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之前让你收好的那只箱子呢?拿过来。”他道。 只肖一说齐林便知是哪个,俄顷,齐林自柜中取了一只扁长的箱子亲奉到何呈奕的面前。 “放在这,出去吧。”他指了床榻说道。 箱子被轻声放于榻上,未上锁。 外面门声响动许久,何呈奕才只手摸上那箱子锁环。 将其打开,若大的箱子里面仅存放了一件乌蓝色短衫,这箱子是檀木所制,里面却任由他意放着这般粗陋之物。 这件短衫是当年秦葶省吃俭用给他扯了布亲手制的,后来也是她亲手弃留在行宫里的。 许是从她放弃这件短衫的那日起,便意味着,她也将他抛弃了。 无论是阿剩,还是何呈奕。 她都不要了。 将那衣衫自箱中取出,殿平于榻上,与榻褥相比,那料子显的尤其粗糙黯淡,半分上不得台面。 可曾几何时,那却是秦葶的全部...... 何呈奕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那件衣衫,随着脑海中回想那日秦葶在她眼前跌落深黑的水面当中的场面,心便开始跟着颤,继而牵连到指尖儿也跟着颤。 他于情感方面素来便十分迟钝,又好似经了这么多天才后知后觉,也正是此刻,秦葶彻底没了音讯他才意识到,秦葶这回是真的死了。 那个曾毫不嫌他,满心满眼待他好的那个傻姑娘真的死了。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掌心停按在袖口上,何呈奕半张着嘴喘了两口气,眼尾泛起了泪红之色。 显见着他将头埋的很低,自背面看,他两侧肩骨骨突起,似一条匍匐的恶龙。 再细瞧,背影略带颤意。 有隐声呜咽传来。 “秦葶,你好大的胆子.......” “朕不许你死.........” “回来.....” 房里仍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响。 窗明几净,帘胧的月光透过细窗穿到屋里,刚好打在他单薄孤寂的背上。 ...... 鸡鸣叫第三声的时候,秦葶自炕上睁开眼。 春日来,天亮早。 随之外头传来鸡鸭吵乱之声,倒一时让睡的恍惚的秦葶还以为回了从前的村落。 每日天一亮便能听到相似的声音。 不过那时家禽的声音都是来自隔壁,她家中家徒四壁连只打鸣的鸡也没有。 穿好衣裳下地,随意洗了ᴶˢᴳᴮᴮ把脸,盘了个简单明快的发型便出了门去。 这几日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白日便帮着他们家做些活计。 生火做饭不在话下,秦葶从前在乡间做了许久。 桂娘系上围裙远远就瞧见厨房这边有炊烟升腾,一入了门,果真见着秦葶在此。 “怎么起的这么早啊!”桂娘说道。 秦葶一边拉着风匣子一边笑道:“这几日天天在炕上睡着,没那么多觉了。” 桂娘一边端起盆来淘米,瞧着她熟练的一边往灶里扔柴,一边将风匣子控的极好也不呛人,便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商户家的千金小姐,想不到也会生火啊?” “不是什么商户家的小姐,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秦葶笑笑,虽在宫里过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生火的手艺还没生疏。 桂娘笑着笑着便抿了唇,“昨日夜里我听我婆婆说了,你明日就要离开这了?” “是。” “怎么走的这么急啊,瞧着你身子还没大好,再多留些时日,等天彻底暖下来再走也不迟。” 桂娘是人实心眼儿,既她说想留,便是真心,这点秦葶倒是晓得的,只是她心中有事儿,不愿在长亭境内多留,于是道:“想着先去南州寻亲,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很多事也要找亲戚商量着来。” “也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桂娘想想先前的水匪就来气,提了便觉晦气,干脆一抬手,将米倒入铁锅中,“这里离南州可不近,若是路上遇上什么难处,就再回来。” “谢谢桂娘姐,我记下了。”秦葶浅笑,心里舒意,便觉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隔日便是晴天,三月近末的天气,浅草破土而出,树上浅见嫩色。 秦葶来时也不过是一袋银子一身衣裳,走时便也是轻装上阵。 桂娘给她带了两件旧衣,留着路上替换之用,大娘给她装了些水和干粮。 谢别了这一家人,收下一堆嘱咐,秦葶便一路向南,直奔南州方向。 沿河一路秦葶倒听到了不少闲事,其中一样便是朝廷已经下令彻底清剿水匪,有此安排,水路上的商船行人也不必再挑时日提心吊胆的出门,显见着长河水面上的商船行船比先前多了一倍不止。 如今天下倒颇有些安定之意,连那些随时会出现打家劫舍的叛军也基本肃清,官道上人来人往,也不似从前那般人心惶惶。 秦葶暗自盘算着,若是这样也最好,想来一路南去,也能平安顺遂许多,不必再似先前那样三步一坑五步一陷。 荷包里的银钱被她一分为二,到底临走时还是给那户人家留了银钱。 救命之恩虽也不是这些小钱便能打发的,但她若不给,良心上便过不去。 现在所有认识秦葶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死在了长河水底。 包括小双。 自长亭归来没了秦葶的消息,她心知凶多吉少加上自责是自己只顾着害怕没看顾好秦葶,一股攻心疾火上来人就病了。 嘴边起的皆是燎泡不说,嗓子哑的一句话说不出来,醒着便哭,睡着便说胡话。 高烧反反复复,退了烧又起,以此往复。 一碗一碗清火的汤药灌下去,好在若干日后人终于清醒过来。 冷长清入门来瞧她,此刻她正倚在床榻边喝药,本来的圆脸现如今几乎瘦成一条。 人看着也是可怜。 “怎么样了?人回来了吗?”她病时,便听身边有人安慰,冷大人在外负责打捞秦葶,这回见了人,她药也顾不得喝,两眼直勾勾的望向冷长清。 作者有话说: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南州 且他先不用答话, 只瞧他那墙灰一样的脸色便知结果。 可冷长清顾及她的病,还是细量一翻,坐在榻边好言好语说道:“你先将药喝了, 我再告诉你。” 小双聪敏机灵,自是懂他话里的意思。 这药喝与不喝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但她还是仰头痛快的将手里汤药一饮而尽,咽下满口的苦涩, 她强忍着泪意道:“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是说,我想见她一面看她一眼都不可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滴落下来。 小双伤心欲绝,一边咳嗽一边哭道说道:“她只比我小一岁,从前我俩一起下河,我的脚抽筋了险些淹死, 若不是她在,我就去见水鬼了......” “那天我不应该怕的, 我应该拦着她, 不应该让她出去......” 小双一双无力的拳猛击床榻,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可怜,我见动容。 从前冷长清总以为小双是个欢脱的性子, 倒不想, 她也是这般重情之人。 若非如此,她不会自责到急火攻心, 一病则倒。 他想上前去安慰, 一双手又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宽慰。 听到杀猪似的哭声, 老管家探头入门, 见状忙轻拍了拍冷长清的肩, 小声道:“大人,她哭便让她好好哭吧,哭出来,心里的火气发散了,病就好了。” 这话十分有道理,冷长清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静等着她哭完了,才取了温帕子替小双擦脸。 这会儿小双一双眼睛肿的似烂桃,时不时的抽噎两下,倚在床榻边失魂落魄。 “哭过了心里便好受些了吧,”冷长清拉起她一只手轻轻擦拭,“生死有命,人作不得主,不过秦葶若是知道你为她这么伤心,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又毫无用处的屁话。 这也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若换作旁人,会遭的小双一顿臭骂。 “秦葶命太苦了,”小双抬起手背擦掉眼前的泪,抽着鼻子道,“父母早亡,背井离乡,又摊上那么个夫君。” “说是夫君,算得什么屁,秦葶好生照顾了他两年多,当初一拍屁股走人不说,还反过来给她气受......” 听了一半,冷长清才明白小双口里的人指代为谁,心里一惊,忙道:“小双,不得胡言。” “我没胡言,我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欺负一个姑娘家,秦葶丢命也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他不是想杀我吗,想杀我就来啊!我还真就不怕了!” “你可以不怕,你的家人呢,要知道在背后非议圣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冷长清再次低声警告道。 气头上的人什么胡话都讲,但一提到家人,也是小双的软肋。 自己死就罢了,连累家人她不忍心。 见她这样,冷长清便知是真的伤了心,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无奈道:“你好好歇息,人死不能复生,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再来看你。” 说罢便要起身。 却被小双一把扯住衣袖,“能给她做个牌位吗?你若觉着晦气,放在我房里就好。好歹我给她供些香火,听说没银钱,到了地府里日子也很难过的。” 瞧着小双这般眼含珠泪的模样,冷长清当真不忍。 见他不作声,便以为她不同意,于是又道:“秦葶没有别的家人了,她只有我,求你了......” “好。”不知怎的,这回连冷长清的眼眶也有了温意,但他怕被人瞧出来,垂着眼眸应下,而后逃似的离开此地。 秦葶是个良善的人,小双也是。 能识得小双,冷长清突然觉着自己很幸运。 他从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到如今的朝廷要员,多少别有用心攀附之人有意与他结亲,其中有几人又是真心,不过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权力还有皇上的赏识罢了。 随着年纪增长,冷长清便越发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真心”,他宁可将自己的情感随着她的未婚妻长眠地下。 可小双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承认。 心思有些活了。 他喜欢小双,无关她家世地位,他素来也不看重那些东西。 赤诚良善,就是很多人与小双无法相比的。 原先他将小双当成是负累,可如今冷长清才觉,原来她难过,自己也会跟着她难过。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一时间让他心生欢喜又愁闷。 ....... 转眼四月,春回地暖,皇宫内外焕然一新。 宫里的瑶草琪花似商量好了一般次第开放。 空中隐隐有柳絮始飘,远远瞧着似雪片一般。 何呈奕他每日忙的脚打后脑,片刻不肯停歇,本以为时日一长便能将那个人忘了,而后重新回归正常,就好似那个人从未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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