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将笔暂且搁下, “她连这个都与你说?” 秦葶点头, “娘娘应也只是随口一讲。” 见她提及此事,面上似也没有波澜, 他目光回转, 重新投于折上,“皇后的安排, 是挑些女子年前便入宫, 那时, 后宫里便热闹了。”ᴶˢᴳᴮᴮ 于此事上,秦葶与皇后的心境出奇的一致,巴不得后宫里随处是人,那时起何呈奕前朝后宫分不开身,有几个漂亮的缠着他,许是日子久了,他便觉着自己厌烦,随意甩到看不到的地方去也是就是了。 往好了想,或是他看在过去的份上好心放她出宫,就算不能,也能悄然的去一个地方哪怕劳作一生,也比在他身旁守着要平静的多。 秦葶十分认可的点点头,唇角似还勾起了一个期待的弧度。 “朕瞧着你倒是很高兴?”何呈奕将手边折子重重合上,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奴婢是替皇上高兴,”秦葶哪知他的小心思,且挑着漂亮话说便是,“常听人说佳丽三千,若是美人日日在眼前,看的人心境也会是不一样的。” 闻言,他的目光有些灼人,冷眼看去却是不喜不怒。 秦葶素来不敢与他对视,心虚的垂下眸光,仅望着自己的鞋尖儿,想着今日说话她已经很是顺着他的心意了,可以算得上是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同他说软话。 他还想怎样。 “你过来。”何呈奕稍一抬手,宽袍广袖在身前甩了一个弧度。 秦葶朝前迈步,被他伸手勾着腰带稍一带便带到了近前,身形不稳,摇晃着正跌到他怀里。 在他大腿上秦葶本能的缩了肩,本就细窄的肩膀扣在一起更显瘦削。 “你想在这宫里混到什么时候?”何呈奕的手捏上秦葶的腰侧,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指在掌心捏玩。 不明他话中深意,侧过眼去瞧他。 “朕在问你话,你想在这宫里混到何时?就没想过自己的以后?” 笑话,以后?她自然是想过,只是想了他肯放吗? 见她仍不开窍,他便更进一步,“难道一辈子在朕的身边做宫女?” 似从他话中听出了些门道,秦葶有些小兴奋,却不敢显露,便问:“皇上肯给我旁的选择?” “看你表现。”他身形又往前凑了些,本想着将她打发到皇后那里去,皇后好歹出身名门,不至于那么蠢笨,但位份的事她没将秦葶算进去,再一回想先前的那封名册,想来也是出自名门贵女的那点傲气,不乐意将一个宫女弄到后宫里去,与她们平起平坐。 加上秦葶并不是玲珑剔透的人,许是去了也没敢同皇后要什么。 但是他可以稍加提示,只要她肯开口要,他便给。 瞧看眼前人眼中漫上旖色,秦葶本能的朝后避开,却被他一下子固的又紧。 原本不懂看表现是何意,可是这会儿好似也懂了。 假若,秦葶只是在心头一个假设,若是真能拿什么东西换得自由,那她乐意一试,但是这些话她不敢说。 秦葶要起身,便又被他摁下,随之便见他喉结微近,而后唇便压了过来,不过是几次的经验,他于此事上进步飞快,似有神通。 一手扣着泰葶的手脑,一手顺着她袖口伸探。 感知座下似平地起丘,秦葶暗道不妙,身上挣扎,那人却硬扯着她坐,甚至他长腿还跟着晃动两下。 后长指攥着秦葶的掌心,硬是牵引着她的手朝下坠去。 知晓何呈奕的意图,秦葶头朝后仰,手死命的往外拉扯,说什么也不肯顺了他的意。 反复拉扯,何呈奕觉着这样很有意思,放开她的唇,将人扣在自己怀中,而后轻笑声阵阵带着热气一齐扑在秦葶的脸畔。 怀里的人表面乖顺,实则倔强,愣是不肯,他眼尾连着笑,喉结上下浅动,自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听话。” 是命令,又似劝哄。 挣扎间手腕被他拉的生疼,腕口磨出了一圈红痕,却仍是不肯。 “陛下,沈靖沈大人在殿外求见。”——殿外传来齐林那天籁般的声音,仿若天外来喜。 何呈奕手劲稍顿,眼尾仍挂着笑,语气却装出很正式的音调朝门口扬声道:“让他稍候。” 而后又转过头来小声对着秦葶咬耳朵,“还不快些,别让朕的大臣等急了。” “你到底要不要脸啊?”秦葶终忍不住骂道。 他长手一拍秦葶的脊背,而后上移稍加了些力道掐在秦葶的手颈上:“放肆,敢同朕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你就是拧断我的脖子我也不会!”见眼前人似也只是在吓她,秦葶胆子又大了些。 一想到那么丑,她下不去手。 “现在殿外有人候着,朕暂且容下你,待人走了,你该想想如何留住你的脑袋。”他将人放开,眼尾蒙上的红意未散。 力道一松,秦葶连忙跑开退至一旁,何呈奕亦轻理衣袖,好在前方有宽案遮挡,倒不至于让旁人瞧出什么来。 那位突然前来的沈大人眼下成了秦葶认为的救命稻草,入殿时,秦葶抬眼见了,那老大人看起来也是面目和善。 好人自会有好报,她心想如是。 ...... 午后阴了大半日的天终于落下雪片子,无风仅有雪。 小双站在廊下望天,远远瞧着松影里有两只鹿来回穿梭,听闻这是皇上赏下的,冷长清将它们当爹一样养在园子里。 松雪,鹿影,小双没念过书的脑子对着这般美景也吟不出诗,只能拍着手叫好。 过了会儿那两只鹿便跑的没影,小双便觉无趣,顺着廊下一路行到前院儿来。 冷长清书房中的窗子没关严,有几片雪花散在窗台上,六瓣形也仅停了一瞬又化成水珠。 她脚步顿住顺着窗缝往里瞧,只见冷长清这会儿趴在桌案上似睡着了。身旁也没个人。 推门进去,在里面轻轻合上窗,而后轻步来到桌案前。 冷长清此人素日里东奔西跑忙的厉害,对何呈奕吩咐下来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完成的认真仔细,自打从秦葶那里听说了关于冷长清的一切,小双倒是对这人改观了许多,知恩图报终其一生,本来也没几人能真的能够做到。 步子稍稍往前挪动两下,离的他又近了些,此刻冷长清头枕手臂,面朝她,睡的正香。 稍抬起手来挡在面前,正遮盖住他的下半张脸,若不看他人中下巴蓄的一圈胡须,倒真是一副读书人的清质模样,且看起来年纪也没那么大。 按实说,冷长清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尚不满三十五,可行事做派衣着皆十分老重,初次见,小双以为他要四十好几。 再一想关于他那早死的未婚妻,小双倒更是好奇,那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一个这般迂腐的书生爱了这么多年。 定也是贤惠温柔又知书达礼。 睡梦中似感屋里来了人,冷长清自桌案上抬起头,微眯了眼才看清来人。 “是小双啊。”他道。 自打小双的方子给到他身上,那病偶尔起疹亦不严重,只等过些日子除根,眼下小双就是他府里的座上宾,他替何呈奕好生养着。 正愣想着出神,倒没想他一下子醒了,莫名有些心虚,她忙道:“你怎么大冬日里开着窗子睡觉。” 又伸指指了外头,“我们村儿的三叔从前就是冬日里开着窗睡着了,醒过来口歪眼斜的。” 小双这般口无遮拦的说尽白话,略带粗俗,冷长清也已经习惯了,且不去计较,稍活动下被枕的有些发麻的手臂笑道:“宫里近来事多,我倒无瑕歇息,方在在这里忙的累了,便小歇一会儿,哪知睡着了,风将窗子吹开都不知。” “那你这里有什么可帮忙的?我闲着无聊,又不能出府,不如帮你擦擦灰之类的吧。”小双说道。 冷长清忙摆手,“不必了,书房中有洒扫小厮,由他们来就可以了。” “哦。”小双便觉无趣的点点头,而后又没话找话道,“冷大人,你最近入宫了吗?可有见到秦葶,她在宫里,我很放心不下。” “我常进宫,只是也见不着她,”冷长清一顿,心想着秦葶虽过的不算太好,却也不至于丢命,“不过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那皇上有没有说,我何时能回家啊?” 冷长清轻笑着摇了摇头,却仍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吧,年下时,若得皇上允肯,我便将你带入宫中,到时你们两个便能见面了。” “真的吗?”小双笑起来,倒也看着可爱。 她心想,若是回不成家,能跟秦葶在一起过年,也是好的。 ...... 左不过也才两日的工夫,冷长清将皇后理出来的那本册子又精减了一些,册上得以入宫的女子皆挑的是家世可提拔之人。 于先朝时那些与何成灼走的近的,或是谄媚或是依附顺从之人皆独剔出去,前朝时那些人仗着何成灼吃了太多红利,这些人在其被废之后皆若一盆脏水被何呈奕泼弃出门外,一些被远调离京,一些被抄家流放,情节稍轻些的也是降职,此生再不受重用。 反而之前那些寒门或是被何成灼打压的没落门户,稍见起色。 仅从这份入宫名单上便可见端倪。 帐暖ᴶˢᴳᴮᴮ若春,雪夜风冷,那份名册被人随意丢在案几上。 风打门窗,游丝一缕入罗室。 拔步床外的银勾下栓着的明黄色流苏跳跃摆动,欢快似舞狮。 碳灼生香,混着香炉中的倒流香,燃在空气中散出阵阵流水香,清澈明神。 何呈奕的玉冠簪不知怎的落在黄花梨木的细架之下,山间林雾似的绸纱另一端隐隐现出他卖力的身形。 手肘腰侧两端各别着如玉暖白的折起的藕节,汗落其上,清晰明快的水流之音似在山中有序流淌。 秦葶蒙着自己的眼,指间缝隙下是她早就闷红的脸颊。 重咬贝齿,咬的牙根声声作响,也愣是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音。 这点倔强,她还是有的。 霜白的雪地,看不到除白外的任何一点杂质,粉梅两朵凌霜各自开,其中一朵下,显见着有朱砂点儿,就好似何呈奕批折子的朱笔随意甩出的一个点儿,何呈奕的目光总能被其吸引。 如饕餮般吞食时也总喜将其一并咬住,这回亦是。 突如其来,秦葶倒吸一口凉气。 ...... 四季轮回,每季皆有不同花卉次第开放,比如春有迎春,夏有蔷薇,秋有众菊,冬有寒梅。 霜雪中的红梅遇钻风则绽,风收便缩,一来一回,如春江水暖鸭先知,身临其境的何呈奕最能先能知。 有些东西嘴硬可欺人,但感知与本能不会。 秦葶明明没有落泪,却呜咽起来,声声入了何呈奕的耳,他唇动笑意更甚,带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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