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蒙着雪白的皮纸,大约是年底前换的。 屋里挂着的帷幔翠绿的颜色好似三月的新柳。 她的目光落在窗边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九九消寒图,九瓣玉兰,已经有六朵填了淡淡的粉色。 那颜色也慢慢进入她的眼中。 万娘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跟着万娘一起朝钟哲行了礼,道:“丹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单独跟公子说,不知道公子可不可以……” 她话未说完,钟哲手里的握着的天青茶荷“啪”地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那两个孩子似乎吓到了,直叫“爹爹”。 钟哲半天回过神来,指了指那两个孩子,道:“万娘,先带他们出去吧。” 锦鱼低着头,直到万娘与两个孩子出去,屋门从外头塔地一声轻轻阖上,她才抬起头来。 她在两浙时,出门逛去,不想叫人知道她是知府夫人,便自称丹娘。 钟哲果然是知道的。 那个什么撞上门来让她发财的潘老板,定然就是钟哲的人。 她的目光与钟哲的在半空中相遇,眼中浅红慢慢涌上一层晶光,轻轻叫了一声:“三哥。” 十年漫长的时光凝成的冰,就在这轻轻的一声中尽数化成了水。 钟哲远远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只摔断了的天青茶荷,暴露了他曾经的失态。 半天他才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跟江凌吵架,离家出走了不成?” 锦鱼嘴角慢慢翘起,上前收拾掉在桌上的碎茶荷与茶叶渣子。 收拾干净了,才坐下笑道:“说来话长。” 他们有的是时间。 锦鱼先问了钟哲这些年的经历。 钟哲却只简略地一带而过,只说不过是四处经商。到过南海,也去过漠北。 锦鱼想了想,见他也不提那两个孩子,只得忍住好奇。 最后才把京中情形说了。说到皇上突然病重,情况危急。 钟哲苦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江凌回京,朝局早就稳当了呢。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锦鱼听他酸江凌,也不好替江凌辩解,只得道:“再有一两个月,总是会稳定了。” 钟哲冲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岂不是要像个黄脸婆,东躲西藏两个月?!孩子们呢?他们过得惯?” 锦鱼笑起来,道:“所以,我来求三哥帮忙。我想回京去,孩子还有我弟弟宁哥儿,想托给三哥。” 钟哲皱起眉头,横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不怕我也是诚亲王的人?或者离开富贵乡这么多年,突然想要出人头地,把你的孩子还有弟弟都送给诚亲王作人情?” 锦鱼淡淡一笑:“若真如此,就是天意。我谁也不怪。” 钟哲盯着她看了片刻,没有作声。 锦鱼不由有些尴尬。 她身上穿着蓝牌婢女们的衣裳,倒也簇新整齐,只是脸上抹了黄色的花粉汁,黑黄干瘪,显得像生了什么大病一样,凭空老了十岁。 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若没有那粒南洋粉珠,没有老潘,没有墙上那张消寒图,钟哲刚才的话,确实会让她动摇。 也许她不该利用钟哲对她的感情,让钟哲替她承担这样大的责任。 可是现在的情形,钟家与王家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钟哲没理由不帮他们。 可没想到,钟哲却死活不同意,反而逼问她到底想办什么事,他替她去办就是。 还说他手下不少能人异士,不管是要把柳镇的儿子拐跑,还是偷入皇宫去替皇上诊治,亦或是直接刺杀诚亲王,一了百了,都不在话下。 若不是锦鱼心志坚定,差点儿就被他说服了。 最后,锦鱼实在无奈,只得道:“三哥既不肯帮我,我就只好把三个孩子托付给我弟弟了。” 说着,故作生气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出门。 一直走到门口,才听到钟哲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算了,我定然前世欠了你的。你定要回京,我派两个人给你吧。” 锦鱼大喜,忙转身奔回,郑重地朝冲钟哲行了一个大礼。 到了中午,宁哥儿打扮成一个落难公子,也来投奔了万娘。 万娘便引他到钟哲的屋子来见了锦鱼。 宁哥儿看看钟哲,又看看锦鱼,有些不敢相认。 锦鱼索性让万娘把三个孩子都带了来。 对外只说是钟哲要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找玩耍的小伙伴。 因为钟哲带的人多,昨夜绿柳庄就已经折腾过一回,钟哲屋子周围的房子一共腾出来十来间。 此时钟哲便又叫人调配了一番,把宁哥儿他们四个都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又把那两个孩子叫了来, 原来这两个孩子竟是龙凤胎,今年都是七岁,男孩子叫阿宏,女孩子叫阿福。 那两个孩子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小伙伴十分好奇,拉着钟哲,问是什么人。 钟哲不满地瞪了锦鱼一眼,道:“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包袱。” 便指着宁哥儿让叫“小九。” 锦鱼暗暗失笑,小九,不就是小舅么。 浙哥儿跟西西听钟哲说他们是包袱,都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尤其是西西大眼都红了,委屈地看着锦鱼。 锦鱼也知道自己的三个孩子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回到京里,虽是好些,可便是华照这样的小皇孙,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尤其是西西,都是别人讨好她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她便蹲下身,牵起西西的手道:“二宝,你们一定好好地陪阿宏少爷和阿福小姐玩儿。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对京里的事,不太知道。阿宏少爷跟阿福小姐高兴了,钟公子就不会说你们是包袱了。” 西西不满地瞪了钟哲一眼:“娘,我们什么才能见爹爹,我要回家。” 锦鱼正要说话,阿福却怒了,长黑睫毛的大眼睛瞪得铃铛大,直冲过来,指着西西道:“你为什么瞪我爹爹?我不要你跟我玩了。” 西西怒道:“我就瞪,我才不要跟你玩!” 阿福身形一闪,速度飞快,扬起小手就要打西西。 锦鱼也没想到这小姑娘手脚这样灵活,本能地把身子一转,用背去护着西西。 可身上却并没落下小拳头,她转头,原来钟哲已经不知何时抓住了阿福的后衣领子,正在呵斥小姑娘:“谁许你打人的,快认错!” 阿福委屈地眨巴着眼睛,两粒大大的泪珠滑下来,却不肯说话。 阿宏忙上前替妹妹求情。 锦鱼不由暗暗头痛。 钟哲看来不太会带孩子。 当着孩子的面,说他们是包袱。也难怪西西要生气。 这时浙哥儿却站了出来,一脸严肃对西西道:“二宝,你忘了,你昨天答应我要帮娘赢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西西嘟着小红唇,拧开了小脑袋。 浙哥儿便对阿宏阿福行了一礼,道:“宏少爷,福姑娘,是我妹妹失礼了,我替她给你们赔不是了。” 见儿子这样懂事,锦鱼心里又骄傲又暖暖。 东东在万娘怀里,什么也不懂,见哥哥如此,两只小手笨拙地拱着,嘴里叫道:“赔不是,赔不是。” 那阿福见状才“噗嗤”一声破啼为笑。 钟哲嘟囔道:“什么少爷小姐的……” 锦鱼忙打断他,道:“这三个孩子能陪着小爷小姐玩耍,是他们的福气。” 钟哲横了她一眼,只能硬生生忍住。 吩咐带孩子回自己的屋子,拿些新奇的玩意来给他们玩儿。 等孩子们闹哄哄地都走了,钟哲才招了两个人来。 锦鱼见其中一人是昨日与四个婢女动手的阿经,另一个是肤色黝黑眼眸黑亮的女子。听钟哲介绍是个苗族女子,叫阿罗。 锦鱼怕他们江湖气太重,便让万娘帮着找了几套下人小厮的衣裳给他们换上,一路叮嘱,这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带着二人匆匆回了京。
第147章 进宫治病 江凌锦鱼竭尽全力想要改变情势, 诚亲王自然也没闲着。 那日婉婕妤临时机变,迷昏了父皇,之后便立刻通知了他皇太孙一事。 他与幕僚商议出对策之后, 就去见母后, 请母后想办法在宫内阻止父皇。 可谁知母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父皇自那日起就突然昏迷不醒。 他与母后思索再三, 打算不如一不作二不休,囚禁东宫,矫诏废掉太子,再改立他为储。 这件事,本来最大的阻碍便是敬国公夫妇。 所幸母后已经成功说服了他们。 十年前他暗杀大哥失败, 母后后来知道是他所为,私下把他叫去宫中,大发雷庭。 他苦苦哀求了整整三年, 母后才终于原谅他。 那之后他便没敢再对大哥出过手。 只是改变了策略,不断搜集各种证据,让母后看明白大哥到底有无能。 若是让大哥当上皇帝, 这江山不是王家的就是柯家的。 他想跟大哥争, 不是因为他野心大, 而是只有他才能守住华家的江山。 母后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 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阋墙, 更怕他们自相残杀。 他只有一再保证, 登基后只会贬大哥为王, 幽禁京中, 做个富贵闲王,绝不会为难大哥。 这些年他小心谨慎, 步步为营,又收买了母后身边最信任的宫人。 滴水穿石, 母后渐渐信了。 只是仍不肯点头。 他便兵行险着,暗中送了婉婕妤进宫。 这实在是一步妙棋。 早些年,秦凤路知府是太子的人,还进献过一座独一无二的琉璃屏风,后来调任他所。 他暗中捏住了此人的把柄,让他表面上继续为太子效力,却在关键时刻,让他从秦凤路给父皇献了个美人儿。 美人儿进宫后,母后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大降。 他又怂恿母后去查婉婕妤的底细,查下来,发现果然是太子的人送进宫的。 母后这才大怒。 认为太子愚蠢不孝,为了早日登基,故意献个美人来残害父皇身体。 终于彻底站在他这一边。 他见时机成熟,又怕夜长梦多,这才让婉婕妤把父皇弄病了。 敬国公回京,太子一见面就把人全家都得罪了。 后来母后出面不断游说,顾家也在中间帮手,敬国公总算是点了头。 搞定了敬国公,他的谋反,已经成功了一半。 不过太子这边,最让他觉得棘手的,是江凌。 这些年他为了争取母后的信任,也因为江凌知趣离开,所以未对江凌出手。 可没想到江凌竟会做大到这个地步。 那天长亭接人,他实在震惊,竟然有那么多官员去迎接江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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