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了桌椅酒水等物布置长亭。 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妥当。 这才司礼叫众人接驾。 锦鱼正要跪下,江凌抢先了一步,将自己的前襟后摆往地上放平,让锦鱼跪在他身后襟上,省得脏了衣裳。 锦鱼便在他身后跪下,心里却有些郁闷。 当年出京的打算真是英明。 这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跪拜祖先,她从未让自己的膝盖受过苦。 不想才进京,就得往这土路上跪。 硬棒棒的,痛得很。 就听鼓乐响起,太子与太子妃前后下了马车,往长亭里走。 她忍不住微微侧脸看去,这个角度,看不清王青云的脸,只是看身形,倒与之前并无二致,手里还牵着个孩子。 她不由更加惊喜意外。 今天还能看见王青云的儿子?华照? 华照六岁,比西西大一岁,听说长得不像太子,倒像王青云。都说外甥像舅,多半是王青山那种模样,必是漂亮得很。 她正东想西想,却听得司礼太监已经叫了起。 可她好像还没见到诚亲王下车进入长亭啊? 难不成一会儿,还得再跪一回? 可也只得起身。 这时诚亲王下了马车,走向长亭。 他身边也有太监,只是没像太子那般摆出半副仪仗来,只有十来个随从,算是轻骑从简。 他进了长亭,便先向太子与太子妃见礼。随即太子便吩咐他坐下了。 诚亲王进长亭,从头到尾,司礼太监都没有叫人行跪礼迎接。 锦鱼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诚亲王还是比太子心计深沉多了。 太子礼贤下士,亲自出城来迎接敬国公一家,本是件笼络人心的好事。 可是现在却摆出这样大的架子,连敬国公夫妻也要跪见。 倒让人觉得是在故意显摆自己的太子之位份,压制诚亲王。 而诚亲王也是堂堂亲王,实权在握。 他出城,只带了轻骑随从,并没摆仪仗,才真正显得礼贤下士,是诚心来迎接敬国公一家的。 表面上看,太子赢了。 可论笼络人心,诚亲王更胜一筹。 太子这无谓的威风排场,成了诚亲王的垫脚石。 又过了片刻,司礼太监开始宣敬国公一家觐见。 锦鱼他们全都站在外面,却站得不算太远,倒能看清亭中情形。 因没人敢窃窃私语,就连亭中的寒暄也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又坐着受了敬国公一家的跪拜,才虚情假意让起身,赐了座。 这才道:“你们父子这些年替本朝守疆卫土,劳苦功高,父皇与本王心里都有数。这次回来,定有嘉奖。” 竟是完全不问敬国公身体如何,小公爷是否伤愈,只这样敷衍笼统地随口嘉许。 锦鱼暗蹙眉头。 她上回见着太子,还不觉得他如此自大高傲。 也许是多当了八年的太子?也许是因为现在地位岌岌可危,才要格外摆出高高在上的人君模样? 虽然也不能说他错了。但确实让很难对他有好感。 倒是诚亲王句句都是把敬国公一家当作姨母姨爹表弟亲人看。 还主动让把柳镇的儿子抱给他,他亲手抱在怀里,又亲又笑,还摘了身上的一只翡翠扳指套在小孩子的大姆指上,才把孩子还给人家。 等太子与诚亲王说完,王青云才起身,亲自牵了儿子,上前指着敬国公夫妻,让他认人。 称呼敬国公夫妻“姨祖母,姨祖父。” 又叫柳镇顾茹“表叔,表婶。” 她甚至没忘了锦心,也让叫“表婶。” 华照又与柳镇的三个孩子相见。 敬国公一家的表情立刻变了。 锦鱼远远看着这一幕,深为佩服王青云。 刚才太子的高高在上若是伤了敬国公一家的心,王青云此时已经化解得一干二净。 诚亲王再是如何表现出自己与敬国公府亲如一家,也不及太子带着太子妃与嫡长子一起来迎接,还让孩子以家礼呼之。 太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得王青云为妻。 她正暗自感叹,就听稚嫩的童子嗓音响起:“母妃,还有卫家姨母与江姨父呢?他们怎么没在这里?” 锦鱼没想到华照居然知道他们也在这里。 就听王青云笑问太子:“殿下可否允我招他们一见?” 请求太子的许可,姿态实在够低。 太子还未开口。却听诚亲王抢先道:“这些年父皇对江学士赞许有嘉,难得的机缘,便是皇嫂不提,我也正想邀他们一见呢。” 锦鱼虽看不见江凌的表情,却见他微微挺了挺脊背。 八年的时间,太子变得更加高高在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诚亲王却学会了隐忍。 连当初有些小仇的江凌,他也能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拉拢。 难怪如今名声大震,都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此消彼长,看来太子真的危险。 就听司礼太监宣他们觐见。 锦鱼便跟在江凌的身后一起朝长亭内走去。 一时进了长亭,就见地上已经辅了红毯,倒比外面土路跪着少受些罪。 两人跪倒拜见之后,才被叫起,站立一旁。 太子便道:“你们怎么在路上走了这许久?倒惹得父皇挂心,今日还在垂问!” 开口就是责备。 皇上相召,却行动迟缓,确实有藐视君上之嫌。 江凌垂眸回道:“此次回京是正常调任,臣万没想到皇恩如此浩荡,是臣愚鲁无知了。” 亭中一时阒然无声,只听得风吹得亭外树叶沙沙作响。 江凌这话说得极妙。 他强调这次回京,是正常调动,所以不用着急赶路。说皇上垂问,是皇恩浩荡,并不是因为他回来晚了。 政治是最微妙的。 皇上的任何消息,都可能会激起千层浪。 之前皇上急诏,确实是病重,怕有个意外,这才密诏江凌即刻进京。 可后来皇上又改了主意,让他正常交接之后再回京。分明就是想压下自己病重的消息。 锦鱼当时有问过江凌,要不要他先赶回京。 江凌道:“我若如此,岂不是叫天下人都猜到,皇上命不久矣?到时鬼魅魍魉怕都按捺不住了,天下岂不大乱?绝非皇上乐见。” 所以他们才慢慢行来。 可是太子却不知轻重,当众问出这样的问题,才是真正的愚鲁无知。 “皇兄,江学士深得皇上器重,他既已经回来,我就替他求个情,请皇兄不要降罪于他。” 诚亲王开口。表面是求情,其实是把太子的不知轻重,愚鲁无知描得清清楚楚,更重要的是挑拨了太子与江凌的关系。 锦鱼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青云面对这样没有智慧的太子,怕实在是难过吧? 他们要帮青云,就得帮这样的太子,还真是为难。 没想到这时,她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殿下,卫家妹妹是我结义的姐妹,臣妾也替他们求情,请殿下莫要怪罪他们。” 正是王青云的声音。 锦鱼:…… 青云为什么也要跟着诚亲王落井下石? 难不成,诚亲王这样厉害,连青云也收服了? 正惊惧,就听太子怒道:“本太子不过说他一句,你们一个个就急着替他求情,怎么,江凌是什么金童神君,本太子连说也说不得了吗?” 锦鱼:…… 太子先开口责备江凌,可能并无降罪之意。 可诚亲王与王青云却跳出来替江凌求情。 如果太子够聪明,就该否认,然后对江凌表现得亲切一些,这事也就过去了。 偏他竟逆反起来,不但不否认,还赤裸裸地表现出对江凌的不满。 这是不用别人挑拨,他自己就与江凌为敌,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了。 江凌会怎么应对呢?
第140章 智者不怒 太子这些年养尊处优, 肚腹隆起,脸庞也坠着厚厚的双下巴。 他一怒就满脸通红,像只穿了黄金袍的, 发怒的猪头, 毫无威仪感。 尤其是他对面站着的是江凌。 江凌瘦而高, 穿着靛蓝雪缎做的黑边襕袍, 虽垂着头,半弯着腰,双手向前作拱,但身姿俊美,容颜绝世。 太子怒气冲冲好像海面上浑浊的波涛。 而江凌身姿丝毫不动, 像岸边高傲的岩石,庄严无声。 明明是个臣服的姿态,却毫无臣伏的气息。 山峙渊渟。 所谓君子威而不猛, 忿而不怒,忧而不惧,悦而不喜。 怒者不智, 智者不怒。 明明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一个只是卸任的知府。 可在这种对峙中, 围观的所有人都感受到, 江凌只靠着一个安静的姿态便赢过了太子。 这些人中有一多半是以前没见过江凌的。 但也听过关于他的传说。 不过大多也以为, 江凌虽有智计, 为人却是羸弱, 所以才会怕老婆。 此时一见,不由都心生敬意。 瞧瞧, 这才叫作“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太子又怎么样?就这副尊容, 就这个气量,实在不配为人君啊。 诚亲王的目光在众人中溜来溜去,扫过王青云时微微一停,皱了皱眉毛,嘴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太子吼完,以为江凌会求饶,或者别人会给他递把梯子。 比如说“殿下息怒”之类的,谁知满场寂静。 他抬眼扫了一遍众人,见人人都垂首伏耳,不由心中一喜道:果然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虽还不是天子,可只要一发怒,就没人敢忤逆。这就叫下马威,看江凌这次回来,还敢不敢再擅自做灭了常家那样的事,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想到此,他得意地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才道:“罢了,你退下吧。” 虽然不明白父皇看上江凌哪里了,但是现下这种情况,父皇召江凌回来,必有重用。他倒也不想真得罪了。 江凌闻言,身姿不变,倒退几步,站在了锦鱼身边。 太子这才看向锦鱼,眉头又皱了起来。 当初江凌惹祸整死常家,都是为了卫五,还害得柯秀英登门陪罪。 这都快十年了,卫五也生了不少孩子,怎么还是一副娇滴滴的小媳妇模样? 真真是红颜祸水。 江凌本颇有才具,若不是这妇人拖后腿,倒还可以一用。 他心思陡转,心道:驭人之术当恩威并重,刚才他施了威,现在也该给江凌一点恩。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英明睿智,当下目光看向身边宫娥,又转回,看向锦鱼,道:“你也回来了?身为女子,当以夫为天,怎么可以妒忌成性,不许江凌纳妾?叫他堂堂朝庭三品大员,成亲十年,身边没有半个伺候的人,岂不叫人笑话?!孤今日作主,赏他几个美人,你们就领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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