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她偶尔高热沉沉睡去时,梦见了许多东西。 四公主宇文铭、程祁、她阿兄和女兄——还有谢尧诩。 这些梦总是朦胧的仿佛被罩上一层雾气,她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却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些人是的的确确的存在的。 在梦里她还是顾家的五姑娘,甚至还是程珺,总之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半死不活的躺在稽查司,拖着一副病怏怏般的尸体。 江陵见她每日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只期盼着她能早日的从这些梦魇中脱离出来,毕竟稽查司上上下下数百口人还等着她发号施令。 这位手握重权的“主事大人”却摆出了一副混吃等死的姿态。 对此,房植十分发愁,见了她好几次,她干脆将主事的腰牌顺着门缝扔到了自己的身上,扬言道少烦她,这主事爱谁当谁当。 究其根本,她一蹶不振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那个人。 说来也怪,这几个月,谢尧诩一次都没有来过,甚至是连封信都没叫人送来。 顾徽止对于盛京城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关心——左右不过是那两件,晟王继任成了太子,宇文彰一党被彻底肃清,其母葛氏复宠。 唯有一件事情她十分意外——赵皇后自戕了。 这件坊间杂谈,世人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顾徽止听到短促又激烈的敲门声,眉头一皱,干脆提着剑推开门,毫不客气的将剑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做甚。”她没好气的问。 房植冷汗直冒,伸出手缓缓地拨开了近在咫尺的剑锋,讪笑道:“主事大人,你身子即已大好,理应出来主持司中一干事宜……” “我不在的话,稽查司就不干了吗?”顾徽止翻了个白眼:“程祁死之后你不是管的挺好的。” 房植叹了口气:“那不一样,那时候程主事是将稽查司一干事宜都安排好了,擎等着你接手呢。” “呵,你还真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要是个屁都不懂的废物程祁能让你在一属待到现在?怎么,受够了稽查司的日子,准备告老还乡,回家娶妻生子了?”少女眸中渗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别做梦了,但凡是沾上稽查司这三个字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比如她。 房植听了这话原本是有些生气的,可是想到她的经历,也只能是长叹了一口气。 “阿止,你若是想知道他的想法,直接去问就好了。” 这个“他”字,让顾徽止眼神一凛。 “我不配。” 听了这话,房植一肚子火气:“你心中有怨,总不能折腾我吧!” 顾徽止冷笑一声:“你看上谁家的小娘子了?” 房植摸了摸脑门:“老家的一个姑娘,丈夫死了好些年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娶妻,年岁上是正好。” 房植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像是堂堂一个主司,倒像是与心上人修成正果的痴心郎。 顾徽止莫名其妙被他这个样子给刺中了,又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想告老还乡?” 房植委屈道:“你房叔我啊,已经五十有余了,现如今太子殿下没了竞争对手,我也是该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了。” 顾徽止看着他两鬓以及有些斑白的头发,将手指捏的发白。 过过自己的日子。这几个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便是痴心妄想都不敢想的了。 她伸出手,手心朝上:“腰牌给我,你走吧。” 她突然松口,房植是又惊又喜,忙将腰牌递到了她手心里。 少女微微落寞的神色落在他眼底,房植有些心疼。 “阿止……” “趁我没反悔之前,走。” 顾徽止看着手中那一块木制腰牌,经年存放,竟然没有一丝丝的划痕。 房植离开之后,她又将自己的房门紧紧合上,将腰牌随意丢在了床边。 或许做这个主事也不错。顾徽止难得生出了一丝丝自我安慰之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皇帝事事仰仗,若是宇文晟登基之后忌惮谢尧诩,加以为难的话,自己兴许能够周旋一二。 她也趁着茫茫大雪,出去捡个小娃娃回来,让她唤自己义母。 对她悉心教导,然后再将她送进虎狼窝里。 想着想着,顾徽止便用双手拖住了整张脸,泪水渗着指缝倾泻而下。 程祁这个混蛋。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顾徽止掩饰好面上的表情,思忖片刻,还是将腰牌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旋即推开门。 是顾徽彦。 纵使顾徽止掩饰的极好,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哭过。 顾徽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笨拙的拍她的背。 “我没事,阿兄。你怎么来了?” “我……大概是要走了。” 顾徽止有一瞬间的错愕:“……走?去哪里?” 顾徽彦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这里虽好,可是到底不适合我,或许去北边参军吧,也算是圆了少年时的梦想。” 顾徽止突然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悲伤涌上了心口:“阿兄,你也要走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妥。 这终究是顾徽彦自己的事情,她能看得出来,在稽查司的这些时日,他并不开心。 她是没理由拦顾徽彦的。 “好。”她突然点了点头:“只是北上苦寒,阿兄此去,定要当心。”、 见她态度转变的这么快,顾徽彦的心中又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心疼。 可是倒了嗓子眼,却又知道,此刻她根本不需要这些安慰的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徽止的铃,怕是只有谢尧诩的能解。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旋即离开了。 顾徽止将门合上,还没等将这件事情消化好的时候,门突然又被人叩响了。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火气,一把扯开门: “走走走,都走吧!稽查司没了你们照样转!” 可是等她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升起来的火气又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 她原本一肚子抱怨的话此时此刻却突然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数月没见,谢尧诩却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主事大人好大的威风。” 顾徽止来不及思考他的来意,听了这话心中立刻卸了气——来怪罪的。 谢尧诩看她陡然失落的眼神,心中生出一丝好笑,不曾想无所不能的顾五姑娘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决心要逗她到底,于是继续板着脸,语气生硬道:“今日本侯来,是要算算当时主事大人欠我的账。”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伤几乎已经完全好了,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孤家寡人,没什么能还的,你若是喜欢这个稽查司,便拿去吧。”顾徽止扯下腰间的腰牌,一把丢到他的身上: “侯爷大人大量,将十属留给我我,我也好有个落脚之地。”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或者随便给我间屋子什么的……” 她还没等将话说完,谢尧诩灼热的气息便凑了上来。 顾徽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了一下,旋即猛地后退半步:“你若是敢折辱于我……” 谢尧诩戳了戳她的脑袋,失笑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不是来讨债的?” 谢尧诩不置可否:“是啊,只是主事大人方才所说的用来抵债的东西怕是不太好。” 顾徽止愣了。 “毕竟稽查司已经没了,你给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稽查司……没了? 顾徽止尚且还被谢尧诩的话吓住的时候,他便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用你自己来还吧。” “……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已经下旨,裁撤稽查司,你今后不必被困在这里了。” 谢尧诩抱着怀中那个僵硬的身体,好整以暇的看向她。 顾徽止只觉得喉咙干涩:“为什么?” 谢尧诩将她紧了紧:“因为你看样子并不喜欢在这里当什么主事。” “我以为你会怨我。”顾徽止这句话,带了明显的哭腔。 谢尧诩的手轻柔的抚过她的头顶:“我不怨你。” 终于,顾徽止抽泣起来:“不,你该怨我的。” “我被困在这里,是我咎由自取,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谢成安,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让你怨我好久。” 谢尧诩看了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不怨你,那些事情并非是你所愿。” “阿止,你听着。” “你从不欠我什么,是我,没能发现这一切,让你一个人独自挣扎了这么久。” “你不信任我,不信任任何和,是因为这是程祁的嘱托。” “但是今后你可以放下一切枷锁,有我护着你。” 顾徽止的抽泣声,几乎变成了嚎啕大哭。 “谢成安,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同我说?这几个月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几乎马上就要接受这一切了?” 谢尧诩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顾徽止大抵也发现了自己哭的实在是太丢人,兀自缓和了半晌,才抬起头问道:“所以这些时日你一直都在忙这件事情?” “嗯。” “皇帝怎么可能答应……” 谢尧诩:“又不是皇帝说了算。” 也对,现如今所有人都听太子的。 顾徽止:“那稽查司这些人怎么办?” 谢尧诩:“安排好了。” 顾徽止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那我们呢?” “随你,五洲四海,只要你想去,我便陪着。”
第80章 番外(一) 近来,盛京城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晟王成了太子,坐稳东宫,二是原本权势滔天的稽查司被裁撤,三是宣北侯谢尧诩上书自请前往北境。 据说晟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发了好大的火,去了宣北侯府好几趟,还是没留下人。 甚至于宣北侯自己个儿留了满院子的奴仆小厮,只带了寥寥几个人一声不吭的去了北境,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气的要死,可终究也是拿她没有办法,亲自去替宣北侯请了个圣旨,这件事情才算是有了个交代。 事情的罪魁祸首——谢尧诩,如今正稳稳当当的靠在榻上,牵着美人的手,日子好不快活。 顾徽止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真不回盛京城了?” 谢尧诩淡淡道:“美人作伴,还回去做什么。” 顾徽止默默的将手抽出来,遂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亲自给我写了两封信,我总不好次次都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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