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哎唷”一声,抱怨自己怎么昨儿个不当值,跑到城东的聚源坊赌钱,不但没得了上次,反而输了几百文钱。 陆丽仙坐在轿中,闭着眼养神,昨夜她几乎一夜都不曾合眼,到底有些劳累。 待要起轿离开时,忽听到那一个小厮酸溜溜地说道:“嗐,你可别提了。昨日大半夜,赖主管说碧桃姑娘要走,叫我前去搬箱笼。前前后后搬了十多个箱笼,可把我累得半死!谁道只得了十来文的赏钱,难不成我是那街头要饭的叫花子吗?!嘿!碰见这趟差事,可算我倒霉!” 这一句话,陆丽仙听在耳内,如同惊雷一般。 什么叫做碧桃要走?!还要小厮搬箱笼?! 真有此事??她怎么不知道! “停轿!” 她忙急喝一声,不待黄莺儿前来搀扶,便一阵风似地下了轿子,回了楚云阁,直奔着碧桃日常居住的桃花源,推开门一看,果然已是人去楼空,就连那些钗環箱笼,已是搬空了的。 见此情此景,陆丽仙犹如一桶水顶门上直灌到脚底下,正不知所措之际,忽听到门外有小丫头子说笑之声,扭头一看,正是原先服侍碧桃的小丫头子。 她一把抓住这个小丫头子的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问道:“你家姐姐呢?哪去了?” 那小丫头子见那花魁娘子陆丽仙脸上一脸煞气,就如那雷霆暴雨之中的牡丹花一般,吓得战战兢兢地说道:“碧桃姐姐……昨日晚上就被人赎走了……” “是谁!碧桃被哪一个赎走了?!”陆丽仙呵斥道。 那小丫头子颤颤巍巍地说道:“碧桃姐姐是昨天半夜走的,我真不知道……花魁姐姐去问问旁人吧……” 听了这话,陆丽仙拽着她的手腕的力度又大了几分,那小丫头子吃疼却不敢出声,浑身直哆嗦,正苦苦捱着,忽听到陆丽仙冰寒着声音说道:“你去把凤妈妈给我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那小丫头子原本吓得快哭了,得了这句话,就急匆匆去请凤妈妈了。 过了半晌,那凤妈妈才不徐不缓地走过来,瞧见如同一尊怒目菩萨端坐在那里的陆丽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的儿,一大早上,你这是和谁置气?你不是要同赵老爷家的小衙内去清虚观吗?快些起身罢,免得叫小衙内久等——” 陆丽仙缓缓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凤妈妈那张老脸,一字一句道:“听人说,你把碧桃给卖了?” 凤妈妈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不露声色:“哎唷唷,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卖?那可是一桩千载难逢的好姻缘,那碧桃姑娘是心甘情愿组走的!” 一边说着,一边招了招手,让丫鬟给陆丽仙奉茶,“怎么?这事儿你竟不知情?嗐,这就是她这个做姊妹的不是了,怎么临到头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呢——” “啪——”的一声,陆丽仙不接小丫头奉来的茶,而是直接将茶盏摔在了凤妈妈面前的地砖上,那茶汤就溅在了凤妈妈的大红锦裙上。 凤妈妈眉毛一挑,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沉甸甸的耳铛晃得直响,倒吸一口气,却又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女儿,你生气归生气,可别叫那茶盏子的碎渣子弄伤了你的那纤纤玉手,明儿晚上,县太爷还叫你去弹奏一曲《西江月》咧。” “当初我怎么与你说的,你若要卖她,需得跟我说一声。怎么,敢情是你年纪大了,糊涂了,记不住事情了?” 陆丽仙昂起头与凤妈妈对视,冷艳冰霜,眼中是滔滔不尽的怒意。 这凤妈妈早就是人情世故里千滚万滚的老油条,她早就料到陆丽仙会闹这么一出。昨天晚上赶着将碧桃卖了,就是瞧着陆丽仙陪徐侍郎喝酒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若提前被她知道了,保不齐这一桩好买卖又要黄了! 如今卖都卖了,赎走碧桃银票都揣进她的兜里了,还怕甚么!顶多被这个自以为翅膀硬了的贱丫头抢白几句罢了! 只是,这事她自以为做的滴水不密,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 陆丽仙和凤妈妈二人大吵起来这一事,早就传遍了楚云阁。 那一等尚在睡梦中的姐儿,纷纷被好事的丫头子摇醒,一脸兴奋地说道:“我的姐姐,快别睡了,快去看好戏,错过可就没有了!” 那些姐儿们一听这话,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梳洗,心急火燎地就去瞧热闹。 这消息也传到了凤凰台,一众丫鬟和老婆子都叫苦不迭,花魁娘子虽派头大,但凤妈妈毕竟是这楚云阁的老鸨子,如何能得罪她老人家?! 正在庭前扫落红的蕖香一听此事,心中也吃了一惊! 怎么突然之间,碧桃姐姐就被卖走了?! 她顿时扔下手中的笤帚,一溜烟就往蕙兰的住处跑去。 蕙兰姐姐尚不知道此事,得赶快告诉她! 万一丽仙姐姐和凤妈妈吵得不可开交,只有蕙兰姐姐能劝住了。 …… 蕙兰听蕖香前来报消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为碧桃被人买走一事,二为丽仙和凤妈妈争吵一事。 她顾不得梳洗,急匆匆地穿了鞋子,就一瘸一拐地跟着蕖香到了碧桃原先居住的屋子。 拨开层层围观的人群,看到对峙的两人,她心中更是一惊,相识这一二十年,她从未见过陆丽仙如此愤怒的一面。 碧桃所在的房间的镜子、花瓶、茶盏都摔成了齑粉,就连丽仙头上刚簪的一枝海棠花抖落下无数的花瓣,成了狂风中的一阵落花雨。 “你要将她卖了,为何不预先给我说一声!”陆丽仙气得腮边烘两朵红云,愤怒地说道。 凤妈妈双手叉着腰站着,脸上也颇为强势,只不过语气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哟,我的花魁姐姐,这楚云阁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怎么我要卖个姐儿,还要提前与你递个奏章请示一下不成?” 当年陆丽仙明明确确跟着老虔婆说过,碧桃被人赎走之前,一定要同她知会一声,没想到这老婆子竟翻脸不认账,气得她胸脯子上上下下似小山一般起伏,面色绯红,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正在此时,蕙兰同蕖香已经赶到了。 蕙兰隔着老远就听到传来的吵闹声,眼下的情况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凤妈妈的面前,满目泪水地说道:“妈妈,碧桃怎地不吭一声就走了。她到底被卖给了谁家,去了哪里,妈妈你好歹说一声,兴许眼下还未出城去,让我们姐妹也见最后一面。” 房中里里外外已经围了许多姐儿。其中以倪姑娘最为豪爽,她也上前劝说道:“妈妈,你就给蕙兰说一声,碧桃到底跟谁走了,她们姊妹一场,好歹也去送一送。” 陆丽仙和凤妈妈二人争吵,这楚云阁的姐儿们都是看热闹的。毕竟陆丽仙是眼高于顶的花魁娘子,其他姐儿们多有不服者。 但蕙兰就不一样,因她性子柔顺,加之悲惨的遭遇,楚云阁的姐儿们十分同情。又知她与碧桃两个十分要好,如今见昔日的好姊妹被人赎走,离别前竟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倪姑娘一开口,其他姐儿们也都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劝说道:“妈妈,你就告诉蕙兰妹子吧。” 凤妈妈有些招架不住,此时却又不好摆出老鸨的架势赶人走,惹了众怒。便立刻换上一副面孔说道:“哎唷,瞧你们说的,好像我把碧桃那小妮子卖到了那没名没姓的破落户儿。” “你们哪知道啊,那位爷正是山东来的西门大财主走的,人都唤作西门小官人的。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模样更是年轻英俊,一表人才!碧桃与这西门小官人是郎有情妾有意,自愿嫁过去做三房姨奶奶,这么一桩好姻缘,却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可遇不可求咧!” ---- 嘿嘿,西门小官人又出场了。但是此小官人非彼大官人。
第18章 碧桃销恨犹堪爱(2) ===== 竟然是他? 众人一听,心中颇为惊讶。 就连陆丽仙听说碧桃是被西门小官人买走,心中也是一怔。 这个西门小官人,她也曾耳闻其事迹。 听说是从山东来的一个客商到金陵来进货,出手十分阔绰,领着一帮人在楚云阁消磨了十来日,使钱很是撒漫,讲足了排场。 那金陵城里酒楼老板、风月场里的老鸨见他花钱如流水一般,无论眼界还是行事风格,的确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那一种品性,绝非是那打肿了脸想要充胖子的破落户儿,因而都将他引为座上宾,不敢有一丝怠慢。 这西门小官人日日游荡在女儿河的青楼楚馆之间,因他年纪轻轻,生得又好,为人风流,很讨姐儿们喜欢,甚至好几个为他争风吃醋,这其中就有碧桃和他打得甚是火热。 她虽有耳闻,却没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心只在乎她们三个能离开楚云阁的大事。 万万没想到,碧桃竟然一声不吭地跟他走了…… 众姐儿一听碧桃跟了西门小官人走了,口中颇有艳羡之色,“原来是他啊,倒也不算委屈了……” 凤妈妈笑道:“可不是呢!俩人郎才女貌,堪堪是一对呢!你们当妈妈我当真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蕙兰听罢,失魂落魄地说道:“她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自己走了……” 不由得又滚下泪珠儿来,昨夜丽仙找她一吐真情,她心中万分欢喜。明明三个人重获自由的希望就在眼前,到底是镜花水月一场…… 陆丽仙也是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十分不是滋味,灰心丧气地想,难道,碧桃当真恨透了她? 既如此,她所筹谋的这一切,又有何用…… 这房中的众人,一听闻碧桃跟西门小官人走了,有像蕙兰这样伤心欲绝的,有像陆丽仙那般心灰意冷的,也有羡慕的,嫉妒的,也有冷眼瞧着热闹的,就当众人以为这场好戏就要结尾时,忽见从人群之中钻出来的一个小丫头子说道:“碧桃姐姐走的可真急,就连这胭脂盒子都落在这里了。” 这个小丫头子正是蕖香,她瞧见酸枣木雕花镜台下落下一个小物件,她捡起来一瞧,原来是一个鎏金螺钿的胭脂盒。 她拾起了这个胭脂盒,交到了蕙兰手中。 蕙兰一看,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个鎏金螺钿胭脂盒,还是三年前上元节时我们一同在集市上买的,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碧桃日常贴身带着,怎会落在此地?” 这胭脂盒,本就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更何况这是碧桃的心爱之物。这碧桃姑娘临行前竟然将这个胭脂盒遗落,可想行走之际有多匆忙。 这个胭脂盒倒是提醒了陆丽仙,她回过神来,总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蹊跷,碧桃厌恶她,临行前不和她道别说得过去。可她同蕙兰一向亲密,怎么连蕙兰也不道别,趁着天黑就搬了箱笼要走,就连贴身使用的胭脂盒都落下了,这行事太过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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