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锦熙急道:“五妹夫, 你别急。只是争执了几句, 并没有打着碰着。快……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形容?谁打的?”一声沉浑的怒吼响起。 锦鱼认得这声音, 是大姐夫宜春侯世子。不由暗暗惭愧, 觉得有些对不起锦熙。 刚才真挨了打的人是锦熙, 可是因为她倒在锦熙怀里, 谁也没看见锦熙才是真受了伤的那个。 “江凌,你先扶锦鱼躺下再说。”景阳侯也急慌慌, 吼了起来。 锦鱼是真没想到她爹这么关心她。 只得“哼”了一声,依偎在江凌怀里, “醒来”,道:“我……我没事……也是这些日子太忙累了,被一吓,突然觉得头晕。” 江凌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她也就舒服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 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真躺下。 就见宜春侯世子也已经站在锦熙身边,正抬手摸锦熙的头脸,检查伤势。 锦熙见她醒来,头歪了歪,避开宜春侯世子的手,道:“谢天谢地你没事。”又转对宜春侯世子道:“我不打紧的,就是拉扯了几下,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这时,锦鱼才去看许夫人。 她这个位置,倒是清楚地看得见许夫人的脸。 这哪里是她当初见着的许夫人呢?最早许夫人虽然略显年纪,可仍是精致美貌的贵妇人。 如今发色枯槁,两鬓现了雪丝,脸颊瘦削,松得像泄了气的球,黄得像表纸,分明已经是个老妪。 许夫人双眼空洞发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坏了的罪人像。 锦熙弯腰去扶,许夫人却浑身都是僵硬的。 锦熙一个人扶不动,招呼旁边一个婆子来,两人一起扶起了许夫人。 许夫人浑浊的眼珠子拨动了一下,突然冒出两行泪水。她看向景阳侯:“你我夫妻一场,好歹你给我留几分体面,一会儿叫我到喜福堂过过节。” 景阳侯脸上虽仍是黑沉沉的,可似乎也有些不忍,半天往炕上一坐,抬了抬下颌:“你也上来坐着吧。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别拿女儿们撒气。” 又指着锦鱼:“你也赶紧坐下。回头找太医好好瞧瞧,别大意了。” 锦鱼看了一眼江凌,江凌便扶着她在靠墙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隔着张花几坐下。 景阳侯这才问锦熙:“怎么受的伤?” 锦熙与宜春侯世子在炕前椅上坐下。 她看了一眼许夫人,又看了看锦鱼,无奈道:“不打紧的……父亲,锦心的事,您得想想办法呀。” 景阳侯皱了皱眉,下颌动了动,看向锦鱼:“她不肯说,你说。” 锦鱼只得放弱了声音道:“母亲让我与大姐去敬国公府看四姐姐。我说该大嫂子去才是正理。我问母亲要两个陪嫁丫头的身契,母亲就扑过来打我,说我若是送她们回来,便要打杀了她们,我是真的吓晕了,大姐姐是为了保护我,才挨的打。” 她如实说完,室内安静了一瞬。 接着响起许夫人的啜泣声:“侯爷您听听,大过节的,她四姐姐如今生死未卜,她居然只惦记着自己的丫头。锦熙还护着她,我一时气不过,才打了锦熙两下。侯爷,我如今实在在是走投无路了呀,你没见我都急得都跟五丫头跪下了。” 锦鱼这才算是看明白了。 许夫人在她爹面前倒还没到随意暴走的地步,还想着做戏,这才否认要打她的事实,还拿出下跪这事来卖惨。 可是按她说,还不如暴走呢,至少真实。 果然景阳侯本来沉重的脸上,眉毛微微挑了挑,鼻子纵起些竖纹缕,露出几分不屑:“这事是五丫头糊涂。嫁过去都大半年了,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陪嫁丫头的身契在你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故意扣着不给呢。” 就见许夫人浑身颤抖,手在炕桌上簌簌出声,半天嗓音嘶哑道:“你……你……你女儿是死是活,你竟是毫不关心,居然只在乎她的陪嫁丫头!你……你……” “难不成在夫人看来,只要锦心有事,咱们全家上下,包括老太太在内,便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我也别上朝了,咱家这节也别过了,最好大家连饭也都别吃了,你才高兴不成!”景阳侯语带讥诮。 许夫人气得直哆嗦,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父亲,母亲,这丫头的事不过是一桩小事。何必为这事费唇舌呢?!母亲,您要是还舍不得这两个丫头,便把她们接回来。若是说好了给锦鱼陪嫁,现在就把身契拿出来给锦鱼,了结了这事也就是了。咱们也好早点想法子救锦心呀。”锦熙出来打圆场。 自打国色天香园的事后,锦鱼便真是把锦熙当姐姐看的。 如今看来,锦熙确实与许夫人和锦心不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许夫人的大女儿。那时候许夫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小心谨慎,所以没教她一些不该教的东西。 锦熙这才没长歪。 锦鱼没吭声,反而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便脸色冷淡道:“大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其实我们江家的丫头实在是太多了,之前还放了几十个。如今灾民众多,卖儿卖女的人家不在少数。锦鱼已经收留了不下二三十,也不缺丫头使。岳母既然这般舍不得,想来是极贴心的,不如还送回来照顾岳母吧。也算是锦鱼的一点小小孝心。” 锦鱼半低了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可真是有福气。 身边一个豆绿也就罢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的心思自然是摸得准,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 江凌竟是又一个。这话说得可比她自己周全。 她只说是拿不到身契就送回来,听着多少有些威胁的意味。 若是许夫人还像以前一般精明,说不定能听出来她其实并不是真想把人送回来。 江凌这番话却是不同。绝口不提要身契的事,只说是许夫人舍不得,便要送回来。 想想许夫人送人到江府是为了安插眼线,可这眼线如果呆不住,又送回来了,许夫人定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敢用吗? 她正沉思,就听许夫人叫了冯婆子进来,让她去取香罗与玉钰的身契。 想来许夫人也想明白了。在这件小事上纠缠得越久,留来给锦心想法子的时间就越少。 不想那冯婆子领了令正要出去,江凌道:“谢谢岳母疼惜我家锦鱼。只是这两个丫头既是岳母最心爱的,我们也不忍心两个丫头都要走。娘子,我看那香罗是个能干的,回来定是能帮得到岳母。倒是玉钰那丫头,甚是老实本分,模样针线都极好,不如就只留了她在我们江家?” 锦鱼错愕万分。香罗确实能干,在她身边受了重用,玉钰回来定没少说,许夫人也知道,江凌也清楚。那天明明还怒了,说不许玉钰在身边伺候。怎么怎么倒把话反着说?要留玉钰,送回香罗? 她虽不知江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还是顺着他的话,故意瞪了江凌几眼,一副吃了飞醋的酸模样。 许夫人本来自然是不想同意的。可锦熙的话也有道理,再转念一想,香罗玉钰就算是身契到了锦鱼手里,她也不怕这两个不听话。他们两家人还都在景阳侯府呢。 她也听说了,香罗在江家极受重用,玉钰却是一直不让在跟前伺候,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万没想到江凌竟想留玉钰,反要送回香罗。难道江凌看中玉钰那丫头了? 她一时脑子有点打结。 香罗这丫头,她本来是极信任的。之前分明背叛过锦鱼两回,比玉钰得用。 可玉钰一直说香罗如今受了重用,早转了心思。 她因为锦心的事,一波一波的,也没功夫搭理锦鱼。 想想香罗这半年多也没来报告过什么事,反倒是玉钰跑来一直说香罗的坏话。 相比之下,玉钰留在江家怕也没多大的作用。 反是香罗,既能骗得锦鱼的信任,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关键时候捏着她娘老子,还怕她不乖乖听话?要什么是什么? 江凌精明似鬼,怕也是看出了这个关节,才要送回香罗吧。 她心里冷笑,道:“当初说好的四个陪嫁丫头,怎么能少了两个?你们便都留着就是。这事不必再说了。” 可江凌似乎跟她犟上了,就是千方百计要送香罗回来。而看锦鱼虽一直一言不发,可那一张脸,却是越来越酸。 她不由十分烦躁,道:“侯爷,你也不说句话,两个丫头的事,她要身契我也给她了。怎么还纠缠不休,不是在故意耽搁我们商议锦心的事情吧。” 江凌这才起身拱手道:“岳母言重了。岳父大人,这香罗是个极能干的。她一家子都还在侯府,单她一个人在江家。我们江家如今也算是小有圣宠,做事自然不得不更加谨慎些。若是岳母真心要送她给我们使,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还请岳母疼惜,把她的家人也一并送给我们江家。” 锦鱼不由大惊。还是江凌看得远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还是少了些大户人家争来斗去的经验。 香罗,她是想用的。若是用她,她的家人却像个人质押在许夫人手里,这还怎么用? 江凌一下手,直接把她全家人都要过来,这才是从根子上保证了香罗以后都能忠心耿耿。 这时,就听得许夫人一声怪叫,怒不可遏,道:“江凌,你这是想趁火打劫么?” 江凌拱手:“岳母言重了。当初王妈妈可是您的心腹,您送给四姐做陪嫁便是一家子全送过去了。怎么到了锦鱼这里,我们要个香罗的全家,他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用的人。您就舍不得了?若是钱的事,我们一直都没提绿……” 他话速极慢,说到“绿”字,便顿了顿,咳嗽了两声。 许夫人听到这里,愣了愣,突然如一只落水的母鸡,放弃了抵抗,只想赶紧上岸喘气。她挥了挥手,示意冯妈妈赶紧去办。 冯妈妈人不太灵光,胆子也小,虽觉得夫人今天什么都听五姑爷的,很是奇怪,还是一句话没问,老老实实地赶紧拿钥匙开柜子,拿身契。 可拿身契的时候犯了难。 说是香罗全家人,可是到底这全家到哪里算是全家? 表兄表妹算不算? 又想,若是少了,一会儿江家姑爷又挑毛病,岂不是更耽误救四姑娘的正事。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当下索性把香罗家连根拔起,一共十几口子的身契全拿了,看看人实在是多,便又拿了一只匣子装好,喜滋滋地觉得这下总没问题了。 一时拿了回去,那头正等着呢。 她本想拿给许夫人过过眼,可许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是直接挥了挥手。 她便把东西拿给了锦鱼。 锦鱼接过来,想着许夫人都这么干脆了,若是自己再当面清点,倒显得真有些小肚鸡肠,当下谢过,冲江凌莞尔一笑,把东西交给豆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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