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突然出声:“皇姐午后还去群玉宫吗?” 明湘现在听见群玉宫就头疼:“不去。” 桓悦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那皇姐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明湘对出门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她身体不好,冬天畏寒夏天怕热。桓悦料到她会拒绝,已经准备好了软语央求,岂料明湘沉思片刻,合上手中书册:“可以,你想去哪里?” 桓悦愣了一下,然后大喜,刹那间眼睛亮了起来:“上林苑。” 上林苑是大晋皇室园林,位于京城南边,川泽秀美宫院齐备,难得的是快马往来只需要一个时辰。 “我骑马带皇姐过去。”桓悦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 “那不行。”明湘打断了他的计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成国公府的事鸾仪卫没报上来?” 成国公府的案子在查清之前,很难界定到底是采莲司出手灭口还是纯粹的行凶。纵使如此,明湘掌管鸾仪卫几年,养出了很敏锐的直觉。她口中不说,心底却已经判断十有八九和采莲司有关。 桓悦抬眼悄悄去瞥明湘的神情,判断出无法说服明湘同意,果断地改变了计划:“那就去南宫苑。” 南宫苑位于宫城之外,皇城西南角。这里比起上林苑近得多了,从宫门出去乘马车一刻钟就能到。这里其实相当于一个缩小版的上林苑,不能跑马,也没有山林,但景色优美,装点奇巧。 明湘没什么意见。 桓悦立刻命喻和吩咐下去安排,仿佛晚片刻明湘就要反悔似的。明湘看得好笑,慢吞吞道:“你着急什么,南宫苑小时候我们去的还少吗?” 桓悦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不答反问:“皇姐往日不爱出门,今日怎么愿意出去了?” 明湘眼波一转,她的目光仿佛秋水般明亮,好像能看到桓悦内心最深处:“我看你好像很想去。” 她只说了一句就停下来,桓悦等了片刻,没等来明湘的下一句:“所以皇姐是因为我想去,才愿意出去?” 明湘怪异地看他一眼:“不然呢?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出门吹风?” 旁人想要讨皇帝开心,总是千思万量不得其法,而对于明湘来说,只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够了。 桓悦像朵招摇盛开的向日葵,快乐地迎着他的日光团团打转。倒霉的日光——明湘本人不胜其烦,幸好抢在明湘变脸之前,喻和进来通报车马已经备好。 桓悦遂快乐地起身,携明湘移步南宫苑。 马车不显山不露水,由禁卫或明或暗护卫在正中。驶出宫门时,喻和小跑着赶上来禀报:“皇上,成国公在东华门处请求入宫觐见。” 桓悦眼也没抬,恍若未闻。 喻和顿时会意,放慢了脚步,不再开口了。
第55章 算不算是共分了一季春光 “你们干什么!”“放肆!”“住手!” 成国公三房的庭院里, 数个闻声而来的仆从挤在阶下,不安地小心张望着,彼此交换惴惴不安的眼神。 “都是死人吗, 还不快来!”三夫人的声音因为过度紧绷而撕裂出了尖锐余响, “仔细我扒了你们这身皮发卖出去!” ‘发卖’两个字刺中了这群家生子们最敏锐的神经,其中几个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在目光触及阶上鸾仪卫腰间的刀时,又畏惧地退了回去。 “那可是鸾仪卫啊。”“是啊是啊。” 窃窃私语里, 三房的仆从终究不敢去拦传闻中煞神一般的鸾仪卫,甚至在鸾仪卫们押着七少夫人走出来时,潮水一般刷然退向两旁,让开了一条广阔的通路。 “母亲,母亲救我——”七少夫人披头散发奋力挣扎,白皙的面容因恐惧涨的通红, 她双脚乱蹬双手乱舞, 然而她那点可怜的力气甚至只需要鸾仪卫一只手就能压下去。 三夫人跌跌撞撞追出来:“你们放开她, 放开她!” 三夫人扑过去想拦,一个鸾仪卫随意横臂一挡, 这位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的妇人顿时踉跄一步坐倒在地,不得不挥舞着双手,毫无仪态地哭嚎起来:“你们不查杀我儿的凶手, 反而要抓我的儿媳妇,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 庭院门口, 闻讯赶来的成国公夫人即使心下不安, 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前来:“各位大人, 不知七郎媳妇所犯何事,要劳动各位将她带走?” 面对一位超品国公夫人,为首的鸾仪卫表现出了一点客气:“朱霖之事牵涉甚大,鸾仪卫依律办事,不得泄密,请夫人不要为难。” 成国公夫人硬着头皮道:“我家公爷不在府中,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擅自做主,各位大人可否移步偏厅喝杯茶水,等我家公爷归府再……” 鸾仪卫们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闪着戏谑的笑意。为首的鸾仪卫开口道:“皇上圣言,鸾仪卫办案一切便捷从事,不得阻拦为难,就是成国公回来,也不能阻挠我们带走嫌犯。” 成国公夫人本能地想开口,突然一懵:“嫌犯?” 鸾仪卫却不肯和她多说了,一挥手,一队鸾仪卫押着七少夫人,带着从三房院中提出的种种证物鱼贯而出。 成国公夫人急忙避让,面色几番变幻,终究没有再追上去。 . “朱霖和采莲司确有牵连。”负责检查证物的鸾仪卫从一旁拿下一叠整整齐齐的单子,“朱霖在通利银号有个私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存上一笔银子——这是银号开出的单子,初步推断,这是采莲司用以收买他的银两,另外,据朱霖的同窗、贴身的书童回忆,百花坊被封,狡狐在逃那段时间,朱霖突然开始暴躁焦虑,上课时有走神,被国子监的先生责骂数次。” 指挥使接过来看了一眼:“哟,这也不多啊。” 他又一翻:“三年前就开始存了?这可藏得够深的。” 他语气虽然像是开玩笑,脸色已经慢慢沉了下来。以指挥使的经验,这基本上就已经够定死朱霖私通采莲司的罪名了。 朱霖这个人虽然一事无成,没什么用,但他就读国子监,又是成国公府出来的人,许多外面的人千方百计都打听不到的消息,朱霖轻轻松松就能听到。 每一笔银两的数额都不大,至少在指挥使眼里不大,这证明朱霖出卖的消息并非很有价值的情报——他也没那个资格接触。但单子加起来零零散散有十几张,可见他出卖了多少次消息。 朱霖泄露的情报不紧急,不代表威胁不大。指挥使就曾见过白部一位负责情报分析的女鸾仪卫,从传回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寻常消息里,硬生生推测出了南朝即将加征税赋,调动边军。 “大人。”另一名鸾仪卫进来禀报,“朱霖之妻罗氏已经带到。” 指挥使放下手中那叠银号单据:“朱霖这个沉不住气的东西,瞒得过别人,绝不可能瞒过枕边人,审吧。” .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叶问石提笔,手指枯瘦却很平稳,一个个工整秀丽的馆阁体从笔下流淌而出。 书案不远处,叶臻跪在地上。 春衫半薄不厚,跪的久了膝盖隐隐作痛。叶臻垂首,静静道:“孙女自作聪明,惹来麻烦。” 叶问石道:“你自作聪明,是为了什么?” 叶臻不答。 她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本能地顺手给成国公府下了个小小的绊子。反正这件事本质上是成国公府内部出了问题,惊吓了她们这些受邀前来游园的娇客,报信的侍女受了惊吓嚷出声来,一切都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理亏的是成国公府,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她头上来。 叶问石淡淡道:“我曾经说你聪明,切勿自负聪明看低了别人,你确实没有自负聪明,你是算准了别人即使看出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也挑不出问题。” 叶臻抬头,轻声反问:“孙女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你这样做当然没问题。”叶问石道,“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臻睁着一双美丽沉静的眼睛,讶异地看着叶问石。 “我教过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叶臻下意识便要反驳。 数个孙辈里,她是最受叶问石看重宠爱的那个,因此也毫不顾忌。 她尚未开口,叶问石便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之事,对吗?” 难道不是吗?叶臻想要反问。 姐妹扭了脚是事实,兰茝替她包扎是事实,侍女自己沉不住气更是事实,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只是算准了事态走向,顺水推舟罢了。 叶问石毫不客气:“你心中的那点盘算,就是多余。” 他审视地看向叶臻:“你以为鸾仪卫的那些人精,看不出你的盘算吗?” . 明湘从睡梦中昏沉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拉帐幔上的铃铛,却抓了个空。 她抬头一看,恍然惊觉,这里是南宫苑的寝殿,不是她的郡主府,更非凝和殿。 梅酝闻声而入,见明湘准备起身,从衣箱中挑了件杨妃色的衣裙,笑嘻嘻道:“郡主今日就穿这件怎么样?” 明湘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梅酝遂捧了衣裙过来服侍明湘穿衣梳妆,正好另一个侍女捧了只白瓷瓶,喜气盈满面颊笑着进来:“郡主,这是皇上命九公公送来的。” 瓷瓶中插了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花瓣上还依稀有清晨细碎的露珠滚动。梅酝只看了一眼,便笑起来:“郡主今日的衣裳和这枝桃花正是相称!” 杨妃色别名桃花色,远远望去,便与盛放的桃花俨然一色。 明湘拈起桃花看了两眼,娇滴滴粉盈盈,正开得新鲜热烈,一望而知是新从枝头折下来的。 面对侍女放在哪里的请示,明湘信手一指,正指向她眼前的桌案。 侍女遂放下花瓶,退了出去。 喻九在湘平郡主起居的院外鬼鬼祟祟张望:“郡主怎么说?” 侍女鬼鬼祟祟出来跟他会和,小心谨慎有如鸾仪卫暗探接头:“郡主什么也没说,只叫我放下了。” 喻九思忖片刻:“放在哪里?” 干爹传授过他一些各位贵人的喜好,其中包括湘平郡主。如果合湘平郡主心意的,她一般不会冷落。 所以如果郡主让人把花放到屏风后面、帐子旁边这种她不能一眼看见的地方,八成就是不喜欢。 侍女道:“放在书案上,就在郡主眼前不远处。” 喻九兴奋:太棒了,皇上这枝花送对了! 他激动的几乎忍不住拍手,并且在心中赞颂自己,真是一个忧皇上之忧,乐皇上之乐的忠仆。 忠仆喻九一溜烟跑回去禀报,当然略过了他自己的主观推断,只含蓄客观转述了情况:郡主把那个花瓶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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