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担心着他。 在徐怀安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间霎时迸出了蓬勃又跃然的喜意。 他很欢喜,也很高兴。 “我听说, 两位表哥对你动了手。”苏婉宁急切地说着, 眸光游移在徐怀安受了伤的右手之中。 大表哥宗义性子还和稳一些,可二表哥却要莽撞冒失的多。 舅舅因二表哥太过鲁莽, 而数次责打谩骂过他, 只可惜怎么打骂也改不了二表哥的性子。 况且在苏婉宁的心里,两位表哥与礼哥儿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亲人对徐怀安无礼, 除了担心外,她心里还有诸多说不清的歉疚。 “没有动手, 只是个误会而已。” 徐怀安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打算让苏婉宁再担忧下去。 只是“误会”这样的说辞并不能打消苏婉宁忧绪满满的心。 可她素来不会强逼旁人,只能坐在徐怀安的榻边,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他受了伤的手。 她不只是盯一会儿,而是越盯越起劲,也仿佛没有听见徐怀安说自己无恙的话一般,摆出了一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样子。 徐怀安知她是执拗又有主见的人。 为了让她心安,他便只能揭开了绑在伤处的布条,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处展露到了苏婉宁的眼前。 这三日他为了将苦肉计演得到位一些,便没有在伤处上敷金疮药。 三日过去,三道血痕勾扯出的伤口并未结痂,一半是洇着血雾的皮肉,一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苏婉宁一见那伤处便面色骤变。 这么长又这么骇人的伤痕,是两位表哥划在徐怀安手臂之上的吗? 她只是瞧了眼那伤痕,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能感同身受着徐怀安所受的痛苦一般。 除了难以言喻的疼惜外,她更是不明白两位表哥为何要如此针对徐怀安? 徐怀安静静注视着她。 看见了她因担心自己而蹙起的柳眉,看见了她惶惶不安的眸眼,看见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的震惊。 所有的迹象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行进。 徐怀安勉力压着自己即将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只温声对她说:“这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 苏婉宁也不敢再多瞧他的伤处,只是讷讷地望向他,缓缓开口:“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是为她两位表哥的鲁莽行状而道歉。 她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以至于扭捏了半晌再次重复:“我替两位表哥给你赔不是。” 徐怀安演这一出苦肉计可不是为了听苏婉宁的歉疚。 这一路从京城到扬州的相伴,他双手奉上的真心时时刻刻地活在苏婉宁的眼皮子底下。 他在情爱一事上也只是个稚童而已。 稚童摸摸索索地想要攥住心上人的心,也就只能使出苦肉计这样的笨办法来。 好在这几刀的痛受得不冤。 他能清晰地体悟到苏婉宁对他的关心,这些关心里纵然有歉疚的缘由在,可更多的还是因他这个人而起的关心。 徐怀安侧目凝视着苏婉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纳进了眼底。 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想,这一辈子除了苏婉宁以外,他是不会再心悦上别人了。 若是神明有灵。 祈愿他能将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他甚至没有贪恋着要拥她吻她,更没有出自本能的欲.念一说。 只要苏婉宁这样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寂寂相望间。 他便好似将这世上所有的珍奇宝物都握在了手心一般。 * 夜深离去前。 苏婉宁小心翼翼地替徐怀安敷上了金疮药,并嘱咐他要离水远一些。 徐怀安一一应下,因见庭院里被清辉的月色笼罩着,便不肯让苏婉宁独自一人回她的院落。 宗闻给徐怀安安排的院落在总府东南角,而苏婉宁的院落则在宗府最西北。 宗府府邸开阔朗直。 从徐怀安的院落走到苏婉宁那里,足足要一刻多钟。 前两日徐怀安还心怀不忿,只叹息着与永芦说:“宗家舅舅防我如防贼呢。” 今夜他与苏婉宁在月色下并肩而行。 他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提着一盏散着朦胧光晕的六角宫灯,入目所及的是宗府清新雅致的夜景。 景色虽美,却不足以让他驻足流连。 反倒是与苏婉宁静静在夜间行走的时刻,犹如烂漫又绚烂的烟火般曼妙又多姿。 徐怀安走了几步后便问身旁的苏婉宁:“可要歇一歇?”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多与苏婉宁相处一会儿罢了。 此刻的他,万般感谢着宗闻的安排,这院落之间应该再远一些才是。 缀在两人后头的月牙和丹蔻闻言掩唇一笑。 虽竭力忍耐,可细微的笑声还是从两人的唇齿间泄出来了一点。 苏婉宁本是不愿让徐怀安送她回院落。 一来是担心着徐怀安的伤处,二来也是她心绪纷杂蹁跹,实在是辨不清自己的心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纷杂又蹁跹的心绪是因徐怀安而起的。 这“罪魁祸首”只着一身墨色长衫,墨发随意地一束,一应装束打扮都极为平素与低调。 京城里的人都说,徐怀安的容色逼人,他抬眸望着人时总会让人生出相形见惭之意来。 苏婉宁不曾相形见惭,只是心口紊乱无比,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生恼,仿佛有十几只小鹿在其中乱跑乱撞一般。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怀安在他心中作乱的缘故。 所以苏婉宁只是垂着头,根本不去抬头瞧徐怀安。 丫鬟们的笑声映在她耳畔,便似是在讥笑着她的胆怯一般。 所以,苏婉宁便顿住了步子,扬首去与身侧的徐怀安相望。 她一抬头,便撞进了徐怀安亮晶晶的眸眼之中。 他笑得很是漂亮,“回神了?” 苏婉宁脸颊一红,生硬地别过眸子,闷闷地说:“我没有走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夜的徐怀安心情极佳,动不动就笑不说,还时常要拿话来逗弄揶揄她。 苏婉宁又闷头走了几步后,踏上了通往回廊的青石台阶。 徐怀安也跟了上来,泛着凉意的穿堂风席卷着拂往两人身上。 夜风习习。 苏婉宁忽而又不恼了。 她回身与徐怀安说:“扬州城好玩吗?” 徐怀安先是一愣,而后迎上了苏婉宁亮晶晶又雾蒙蒙的明眸。 他大喜,急急切切地开口:“明日你可愿意陪我去逛一逛扬州城?” 苏婉宁弯了弯嘴角,瞧了他两眼,轻声“嗯”了一句。 * 翌日天明。 苏婉宁照例来给宗老太太请安问好。 因昨夜回院落的时辰晚了些,她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下便有些乌青。 宗老太太见了便问她:“可是做了噩梦?” 苏婉宁摇摇头,只笑着说:“昨夜睡得迟了。” 至于为何睡得迟,睡得这般迟是在想着念着谁,她没有说。 宗老太太也是过来人,不会过多追问。 况且在老太太的眼里,徐怀安样貌好、出身好、瞧着人品也尚可,出手也很是大方,只要他与宁宁两情相悦,她一个做外祖母的难道还要棒打鸳鸯不成? 倒是方盈盈的婚事迟迟没有个着落,让她老人家很是担心。 不多时,方盈盈也从碧纱橱里起了身,来给宗老太太请安问好。 她与苏婉宁见了礼,两人说笑了几句后,苏婉宁便向老太太提及了要去扬州城逛一逛一事。 宗老太太点了点头:“前几日你身子尚未痊愈,也没有机会去玩,这两日好些了,自该去外头散散心才是。” 扬州城是富庶安宁之地,也不怕有贼人匪类。 方盈盈见宗老太太心绪极佳,便也笑着说道:“前几日郑家的妍珠妹妹也约着我去千芳阁内挑首饰和钗环。” “那你也去。”宗老太太笑着说。 苏婉宁便也应下这话,她与方盈盈两人都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后,便一同去了宗府前厅。 此时,打扮一新的徐怀安已等在了前厅。 同样是激动得一夜未睡,徐怀安却是精神抖擞,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愈发能衬出他清雅如兰的气度来。 苏婉宁与方盈盈姗姗来迟。 走到前头一些的是苏婉宁,今日她梳了个流云鬓,鬓间簪着几支玉钗,配着身上的烟粉色罗衫裙,俏丽如三春之桃。 方盈盈身段姣美婀娜,穿戴的衣衫都以清灵脱俗为主。 徐怀安的眸光自始至终只落在苏婉宁身上。 宗闻得知方盈盈要与苏婉宁一起出府,并且徐怀安也要陪着这两位娇娇小姐一起出门后。 他罕见地沉下了脸子,等人一走,就问身旁的周氏:“这徐怀安究竟瞧上了谁啊?” 方盈盈也是姿色明艳清丽的美人,莫非徐怀安对她也有意? 可若徐怀安是个好色又易移情的人,他可不愿将宁宁托付给他。 周氏瞪他一眼,只笑道:“你瞎操什么心呢?方才方盈盈说也要一起去,那位徐世子可是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不过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是修养好,一会儿的功夫又稳住了面色。” “竟是这般?”宗闻没有自家夫人这般心细,自然瞧不出这等细枝末节来。 周氏素来心细如发,她冷眼旁观着徐怀安的行径,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徐世子是极为心悦她们宁姐儿的。 只是宁姐儿这孩子命苦,已经经历了一场不幸的婚姻。 若这一次还要再嫁人为妻,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要擦亮了眼睛替她把一把关才是。 * 周氏说的没错,徐怀安的确是很不高兴。 他不知晓方盈盈是何方神圣,可此刻在他与苏婉宁的相约中,硬生生多个不请自来的人,他当然十分气愤。 只是苏婉宁总夸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君子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所以徐怀安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满,顶多是无视着方盈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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