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徐怀安这个准新郎不该好生安歇,等着明日来迎娶她吗? 她心里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又见窗外一片冰寒寂冷,便立时让月牙和丹蔻去烫了汤婆子,让徐怀安进屋与她说话。 月牙和丹蔻立时退了出去。 徐怀安僵着身子走进了内寝,动作极其小心,堪堪能遮住自己衣袍上的大片血迹。也是因内寝里的烛火太过影绰,苏婉宁的全副心神又放在徐怀安的安危之上,便也没有他衣袍上的异常。 “外头出了什么事吗?”苏婉宁提起了自己的一颗心,瞧着眼前的徐怀安一副怔愣失神的模样,心里害怕惊恐的厉害。 她只问了这么一句,眸光似有似无地要游移到徐怀安的衣袍上时。 徐怀安已往前逼近了一步,强势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只见他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牢牢地圈在了自己怀中。 只是拥抱尚显不足,他又低下了头去吻她的唇。徐怀安不曾如此失态过,吻着苏婉宁的每一下都含着几分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热切,一边吻着她,搅着她的粉舌让她退无可退,只能如无力攀迎的弱柳般倒在了他的怀中。 徐怀安的手掌从腰肢往上游移,既是不敢放肆,又不得不放肆。 苏婉宁被他骇然的气势吓得方寸大乱,忙按住了他的手掌,对他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怀安停下了自己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绮思,他俯在苏婉宁的肩头,吻着她的脖颈,嗫喏着说:“我做梦都想娶你。” 苏婉宁心口一软,只抚着他的背说:“我也盼着要嫁给你为妻。” 明日就是她与徐怀安大婚之日,自明日过后,他们就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若是恩爱相守,那么今生便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或许是两人紧紧相拥时倚靠得太过紧密,苏婉宁隐隐嗅到些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似是从徐怀安身上传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时挣脱开了徐怀安的怀抱,要去查看他身上有无什么伤处。 徐怀安却抱着她不肯让她细看。 苏婉宁立时沉了脸,冷声说:“你为何不让我瞧?”她也不是真的发怒,只是担心徐怀安担心的厉害,又觉得今夜的他实在是太过反常,一定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难以言喻的担心占据了苏婉宁的心口。 一时急切之下她眸中便蓄了泪,徐怀安若还不肯让她瞧他身上的伤处,她只怕即刻就要滚下泪来。 无法。徐怀安只能认命地松开了对苏婉宁的桎梏,让她得以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他受的伤不算严重。 方才在京郊外许湛带了一队暗卫要与他“一刀两断”,即便他身边只有永芦和双溪两人,在缠斗之中也没有落于下风。 除了在最后他与许湛对峙的时候,许湛流着泪问他:“谁都可以?为何偏偏是苏婉宁?你可曾将我视作是你的好友?还是只把我当成在你身后摇着尾巴祈求友谊的一条狗?” 或许是那一刻的许湛眸中有溢于言表的哀伤,冷不丁地让徐怀安忆起自己幼时与许湛在梁国公府内院嬉戏的时刻。 那时的许湛也曾含着泪对徐怀安诉说过自己家中的争端与矛盾。 就在徐怀安怔愣的这一瞬里,许湛从怀间扔出了一只锋利的梅花镖,电光火石间已运着全力朝徐怀安胸膛处掷出。 若这一记梅花镖能扎中他的心口,徐怀安便是不死也要半残。一旁的永芦和双溪不曾松懈过片刻,一见许湛手部有阴损的动作,永芦来不及推开徐怀安,只能硬顶出去受了这一镖。 迷蒙深重的夜色里。 徐怀安只能瞧见永芦胸口一大片一大片涌出来的脓血。他这才意识到梅花镖里有剧毒,就因为他短暂的愣声功夫,害得永芦为护他而受下了此镖。 这是自小相伴着他的永芦,是忠心耿耿、万事都已徐怀安为先的永芦。 那一刹那,徐怀安疼得肝胆欲裂,他拿起自己手里的匕首,朝着许湛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之后,徐怀安便驾着马带着永芦与双溪叩响了朱太医府的大门。 朱太医全力为永芦救治,纵然他医术精湛,也只能堪堪保住永芦的命而已,往后是否瘫痪,是否武功全失,甚至是否能醒转来都保证不了。 苏婉宁听着徐怀安说完了这一番胡,刹那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崇珍帝为何要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将徐怀安遣去江南,逼得徐怀安只能出此下策拖延时间。 “我起先只是想教训许湛一顿,顺便再受些伤,伤到不足以去江南为崇珍帝办事,顺带将镇国公府拉下水。”徐怀安面有浓重的郁色,说出口的话语染着颤意。 苏婉宁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崩溃与哀伤。 所以她便上前抱住了徐怀安的劲腰,轻柔地靠在他的胸口,一边聆听着他的心跳,一边说:“夫君,上苍会保佑永芦的,他会好起来的。” 她的嗓音如清润的细风般拂进徐怀安的心池之中,寥寥几句话便抚平了他心间的褶皱。 “夫君”二字更如吊住他命数的参汤般注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屋外的月牙和丹蔻也仿佛听见了内寝里的声响,两个丫鬟都识趣地停在了外间,没有进内寝叨扰两位主子。 而这时的苏婉宁已踮起脚朝着徐怀安莞尔一笑,又吻向了他的唇,含着甜甜的笑望着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嫁给你为妻。”
第62章 正文完结(下) 天明前。 徐怀安先去了一趟朱太医的府邸, 瞧了眼永芦的伤势后,又让双溪回府去拿了好些药材来。 朱太医闻言则是欲言又止地瞥了徐怀安一眼,徐怀安瞧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便说:“太医不必担心,我不在乎药材珍稀与否, 也不在乎花多少银子,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多少世家大族的子弟哪怕再珍视自己的贴身小厮,也断不可能为了个奴仆花银子诊治性命。 所以朱太医才多问了几句, 如今既得了徐怀安的这句准话, 他便也放开手来救治永芦。 之后, 徐怀安便入了宫。 他刺伤了许湛,将他丢在了京郊外的密林里,虽则镇国公府的暗卫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他的性命。 可徐怀安心里是盼着他去死的。若朱太医救不回来永芦, 许湛又侥幸活了下来,他是一定要许湛血债血偿的。 往日里他被冠以君子之名,行事处处要小心谨慎,还要为了维持体面而压抑着自己的秉性。如今他“声名狼藉”,反而解开了身上的枷锁,可以肆无忌惮地行事。 譬如此刻的他就是要去宫里觐见崇珍帝, 直面他的刁难, 言辞拒绝在成婚前夜赶去江南的圣旨。 思绪紊乱间,徐怀安已走到了皇城门前。守门的侍卫认出了他, 却也是不敢在这深夜里放行。 徐怀安面貌冷硬, 只说:“我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守门的侍卫心中暗暗称奇,思忖过后还是让人进去通传了御前总管一声。如今这时辰陛下必然已睡熟了, 能不能见,该不该见, 都该由御前总管来定夺才是。 “劳烦徐大人在此处静等一会儿。”那侍卫如此道。 徐怀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后便站在皇城前的迎风口,任凭冷风拂来拂往,也不曾挪动一下步子。 约莫等了一刻钟,那侍卫才开了皇城偏门,对徐怀安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御前总管不知何时已赶来了城门口,他眼中虽有惺忪之态,可瞧见徐怀安的身影后还是堆着笑说:“徐世子怎么来了?” 徐怀安连眼风都没往他身上递,只是让他带路,他有极要紧的事要与崇珍帝说。 “可陛下已睡下了。”御前总管为难地说道。他嘴上虽如此为难,心里却在疑惑徐怀安做事为何这么莽莽撞撞?夜半闯皇城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 再说了,此刻徐怀安不该在赶去江南的路上吗?他可是想违抗圣旨? “劳烦公公带路。”徐怀安肃冷着一张脸,英武的身影踩着夜色立在他身后,语气生硬的可怕。 御前总管说到底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精而已。他见徐怀安态度冷冰冰仿佛是在历经暴风雨前的宁静,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思来想去了一番,他还是决意去御书房的龙床上禀告崇珍帝一番。毕竟崇珍帝夜里难眠,此刻也多半是躺在床榻上翻阅奏折。 他回身瞥了一眼徐怀安,终是下定决心进了御书房。 整个京城里就没有人比福安更懂崇珍帝心的人,譬如平日里只要崇珍帝呛一呛嗓子,福安就知晓他心里起了什么坏心思,都不用崇珍帝开口,福安自会去做这个恶人。 徐怀安与苏氏成亲的这一桩事,崇珍帝也未见得有多恼怒,只是他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总要折腾一番徐怀安才能泄愤而已。 让福安说,婚期延迟也不算什么大事,徐世子若能忍住眼前的这口气,等些时日,陛下便能消气,这事也就过去了。 只可惜,徐世子显然是无法忍气吞声。 福安走进御书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龙床附近,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龙床上骤然响起一阵窸窣的动静。 崇珍帝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见福安的说话声后,立时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福安立马往地砖上一跪,并道:“陛下,徐世子求见。” 龙床上躺着的人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问:“徐怀安?” 福安点点头,只说:“徐世子说有要事要与陛下禀告。” * 徐怀安在御书房外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就在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福安才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将他请了进去。 此时的崇珍帝已穿上了龙袍,满面威严地坐在龙椅之上,御书房的四侧都点着好几盏烛火。 烛火通明,徐怀安踩在被烛火照亮的瓷砖,一步步地走到了崇珍帝跟前,而后俯身下拜,恭敬地说:“慎之拜见陛下。” 坐于下首的崇珍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瞥了不知多少言,才把手里握着的奏折往地上一砸,奏折正巧在徐怀安的膝旁落地。 只偏一厘,那奏折就要砸在徐怀安的头上。 可他不知是反应太慢了些还是根本就没想着去躲。从崇珍帝坐着的地方望过去,便能瞧见徐怀安岿然不动的身形。 “陛下息怒。”良久,他只从嘴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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