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响起一个声音:“皇上,小女莽撞无知,还望皇上念她一片赤子孝顺之心,不要怪罪。她姨娘……虽是出身不高,却也性情娴柔,人品端方,并非无知村妇。” 锦鱼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 她爹居然也在场?!还帮了她一把? 这事就算最后没成,想来她娘也会十分开怀。 却听皇上道:“这功劳却是江凌所立,他所求也是让渡于你。你却又想让渡他人。江凌,你意下如何?” 江凌一直跪在她身边,锦鱼不由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却见江凌也肃拜三次,道:“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内子至孝,臣自敬之爱之。臣乞求皇上成全。” 江凌的回答本在锦鱼的预料之中,只是听他这样说时,心中莫名一跳,突然想起,江凌立的大功,若要求诰命,其实该先给江凌的生母,而不是给她的母亲。 可是话已到此,事不过三,她已经一再跟皇上“但是可是的”,如今皇上问江凌,江凌也一口答应了。 再要换人,怕是皇上也要不耐烦了。 而且也不好收场。 人家岂不是会质疑江凌。有了功劳为什么不先给自己的生母请封,反而把媳妇放在了前面? 心中虽然大感愧疚。可也只好暂时缄口不言。 皇上又大笑几声,道了一个:“准!” 锦鱼大松了一口气。 不由转忧为喜,自己今天生日确实是福气爆棚啊。 她曾经异想天开,要是她娘有个诰命就好了。 原本想着这愿望一辈子也很难实现,谁能想到,头一回进宫,这天大的愿望,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实现了。 如果不是诚亲王要收拾她,她就不可能被单独召见。 不被单独召见,就不会有插花认干娘的事情。 没有插花认干娘的事情,就不会有皇上跑到后宫来凑热闹。 没有皇上跑到后宫来凑热闹,她娘的诰命就不可能到手。 这一步步,曲曲折折,转折过来,根本不是人力可为,只有四个字可说:福运天降! 虽然脑门上撞了个大包,吃也没吃好,但是能够替她娘要来一个诰命,锦鱼对于这次进宫的成果十分满意。 其实她有些想主动请缨到朱镜殿后的红梅园中再摘一些红梅,重新插上一束,献给皇上作为谢礼。可想了想,今日的重头戏是选妃,一再被她扯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她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再喧宾夺主了。 她便想谢恩,退出大殿,却被皇后娘娘“亲切”地留住了,还让宫人给她在敬国公夫人身边加一张椅子。 锦鱼谢恩,心里对于自己这突然提升的待遇,颇有些如在梦中之感。 坐定,远远地瞧了一眼江凌,却见他虽如玉雕一般不动如山,却于眼角眉梢处都露出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忧虑。 * 之后,皇上便又召见了十五位赈灾有功的姑娘。 自然都各有赏赐。 却又格外召了王青云上前,褒奖了一番,说她:“毓自名门,度娴礼法,佩环有节,端良著德。” 还特赐了一柄灵芝头白玉刻兰亭贴如意。 王青云穿一身真红天下乐锦的裙袄,红得像一株灼灼盛放的梅,进退有度,郎朗颂圣谢恩,礼仪一丝不错。 锦鱼睃看皇上与皇后娘娘,就见他们全程满面笑容,显然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都十分满意。 不过倒也没冷落了袁云书。 也召了上前,赞她:“钟祥世族,含章蕴美”。 情势如此明显,锦鱼却见袁云书厚厚刘海下的一双眸子静静欢喜,并无半点失意焦虑之态。也不知道是对这事仍抱希望,还是心胸宽阔,不争一时。 可想了想那日袁云书在国色天香的表现,又觉得,她也有可能只喜欢风花雪月,对权势地位并不热衷,不愧是真正的清流人家。 反倒是柯秀英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面见皇上,殿中又有这么多人,所有的姑娘都脸色端肃。有些姑娘,在偏殿时还敢嚣张,如周家寒婷,可真见了皇上,嘴唇都紧张得直哆嗦。 可柯秀英却是一直面露笑容。 她本长得粗眉浓眼,英气勃勃,一笑之后,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笑窝,十分讨喜。 皇上与皇后娘娘见了她,态度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锦鱼虽觉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深想。 这京里的人家,千丝万缕的,谁知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这态度是什么原因呢。 * 那一日,他们一直在宫里盘桓到申时末刻才出宫回家。 一上江府的马车,锦鱼便拉住江凌的手,摇了摇,双眼带些内疚,把之前的顾虑与江凌说了:“夫君,你不会怪我吧?明明是你挣来的诰命,我没想着先让给你的生母,却只想着我的……” 不想却见江凌冷着一张玉雕般的脸,淡声道:“你我彼此,定要分得如此清楚么?”声音里多少有些不快。 锦鱼心头猛地一跳,好像与江凌之间那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细绳子,猛地扯得紧了近了。她眉眼一转,扑到江凌怀中,蹭了蹭,搂住江凌的脖子,仰着脸儿看他,柔声道:“是我想错了。夫君罚我吧。” 饱满的红唇几乎就要蹭到江凌泛青的下颌。 明明天寒地冻,车子又停得久了,里面寒气逼人。 可这一刻,车内气息仿佛春意盎然。 从锦鱼的角度仰视上去,江凌的下颌线条流畅如云,红润的唇、挺直的鼻、饱满的额,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填满了,要从嘴里涌出来,她不由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唇瓣。 江凌似乎也感觉到这种暧昧不明,微俯了脸,眸里升起淡淡的雾。 太近了,她不敢再看,轻轻合上了眼,怕唇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想额上落下凉凉的一点。倒是不痛,只是有些痒。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额头受了伤,之前倒是完全忘了,忙要坐起,却被紧紧按住了。 “难怪!可是诚亲王?!” 江凌的声音比车内渗骨的寒气还要冷上几分。 锦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难怪。 可是那个“可是诚亲王”听上去是个问句,语气其实是肯定句。 她只得继续歪在江凌怀里,把诚亲王为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江凌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额头,似乎在轻轻颤抖,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顿,狠厉非常:“若不叫他付出代价,我枉为人夫!” 锦鱼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我也算因祸得福。夫君不要生气了。” 见江凌不作声,想了想,又轻轻扯了扯,道:“夫君,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替婆婆也讨个诰命。” 江凌挑了挑眉,瞪她一眼:“活人比死人要紧。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诰命么?” 锦鱼:……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可是她也不想解释了。 江凌这样努力地想替她挣个诰命,她感他的情义就好,何必还要去打击他呢? 她想了想,道:“之前我说要去祭拜婆婆,给她修坟,再在宏福寺立个长生牌位,你总说缓缓。不如我回头先在晓光院替婆婆立个牌位,四时香火,略尽孝心?” 江凌却专注地动着修长的手指,努力想替她把头上那个苗族的额饰取下来,没有说话。 锦鱼见他不好用力,便稍稍坐直了身子,把头凑过去。 江凌费了好大功夫才总算摘下了那额饰。 这才道:“生恩不如养恩。母亲待我极好。分户之前,我不想伤了她的心。” 锦鱼不由抱紧了他。 她想得真是不够周到。 她在江家生活这些日子,确实发现,白夫人才称得上是这京里第一贤德之人。对庶子庶女,姨娘媳妇,都极慈爱。 虽然她觉得,以白夫人的修养心地,他们就是在晓光院祭奠江凌的生母,白夫人也未必真会介意。 不过江凌说到分户,如今他已经升了五品,也不得不分户了。 这孝心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 两人回到永胜侯府已经是申时。 虽然今日掌管饮食的胡氏也要进宫,但还是提前吩咐厨房替锦鱼准备了生辰宴。 此时离生辰宴还有一个时辰,他们便先回了晓光院。 一进屋,豆绿就瞧见锦鱼额头上青紫一片,倒像在眉心挂了一串紫藤花,虽不难看,可还是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姑娘在宫里受了罪?还有别处伤到么?我去拿玉肌膏。” 锦鱼点点头,由着丫头们上前替她换过衣衫。 一时豆绿拿了玉肌膏来,江凌却从豆绿手上接过,叫她坐在罗汉床上,亲手替她抹了药。 锦鱼心里其实本来并不想江凌亲自动手。 豆绿是做惯了这些的,手上把握得住轻重。 可江凌从来没弄过,之前在车里替她摘那苗银额饰,可是费了不少工夫。 不过见江凌紧抿着嘴,一脸严肃,便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只得乖乖坐直了,好在江凌虽然手慢些,抹得她额头痒痒的,倒也不痛。 一时抹完,她便急不可待地往后一倒,拉起薄被,趁着这点闲工夫,赶紧睡一觉。 毕竟今天起得太早,这番进宫也是波折不断,累得很。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睡半醒间,觉得颈侧微痒,抬手想挠,却触着了什么,勉强睁眼,却见一张漂亮的脸孔,可疑的粉色,好像是江凌。 她迷迷糊糊侧过身子,又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却听得有人在说话:“……累……,……别吵……我……成。” 这声音极轻,听不真切。 “姑爷,我们知道您最是心疼我家姑娘。可是今儿江府的人,上上下下都等着你们回来,要给姑娘庆生。就连宜姐儿都跑了好几趟。倒不好伤了他们的心。” 这声音却是说得震耳欲聋,正是豆绿。 锦鱼从睏意中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 还是豆绿靠得住呀。 这是她嫁进江家后的第一个生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地都很热心。 生日前两日,众人的礼品便都陆续送了来。 除了王青云钟微长宁郡主,钟哲王青山也有礼来。 景阳侯府那边,几乎一人不缺。 除了老太太,连大嫂刘氏二嫂杨氏锦柔楼姨娘等都有礼。 最叫她吃惊的还是许夫人和锦心。 许夫人送了她一整套的赤金嵌青玉头面。 她想大概是因为从王妈妈处得知,她帮了锦心。 而锦心那边,是王妈妈亲自送来的,一只玳瑁梳篦流苏簪,甚是精致漂亮。 锦熙锦兰不用说。 锦熙送了一串沉香木的香珠。 锦兰送了她各色共十二匹宜男百花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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