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个?” 风曲道:“案卷里提到,当时于二双目赤红,全身发热,情绪冲动急躁不能自控,为过量服食百花坊中□□所致——郡主,抹掉最后一句,像不像寒食散吃完之后的模样?京兆府当时还是梁舜为少尹,他要借着这桩案子捞油水,所以特意命人问责百花坊老板黄正新,说他滥用□□,违背律令,罚了他八百两银子,黄正新当场就缴纳罚款,甚至没有推脱这药的来处是否为百花坊,爽爽快快认罚——郡主,你说他这是想和梁舜结个善缘,还是单纯惧怕梁舜去查这药的成分呢?” “确实可疑。”明湘思忖道,“一般来说,服食寒食散不可能瞒过家里人,所以于二如果服散,于家人很可能心知肚明,甚至可能于家还有其他人服散,弄到与寒食散相仿的丹朱散并不困难。” “我有个主意。”风曲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多出了一点难言的笑意,“不见得有用,胜在没什么成本。” 他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明湘一愣,旋即失笑。 “郡主觉得呢?” 明湘笑的咳嗽:“可以,就按你说的办。能把于家的罪证查出来,不但要奖赏你,还要奖赏李德音——说起来,我对她的过目不忘很有些刻板印象,只觉得她看过了再不会忘记,想不到还要翻查案卷。” 听到李德音的名字,风曲难以言喻地摇了摇头:“郡主误会了,李德音之前并没有亲自看过那份案卷,你记不记得她曾经讨情,想要让她妹妹来北司?” 明湘点头。 风曲就说:“她妹妹李姒音初来乍到,李德音留她在奏录司整理陈旧案卷,李姒音整理案卷时,她偶然瞟了一眼,这次回奏录司整理案卷时,真正想也没想,直接从箱底抽出了压在最下面的那本案卷,甚至连第几页第几行,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湘咋舌。 还没等明湘按风曲的想法传召章怀翡,她自己先送上门了。许是听闻梅酝探望章怀璧的消息心中不安,打着入宫探望太后的幌子求见。 明湘果然请福容大长公主招待了她,只悄悄给大长公主传了个话,要大长公主务必把章怀翡留在宫里住一晚上,安排在偏僻无人的暖阁住,离大长公主与太后起居的宫室远一点。 大长公主不解其意,还是照办了。 命妇入宫不得携带侍从,于是当晚,章怀翡身边就多出两个永乐郡主指来专门照料她的宫女。这两个宫女无论章怀翡找什么借口,都至少有一个一直留在她身边,寸步不肯离开。 事实上,倘若章怀翡问心无愧,她也不该频繁想要支开身边的宫女。两名鸾仪卫假作宫女侍奉在侧,一开始担忧拿捏不好分寸,但章怀翡找了几次借口之后,眼中不由得隐隐生出了寒光,也不再担忧分寸,一味强硬起来,不管章怀翡怎么说,就是将她牢牢守住。其中一个叫做元和的鸾仪卫更加机灵大胆,趁着同伴服侍章怀翡沐浴,居然将她贴身的衣裳配饰搜了一遍,搜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盒子来,悄悄揣进怀里带了出去。 因为太后宫里可能出了问题,宫正司女官数日来都不曾放松。元和拿着盒子给她一看,女官立刻就认了出来,盒子里那淡红的,好似三月桃花粉一样的正是是丹朱散! 鸾仪卫匆匆禀报到明湘那里,明湘微一思忖,叫宫正司拿走粉盒,然后元和假装无事回了暖阁,依旧守在章怀翡左右。暗中又派了些人守在慈宁宫附近,果然,明湘一觉睡醒,天色刚亮,就听说慈宁宫暖阁里出了事,章怀翡闹起来了。 “这散服的多了,天长日久,就再也断不了了。”明湘语气平淡地说。 她看着地上涕泪交加,形容狼狈的章怀翡。 此刻,章怀翡哪里还有半点优雅端正的大家风范,如果不是鸾仪卫把她绑了起来,恐怕她在极度的痛苦之下,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活生生抠出来。 饶是如此,她现在也是一幅衣裳散乱,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边的大长公主毫无动容,俏脸含煞眼中喷火,活生生一幅要生吃了章怀翡的表情:“这贱人给母后下药,害我母女至此,纵然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亦不为过!” 桓悦:“章怀翡充其量只能把丹朱散带进宫里,给太后下丹朱散却非一日之功,更别提还知道你我……她的内应是谁?” 宫正司把慈宁宫上下的宫人几乎全都带去审问过,掘地三尺却连个鬼影都没发现,倒是听到了许多人相互攀咬的胡言乱语。 明湘抬眼看他一眼,眼底有些微不可见的复杂:“衡思,我命人扣住了慈宁宫上上下下所有宫人,现在这里只少一个。” 桓悦心中油然而生不祥之感,只听明湘说:“王顺。” “那还不快抓他回来!”一旁的大长公主毫不知情,立刻道,“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与母后对他如此信重,居然丧心病狂做出背主之事,该死!” 也亏得她激动不已,才没有注意到桓悦面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王顺虽然是太后任命的,但后来倒转向桓悦,成为他放在慈宁宫的眼线,天然拥有豁免权。因此审讯慈宁宫上下时,对王顺天然就格外宽松些。 明湘若无其事地道:“昨日宫门下钥之前,王顺出宫去了,理由是去公主府上为小公子取木马玩器,随同一起去的还有大长公主你身边的橙红,初步推断是他得知章怀翡留在了宫里,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对,寻机潜逃了。” 大长公主如梦方醒,脸色刷一下白了:“是,是我同意了的……昨日本来我只想让橙红去的,王顺主动要去帮忙,我还当他是想献殷勤——橙红会不会出事了!” 明湘怜惜地瞅了她一眼,还是说:“在橙红没找到之前,她暂时不能排除和王顺是同伙的嫌疑。” 大长公主摇摇欲坠。 桓悦脸色难看地道:“搜捕吧。” 明湘低头看了看章怀翡:“章怀翡和于家洗脱不掉嫌疑,先以服食寒食散的名义全抓起来,私下里慢慢查。” 服食寒食散是个不小的罪名,但它的好处就是不连坐。这样就可以只抓于家连带着章怀翡,暂且掀不起更大的风浪。 桓悦嗯了一声。 鸾仪卫们冲进来,抓起捆成一团的章怀翡拖走了。大长公主怒气未消,又想起了看得眼珠子一般的儿子,生怕他受了什么惊吓伤害,急急冲出去了。宫人们急急忙忙追上去,步伐纷乱地冲过回廊。 “……” 明湘转头,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桓悦,禁不住笑起来,语带戏谑:“皇上聪明一世,想不到犯了灯下黑的毛病。” 桓悦抬手按了按眉心,一夜没睡的疲惫还没消退,就已经被他心底涌上来的后怕全部冲散了。他抬袖遮面咳了一声,反而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他一把握住明湘的手,指尖冰冷:“你近日常在慈宁宫……” 明湘有短暂的错愕,随即心中一软——桓悦是在庆幸王顺之前没有一时昏了头,对她下手。 “他不敢。”明湘微笑起来,柔和地望着桓悦,“梅酝一直都在我身边,她的本领你知道。” 她反握住桓悦的指尖:“别怕。” 哗啦一声,一本军报从桓悦袖中掉了出来,重重砸落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二人同时低头,明湘疑惑道:“这是……” 桓悦慌乱地俯身去捡,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措:“嗯,定国公送来的,除夕那夜,大军攻陷了濯宁城。” 明湘的眸光亮了起来。 于是桓悦说:“我本来想拿给你看,结果被慈宁宫的事一打岔,差点忘了。” 明湘眼睛弯起来,笑盈盈看着他。 “你疲惫成这个样子,该先休息才对,如果不是章怀翡背后牵涉到了章家,我都不会去惊扰你。” “可是我等不及拿给你看了。”桓悦轻声道,他眼底闪烁着春水般动人的波光,王顺带给他的冲击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提起濯宁城大捷时难以掩饰的欢欣和喜悦。 “濯宁失守,等同于南朝失掉了半壁江山,这是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第一次有望收复南朝,南北一统,大业功成——这其中,五分靠先祖历代积淀攒下的底蕴,四分靠忠贞的朝臣良将、官吏士卒,还有一分功劳,倘若能看在我这个皇帝宵衣旰食、兢兢业业的份上算给我,其中必然有一半要归功于皇姐的扶持。” 明湘怔怔听着,只听桓悦接着道:“将来若能保持这个势头,南北一统,天下归晋,后世史书之上、明君谱中,必定有我一席之地。” ——他已经开心的过了头,开始情不自禁地畅想南北一统、金瓯无缺之后的无上功业了! “但同样的,南北百年未能一统,人心散乱如沙,还待重塑,未来我活着的每一日,先祖们寄予的厚望都要化作如山的重压落在我头顶,咬牙一步步往前走,从不敢停滞了。” “无上的辉煌荣耀,无上的艰难险阻,都在我前方。” 桓悦纤长的指尖依旧冰冷,却很有力。他握住明湘的手,春水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明湘:“皇姐,我从来不忍心违拗你的意愿,所以你对我的承诺,能不能再许一遍。” 殿门口梅酝在鬼头鬼脑地探头往里看,大长公主风一般去了又来,足音已经在回廊上响起。屋檐下的宫灯随风狂舞,寒风打着旋吹过天地之间,偶尔卷起一片落网的枯叶。 然而这些明湘一概没有注意。 她只是静静迎上桓悦的目光,直到少年皇帝冰冷的指尖发热,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潮湿,才莞尔一笑,平静地说道:“我会永远陪着你,衡思。” “从今往后,直到我死,永远。”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完结,剩下的剧情比如南北统一、睡莲抓捕、采莲司等,都会放在免费的番外集里交代,算是对这些天请假的频繁表示歉意,以及对正版读者一路支持的深切感谢。明天本文更新最后一章be线番外,然后从后天起麻烦大家移步专栏最下方番外集去看剩下的番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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