,数十年不曾见面。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他全家的性命,还是有一天被当做了萧北南威胁他的筹码。 此时,纵然有万千悔恨都无济于事。 萧北南负手于身后,命令胡络布:“放了他们!” 胡络布踌躇着有些不甘,但萧北南随即的一个白眼,又让他不得不赶紧照做。 傅珹歌扶起重伤的萧凛,正想要跟萧北南告个别,却见他早已拂袖离去。 “傅珹歌,希望有朝一日再见之时,你我还有得兄弟可做!” 是啊,傅珹歌也想,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对于未来,无论是傅珹歌,还是萧北南,却谁也不敢贸然下定论,只等日后来日方长,用时间去检验。 ----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绕圈子 == 离开丞相府后,傅珹歌首先带着重伤的萧凛去医馆求医,从里到外检查一遍并包扎好伤口这才雇了一辆马车,准备离开云州。 车厢里,傅珹歌和萧凛正对面而坐,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出城。他看似不起波澜的眼神在萧凛身上来回扫视,心间的疑问却如蚕丝一般缠夹不清。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萧凛也似乎注意到了他眼神的不同,跳动的眉眼却怎么看怎么带着点心虚的意味。 傅珹歌闻言,连忙镇定地笑了笑,摆摆手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你,觉得你甚是憔悴了些。这段时日,你受苦了!” 萧凛紧绷的脸总算是舒展些许:“不碍事的,将军难道忘了,咱们俩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几经生死,这种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了,我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过几日也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傅珹歌的眼珠也在随之转动。 是啊,皮外伤! 原本看到萧凛只是受了些轻伤的他是应该感到庆幸和开心的,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总是觉得有些地方甚是奇怪,甚是不合常理。 他和胡络布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以他的秉性,他既然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已经落入他手中的萧凛,怎么会躲得过他家地牢的十五道惨绝人寰的酷刑,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呢? 傅珹歌不愿再继续往下想,他长吐一口气,倾着身子轻轻拍了拍萧凛的肩膀,又重新正襟危坐着问道:“那日我们离开荡齐寨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不久,傅珹歌看着萧凛原本死水一般的眼中,忽而开始泛红,激荡起一层泪浪。他双拳紧握,回忆仿佛是锐利的斧头在他的头脑中狂砍,让他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再随之颤抖。 “将军……”他战栗着道:“那日你们走后,我按照你的指示留守荡齐寨中,告知弟兄们暂时勿要轻易外出,每日在寨子中操练兵术,只待有一日能助将军重回南齐。谁知,不到五日,胡络布便带着千余精兵将荡齐寨团团围住,我等不敌,荡齐寨全寨上下全都惨死在胡络布的乱箭之下,我也受伤被俘……” “当时我就猜测胡络布一定会找到荡齐寨,不是提醒你们加强戒备了么?怎么他能这么轻易包围寨子,你们却毫无防备?” 萧凛叹了口气:“原本我们也是有加强防守的,而且人员力量悬殊也不大,完全可以与之抗衡。谁知道,咱们内部出了叛徒,不知何时和胡络布的人里应外合,悄悄撤下了我们负责巡逻的暗哨,他们在这才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傅珹歌略一思忖,继续问:“叛徒是谁知道吗?现在可还在胡络布身边?” 萧凛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胡络布这个人的,这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他怎么可能留在身边。我被俘获之前,他便已经被胡络布给杀了。” 言及此,萧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只是不停地叹气和哀怨,懊恼自己太过于疏忽大意,这才造成了弟兄们如此巨大的伤亡。傅珹歌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是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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