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却只愣了一会儿,而后才笑道:“不是我聪慧和机敏,是有人向我指了明路。” 说罢,她的脑海里便映出了徐怀安那副清濯自许的孤傲模样来。 她是个别人对她好两分便要还以七八分的性子,徐怀安帮了她如此大忙,这份恩情重于泰山,一时间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回报徐怀安的恩情。 除了感恩之外,苏婉宁更在疑惑着徐怀安为何要对她施以援手? 明明那日在廊道上她态度恶劣,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他却以德报怨,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许是真君子的缘故。”苏婉宁思绪蹁跹,便忍不住赞了一句徐怀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赞语可弄懵了服侍在她左右的丫鬟们,绮梦比月牙和豆蔻老成一些,便只利落地开口道:“夫人吩咐的事,奴婢已办妥了。” 月牙和豆蔻闻得此话后,便一脸好奇地望向了苏婉宁。 苏婉宁并未藏私,便耐心地解释道:“玉华公主要对陆家的小姐下毒手,我便让绮梦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去给陆小姐送了信。即便她不肯信信上所言,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至于这第二件事,便是让绮梦去二门外寻守门婆子们打听近来有无大夫登门。 经由徐怀安的提醒,苏婉宁约莫猜出了莲姨娘肚子里这一胎有恙,她兴许是起了要栽赃自己的心思,行事前必定要去寻了大夫来开药方,故才有此问。 “奴婢塞了好些银子给那位方婆子,她便说近来莲心阁的春桃时不时地就要出一回门,有时还会带回来个老先生,春桃只说那是个园艺师傅,要替姨娘的院落栽花种树。”绮梦道。 如此一来,苏婉宁便能想通所有的缘由。只是不知那位徐世子是如何觑见了端倪,又是怀着何等心情才能马不停蹄地赶来提醒自己。 “莫非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婉宁喃喃地开口时深重的愁绪便悄然爬上她的柳眉。 月牙心直口快地问:“夫人在说什么呢?” 苏婉宁瞥一眼身前的三个丫鬟,便叹息着将徐怀安提醒她一事说了出来。 “我欠了他这样大的恩情,还如何回报才是?”她愁容满面地问。 这下丫鬟们也犯了难,她们知晓苏婉宁是个纯善柔和又知恩图报之人,又因为她漠然无礼在先,只怕心里藏满了对徐世子的歉疚。 “夫人是内宅女眷,只怕是不好与徐世子碰面。我瞧着您倒不如把这事告诉姑爷,让姑爷向徐世子道谢。也好让他知晓莲姨娘的真面目。哪怕姑爷不信,总也有徐世子为您作证。”豆蔻冥思苦想之下,便为苏婉宁选了条最省心的报恩之路。 还不等苏婉宁说话,绮梦便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好。若徐世子根本不想掺和进我们府里的内宅争斗呢,这样贸然地将他拉了出来,只怕对他无益。” 苏婉宁也点了点头道:“绮梦说的对,徐世子于我有大恩在,我不能恩将仇报,反让他烦心才是。” “若夫人还在闺阁时,便亲自缝了袖帕扇套,或是荷包香囊。亲手所绣之物方能彰显您的心……。” 月牙笑着说到此处,却发现自己身旁立着的豆蔻和绮梦都敛起了笑意,甚至于肃正着一张脸望向了她。 “蠢妞!”丹蔻笑骂了她一句。 月牙也渐渐地意识到她想出来的报恩法子有多离谱。闺阁中的女子若将亲手所绣之物赠予了男子,那便代表着她心悦此男子。 苏婉宁瞧见了月牙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唇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她这副娇憨的情态着实可爱,便忍俊不禁道:“我瞧着月牙是想嫁人了。” 月牙的脸颊霎时烧红一片,一时羞窘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丹蔻和绮梦去拉住了她的柔荑,怎么也不肯让她躲羞着逃离内寝。 “这是被说中心事了。改明儿就让夫人给你择个乘龙快婿。”豆蔻和绮梦笑着揶揄她。 主仆四人打闹了一番后,天边也泛出了灿亮的曦光。 苏婉宁便缓缓起了身,对镜梳了妆后,便朝着铜镜内那位端庄的女子莞尔一笑,道:“也不知这两句歉语和谢言何时才能说出口。” 她是囿在内宅里的妇人,而徐怀安则是翱翔在天地间的雄鹰。 她与徐怀安之间隔着天堑般的距离,只怕要隔上许久才能再与他相见一回,相见了也不代表两人便能随意地说话问好。 压在她心上的宗法礼教比山还要沉重。 纵然此事艰难,苏婉宁却也会把这份恩情牢牢地挂在心头,永志不忘。
第8章 求饶 莲姨娘小产之后,许湛一连在莲心阁内陪了她六日,他并不是小气吝啬之人,为了抚慰莲姨娘千疮百孔的心,便将自己的一家私产店铺记在了她的名下。 每逢初一和十五,许湛才会去松云苑留宿一夜,与苏婉宁行敦伦之事。 苏婉宁的母亲宗氏曾是洛阳豪族宗家的嫡长女,性子谨慎又端庄,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板正肃谨的模样。 许湛喜爱苏婉宁的柔美与大方,却又深厌她在床榻上如死鱼般的木讷。 每回留宿松云苑后,他总会去莲心阁内与莲姨娘欢好一番,交颈缠绵间不屑地说:“妇人在床榻上就要放浪些才好,若像苏氏一般不解风情,便没了意趣。” 莲姨娘专心致志地服侍着许湛,听得此话后嘴角虽勾出了一抹姣美的笑意,心里却很是不忿。 只有以色侍人的女子才会在欢好时对许湛予给予求,苏婉宁是正妻,自然不会自甘下贱。 “爷会一直这么喜欢莲娘吗?” 初雨方歇,莲姨娘便伏在了许湛肩头,软着嗓子问道。 许湛正是意动欢愉的时候,便笑着道:“爷难道还能厌了你这小妖精不成?” 说罢,他便偏头在莲姨娘脸颊处映下一吻。 得了这一番含糊其辞的答话,莲姨娘只觉得自己的这一颗心空落落得难以安定,有时宁可让自己蠢笨一些,这般才能被许湛的甜言蜜语哄骗过去。 大约三日后,许湛便去花楼寻了自己的旧相好,还因为拈酸吃醋而与一皇商家的长子起了争执。本朝贱商,本偏偏那皇商家里出了个宠妃,枕头风一吹,惹得陛下好生申斥了许湛一番。 许厉铮知晓此事后怒不可揭,便不顾邹氏的求情,硬是抽了许湛两鞭,这事还惊动了许老太太,老太太一出马,连许厉铮也不敢再痛打许湛。 苏婉宁私心里只觉得公爹打的还不够重,许湛在松云苑养伤的这几日,日日痴缠着要她忙前忙后的服侍。 可怜苏婉宁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顾养伤的夫君,连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因此次许老太太出言帮忙,许湛身上的伤并不重,将养了两日便能下地走路。 他闷在松云苑这些时日顿觉百无聊赖,腿脚好利索了之后便兴冲冲地赶去了花楼,只是这回不敢再与旁人起了争执。 邹氏怕儿子风流过甚而伤了身子,又怕他频频赶去花楼的行径会惹恼了许厉铮,便将苏婉宁唤到了兰苑,耳提面命地说:“娶你进门难道只是做个摆设不成?你也该多劝着些湛哥儿,别让他总是忘花楼里去。” 苏婉宁心里是叫苦不迭,她知晓为人妇者不可善妒小气,可许湛行事着实是太荒唐了一些。如今想来全是婆母和老祖宗惯出来的脾性,连公爹也管不住他。 “母亲,儿媳也是劝过夫君几回的,可夫君总是不肯把儿媳的话听进耳朵里去。”苏婉宁悻悻然地说道。 邹氏瞪她一眼,愈发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无用?今日湛哥儿回府,你很该好好劝他一番,绝不能再让他再去曲红楼花天酒地。” 如此重担压在苏婉宁的心口,闹得她连晚膳也没什么胃口用,思来想去便在许湛回松云苑后与他说:“夫君,昨日我弟弟来家里探望我,说他有两个同窗因时常去花楼里潇洒而得了花柳病。” 许湛却撩开袍子往团凳上一坐,满不在乎地说道:“小舅子与你说这些干什么?莫非他也想尝一尝人事?” 这话说的着实不像,苏婉宁一时无语凝噎,一时又气结连连,索性便开门见山地与许湛说:“母亲今日将妾身唤了过去,她三令五申地警告着我,不许让夫君您再去花楼宠幸那些花魁。” 因知晓许湛耐不住寂寞,苏婉宁便打算给他添一房貌美的良妾,也好让他收收性子。 她自认自己已然是贤淑又大方,却不想坐在团凳上的许湛却蹙起眉头道:“好端端地母亲怎么会与你说这些事?” 在与苏婉宁成亲前,许湛隔三差五地便要去曲红楼寻那几个旧相好,若曲红楼里新上了稚嫩的雏儿,他也总要花上几百两开了那雏儿的苞才是。 邹氏溺爱儿子,非但不劝阻着他,还总笑盈盈地问:“湛哥儿手边的银子可还趁手?” 许湛自经历了幼时的阴霾之后,便一门心思钻入了这浪荡的情.海之中,情动时逍遥自在的滋味简直是食不知髓。 他瞥一眼身侧怔然立着的苏婉宁,忍着火气道:“我知晓你不喜欢我去花楼。可你难道不知晓咱们为何会做这一世的夫妻?难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许湛嗤笑一声凑到了苏婉宁身前,他如毒蛇般黏腻的眸光牢牢地黏在苏婉宁婀娜的躯体之上,他缓缓道:“你在这事上着实是木讷得和死鱼一般无趣,我在你这儿尽不了兴,便只能去寻曲红楼的娘们。左右我也不会把她们带回镇国公府,与你何干?” 他的这一番话好似冬日里彻骨的冰水一般兜头浇在了苏婉宁的身上。她耳畔嗡嗡作响,刹那间没了回应。 比起伤心与失望,苏婉宁清薄又淡然的这颗心藏着的是跃然而起的愤怒。 许湛瞧不上她,她又何曾看得起许湛? 若非这“以夫君为天”的妇德束缚着她,她哪里愿意这般好声好气地与许湛说话? 如今既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婉宁便冷冷地敛回了自己的眸光,只与许湛说:“二爷请自便吧。” 说罢,便娉娉婷婷地走进了内寝。 许湛则是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松云苑,一头扎入了莲心阁。 这是成亲以来苏婉宁头一次与许湛争吵,短短一日间两人争吵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许湛尚且能似没事人一般在莲心阁留宿,苏婉宁却要承受着邹氏的暴怒。 “从前别人都说你的贤惠大方,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于管家理事一事上也极为干练。怎得竟生了这么一副榆木脑袋?哄不住湛哥儿,又没本事让我抱上孙子,如今竟还有胆子顶撞自己的夫婿,你莫非是昏了头不成?” 邹氏一怒之下便罚苏婉宁去祠堂里跪上一夜,并让她在祖宗跟前好生忏悔自己的过错。 苏婉宁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曾开口向邹氏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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