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寻了这么多天,任谁都知是凶多吉少,且那日有人前来交差,一验下是女尸,冷长清也没想太多,只想着让人先入土为安便是,哪里晓得何呈奕突然来了这番疑惑。 “回陛下,臣已经找仵作验过,无论是年纪还是身高,还是死亡时间,都与秦葶相符合........”接下来的话连冷长清也不忍心,“那人便是秦葶。” “你难道不晓得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作假的吗?”何呈奕低声质问道。 见他来真的,冷长清便想着何呈奕是不是因着过于伤心而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倒没往真假处多想。 “那人不是秦葶,找人去处理了。”他蓦然扭身,面向窗前,依旧是冷长清入殿时的姿势。 还未等冷长清应下,只听他紧跟着又吩咐道:“传朕令下去,长亭知府及县令任由水匪在官行码头肆意横行,官匪勾结,祸害百姓,即日斩首。男丁十四岁以下皆充军发配,十四以上成年男子皆处死,妻女没入官奴,教坊,永世不得脱籍!” “再将那些在押的匪类尽数处死,派人下去将那些剩下的水匪清剿干净,不得留一人,否则与长亭官员同罪!” 此事在冷长清的意料之中,他早知何呈奕会对此事有所惩处。 那日于长亭他留了三日,长亭地方官心惊了三日,本以为随着圣上回京,再弄具尸体糊弄过去,此事便皆可平息。 可是他们过于小看何呈奕。 他不仅下手狠,而且记仇。 回来这几日,早就派人将长亭一应查个清楚。 若说长亭那些官员这般处理一点都不为过。 官匪勾结也确有其事,任由水匪在官家码头附近打劫商船,收了商户银钱前去做做样子剿匪,水匪打劫下来的银钱再挪出一部分送去官府。 长亭官员在其中两头通吃。 有百姓状告便强行压下,可谓在长亭手眼通天。 若不是遭了这一回,何呈奕当真不晓得有人敢胆在他的脚下这般肆意妄为。 就算是现在,这些人还敢拿一具假尸体来糊弄他。 就算有一百条理由,长亭的那几个官员都活不成了。 “此事臣也有错,臣没有细细查看.......”到现在冷长清也不晓得那尸体是真是假,他内心更倾向于是何呈奕的异想。 先认错下来,而后话峰一转,劝慰道:“长河贯穿南北,每年死在那里的人也不在少数,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水面有许多小漩涡,就算是水性极好之人,若是不慎碰见漩涡也.......” 言外之意,秦葶就算尸体没寻到,也必然活不成。 这点何呈奕如何不晓。 这么多天他总在有意忽略这件事,甚至不去想那些生死,在他眼里,只要一天没见着秦葶的尸体,便总会留有余地。 说不定哪日,宫外再有人拿着她的画影图形来报,说她人找到了....... “你先下去吧,冷卿。”他背对着冷长清稍摆摆手。 这角度,冷长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着声音似比从前黯然了许多。 冷长清自殿中退下,随着殿门一响,华宵殿中又只剩下何呈奕一个人。 此刻有光柱直透过窗子缝隙打在他的脸上,他垂眸低望着眼底的这盆石榴花,曾几何时,他于案上批折子,处理国事,只要一抬眼,便能瞧见秦葶站在这里,也是这般对着它。她安静时美的似一幅画。 那种感觉很美,很妙,且只瞧她纤瘦的背影似便能让何呈奕一颗烦乱的心平复下来似的。 慢身回望,如今殿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随着心口一点点紧缩起来,那种压缩般袭来的痛楚让他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抬手抚住自己心口,毫无半分作用,反而是越来越疼。 若是形容那种感觉,就好似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先插/入他的心口正中,然后一点一点拧着刀柄旋转,将他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挖的连一点好肉都没有。 明明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觉着满身各处血流不止。 这些天明明他看起来十分淡然,好似在所有人眼中那样,不过是死了个宫女,可无人时,便总能臆想身前有把刀,似时时刻刻都在将他凌迟。 想到深处,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不慎打落窗前的花盆,那盆才涨新枝的石榴花被他失手打翻在地,花盆破碎之音传入他耳,震碎了他的心。 失魂落魄望着脚下的一片狼藉,他好似此刻才后知后觉,秦葶,真的死了。 死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的眼前掉入无尽深渊,再也没有出来过。 “秦......秦葶.......”他干涸的唇角低喃她的名字,一手撑着窗台,眼眸盯着脚下的花枝,无人见过何呈奕回宫之后这般失态的模样,似重病一场的人,急于寻个支撑跄跄前行。 从前秦葶不见时,何呈奕勉强能清醒,而后不急不缓的抓人。 就好似一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自认为秦葶身上似绑着一根风筝线,无关她跑去哪里,只要他随手一扯手中的线,秦葶便会马上飘回到他手边上。 可这次,他生平头一次感到无助,无为,无力。 终有了他掌握不住的东西,终有了他也会没底的事。 可这代价有些过于沉重,是秦葶的性命。 “齐林!齐林!”他似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抬起头来朝殿外唤去。 齐林迅速应声而入,一入门却吓的傻了,何呈奕腥红着一双眼站于窗前,脚下是打翻的花土 ,才想着要去收拾,便听何呈奕喘了一口粗气吩咐道:“去告诉冷长清,长亭的那些官员以及家眷不必流放砍头了。” 齐林一一记下,本以为此事有缓,而后又听他说道:“诛长亭知府及县令九族!一个活口不留!那些水匪,凌迟!” “凡是与长亭知府有所牵连官员,革职查办!不光长亭,凡是有水匪出没之处,皆清除干净,违令者——斩!” 这还是何呈奕上位之ᴶˢᴳᴮᴮ后头一次办哪位官员办的这么重,先定一罪,转眼加重也是头一次。 齐林不敢多嘴,一一记牢,打算一会儿去告诉冷长清冷大人。 “将这株石榴重新栽好,放到朕的寝殿去。”再提这石榴,何呈奕那暴怒的样子便又立即平息下来。 不为旁的,只为着它曾沾染了秦葶的气息罢了。 本以为加了那些人的罪何呈奕心里便会好受些,却也没多大效果,他慢慢踱步回到金椅上坐下,唇色苍白,手依旧捂着心口。 能疼成这样,也让何呈奕始料未及。 ...... 于长梦中仍能听到水声不散。 秦葶好似一尾鱼,一直漫无目的游在水底,周身围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水底暗黑,她根本找不到出口。 突然有一张鬼脸似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吓的在水中惊叫一声,只瞧见眼前无数的水泡升腾,而后她便醒了。 心悸之感久久不散,呼吸急促,她甚至不晓得此刻是在地府还是在人间。 “醒了吧?” “可是醒了?” 那对老夫妇听见动静小心在炕边查看,老头子还往炕洞里加了一块柴。 这天气其实已经用不着烧炕了,但自打前两日从水里将人救回来,便一直给她烧着。 听到说话声,秦葶眨眨眼,头微微侧过,入的第一眼便是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者。 见她果然睁了眼,那老妇一拍大腿,忙拍了拍自家老头子,“老头子快来瞧,人醒了!”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老人朝前稍探头,暂将烟袋锅搁到一旁,轻声问:“姑娘,你可是醒了?” 身子很沉重,沉的似灌了铅,久晕初醒,秦葶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才一张口,嗓子就似被人塞了块破抹木,干哑的厉害。 伴随着轻咳两声,她才本问道:“这是哪儿?我可还活着?” 一见人还能说话,夫妻二人露了笑意,老妇忙回道:“还活着呢,你都睡了两日了,我们从水岸边儿把你救回来的!” “姑娘你可真是命大,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作者有话说: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新生 何止是他们以为秦葶活不成了, 就连秦葶自己也抱着九死一生的念头跌入水中。 其实下水的那一瞬间她是有些后悔的。 初春冰才融化,那刺骨的寒凉似刀似刺,她觉着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冻碎了一般很快便没了知觉。 许是那一抹求生的念头使得她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河中抓到了一块浮木, 而后那块船身上掉下的浮木便就着夜色带着她一路漂流。 当真命不该绝。 “姑娘啊,可能坐起来?”老妇又问道。 秦葶稍动了动胳膊,发现一动起来, 便还使得上力,被子里暖烘烘的,与那冰河一样的寒凉成分明对比,简直是极乐之界一般。 见她胳膊能动,老妇便上前将她自炕上扶起,将荞麦皮的枕头竖起来倚在秦葶背后, 这才道:“老头子,你快去给姑娘盛碗粥, 这才醒最好是吃流食。” 老头应着便往门外走, 不多时,老头没回来,端回粥的是一个年轻妇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 “我是我儿媳, 桂娘。”老妇介绍说道。 秦葶嗓子哑的厉害, 强扯着喉咙唤了一声‘桂娘姐’。 将粥放在桌上,桂娘这才道:“才熬好的粥太烫, 稍凉一些再喝。” 清粥的香气飘到秦葶鼻子里, 倒惹得她肚子叫了两声。 “胳膊腿可还能动?”桂娘坐到炕沿隔着棉被轻掐着她的腿问道。 秦葶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可还是稍动了动, 这一动起来便轻快了许多, 不似先前那般铅重。 “能动便好, 你是不知道,我爹娘两个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身子都僵了,天气这么凉不知你在水里泡了多久,这身子要冻坏的。我娘便叫我将生姜捣烂了给你覆在关节上,再用姜水擦洗身子,这样往后便落不下病根儿了,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受凉。” 怪不得,醒来之后秦葶总闻着身上有股子隐隐的姜辛气,原是如此。 “多谢大娘,多谢姐姐,谢谢你们救我性命。”秦葶努力坐直身子点头道谢,很少被人这般用心对待,秦葶心里一阵暖气,想来是又遇见了好人。 桂娘忙摆手,“不用谢,举手之劳,我爹和我娘信了一辈子佛,哪里会见死不救呢,不过话说回来......” 她上下打量秦葶,看起来年岁不大,瞧着也不像是寻短见的主儿,便问道:“你怎么会落到水里呢?” 再回想那日船上的一片混乱,仍让秦葶心有余悸,四周刀剑厮杀声不断,天水相接之处漆黑一片....... 实不愿再回想,她抬眼扯了个谎,“我本是要上京城去,但没想坐的商船遇到了水匪,他们将船毁了,我掉到水里,就一路飘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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