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锦鱼只得上了自家的马车。 江凌仍骑马护行。 两人跟着景阳侯府的马车一路去了敬国公府。 一进敬国公府, 锦鱼便被震撼住了。 层台累榭, 丹楹刻角。 阳光撒到各处, 屋顶上, 檐画上, 树叶上,花枝上, 到处都明明暖暖地辉煌着。 又是四月中旬,不见樱花桃花杏花这些个俗物, 只见牡丹蔷薇杜鹃报春玉兰争相盛放,满府花香浮动, 大堂高耸,双层歇山顶,合抱粗的柱子挂着乌木涂金对联牌,门楣上挂着匾额“争迎”二字。字迹遒劲飘逸,定是名家手笔。 进得堂内,金瓶银钟,玉盘檀椅,叫人眼花缭乱,所谓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过如此了。 她暗暗咂舌。 便有几个衣饰华美的仆妇出来引着进去坐下。 上了茶果点心,又歇了片刻,才听得堂后脚步声响。 一时紫檀水墨大理石屏风后转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金灿辉煌、英气勃勃的妇人,正是敬国公夫人。 许夫人忙笑着站起来,道:“亲家母,我们正吃洗三酒呢,怎么好端端的急着找我?” 锦鱼心道:许夫人这话是在埋怨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若真硬气,何必一刻不停地赶了来?若是不硬气,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果然就听敬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径直往上首盘螭紫檀官帽大椅上一坐,朝锦鱼瞥了一眼,道:“你倒有脸来问我!你带了卫五娘来,不就早知道我是为了何事找你么?你撒了这么个大谎,如今倒叫我们敬国公府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你倒还有闲心吃什么酒!” 锦鱼:……知道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还是没想到竟是骄横如斯。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许夫人留啊。 许夫人气得满脸胀红,浑身环佩叮当作响,刘氏上前扶住她。 两人尴尬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锦鱼坐得稳稳的,不由也跟着尴尬起来,可心里又忍不住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 许夫人让她娘差点儿破相的事,她可还记恨着呢,这回许夫人是遇着克星了。 半天才听刘氏道:“亲家夫人,想来这中间有些误会。咱们既然来了,不如大家坐下慢慢把话说清楚就是。对了,怎么不见我家四姑奶奶?” 敬国公夫人道:“误会?呵呵……你家姑娘自己亲口说的……哪里来的误会?诚亲王亲耳听到的,这早晚,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传了我去问个清楚。想我一世清白做人,行得端坐得正,不想倒栽到你们这种奸人手里!真真是冤也冤死了。” 话虽极不客气,可到底吩咐婆子们去把锦心跟柳镇都叫来。 锦鱼不觉头痛。怎么还跟后宫扯上关系了?想想她在洛阳庄里自在的时光,连个县官都没见过。皇宫什么的,那真是比天边都远。 就见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又红又青,憋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道:“亲家母若要这样说,那大家不如一拍两散罢了。今儿人都是齐的,我便与你一起递牌子进宫去,在皇后娘娘跟前分说个明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锦鱼不由讶然。 许夫人胆子还真不小?一拍两散,锦心还活得了么?出嫁六天就和离? 她再去看敬国公夫人,不想就见敬国公夫人脸色一顿,倒少了几分刚才的气势凌人,只冷道:“且等你女儿来了,你自跟她说去。” 刘氏便扶了许夫人重新坐下。 锦鱼垂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听得脚步杂沓,一时从屏风后头进来了好些人。 当中两人都穿着红锦洒金的衣裳,本来该衬得一脸喜气的,如今全都垂头丧气。 锦心更是手里捏着块碧色纱绢帕子,不停地抽泣抹泪。 两人进来便先给敬国公夫人行礼,又来见许夫人。 锦心这时打眼瞧见锦鱼也在,不由尖锐地叫了一声:“母亲怎么叫了她来!” 许夫人气势汹汹道:“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你相公说的!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自然要叫了她来。不然咱们母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锦鱼……如今人人都传说是你救的人,锦心是冒顶功劳。你倒说说看,到底为什么,你当初要瞒着我,不肯认了这功劳,定要推给你姐姐?你姐姐替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你不出来替她分辨清楚,还叫个人吗?” 锦鱼:…… 虽然她没闹腾,用这功劳换了她姨娘的奴籍,可许夫人冒领确实是先。 后来这些烂事,也不是她弄出来的。 现在许夫人倒好,什么事都往她头上一推,这是料定了她不敢不顺着她们的话说。 锦鱼暗暗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锦心身上。不过三日,锦心竟已经瘦了一圈,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显得脸皮都厚实了几分,可还是掩不住红肿的眼皮,黑黑的眼圈。 不由想到永胜侯府。虽然永胜侯府上下都待她都好,江凌也极体贴维护,可她还是有一种住在别人家里的忐忑不安。何况锦心还要面对这么跋扈骄横的婆婆。 又想到景阳侯一再的教导,不管她认不认,她总是姓卫的。锦心在敬国公府倒了霉,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是许夫人跟锦心,又实在是讨厌得很,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能把事情搞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锦心,就要她来背锅,凭什么呢? 她迟疑着,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凌。 江凌从头到尾本没说一句话,她这一看,江凌竟是立刻回望了她一眼,好像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她一般。 锦鱼迟疑着,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江凌竟已经抢先道:“这些事,我媳妇都跟我说了,我来说吧。” “你?!”许夫人惊得脸皮一个劲地抖动。不由暗暗后悔当时怎么一个大意,竟让江凌跟了来。若只是锦鱼,还好应付些。虽然经过同日出嫁这一回,她已经不敢再轻蔑地觉得锦鱼是个傻子了。但是秦氏还在她手里捏着呢,不怕锦鱼不乖乖的。可江凌就不一样了。 就听江凌道:“依我说,真相如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了两府的脸面。不知两位夫人以为如何?” 锦鱼:……她们都在纠缠真相,可就算让她来背黑锅,又有什么用?锦心也落不着好。救人的是她,不是锦心。锦心说自己救了小公爷就是骗世盗名。最后不过是她们两两败俱伤罢了。 怎么把这事圆了,不伤到敬国公府和景阳侯府,这才是重点。 江凌一语中的。 谁把江凌当绣花枕头,谁才是真草包! 这个相公,她可真是交了狗屎福运,嫁到宝了。 * 锦鱼当下便乖巧地坐在一边,听江凌说。 敬国公夫人与许夫人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透。 当下敬国公夫人不由多看了江凌几眼,皱眉道:“如今这脸面伤也伤了,如何能全得回来?” 许夫人却凝神细思。 就听江凌慢悠悠道:“相必诚亲王当日喝了不少酒。” 诚亲王是亲王,可是如今皇上千秋正盛,又有他大哥太子在位。这皇位且轮不到诚亲王,所以他向来声色犬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不然也不会做出去偷听人家洞房这样不顾体统的事情来,醉后说了些胡话也是可能的。 许夫人接口道:“……你……你是想叫诚亲王改口?这怕是……”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塞。当初四姐出嫁,头抬嫁妆还是皇后娘娘赐的。若是这事闹出来,岂不叫人连皇后娘娘也一同笑话了?这话既是从诚亲王府传出来的,我们永胜侯府的人出来说什么,也是杯水车薪,倒不如求了诚亲王亲自出来澄清……若是小公爷不嫌弃我笨嘴拙舌,我可与你同去说服诚亲王。”江凌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还勇担重任。 锦鱼虽低着头,可嘴角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上翘。 以后这些个麻烦事,都交给他,自己只消还同原来一样,养花种草读书习画便是了,想想都美滋滋。 就听敬国公夫人道:“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们两个现在就去。” 锦鱼便起身道:“这事既已经解决,我不如就先告辞了。还赶得及宜春侯府洗三宴。” 不想敬国公夫人却冷声冷气横道:“你且在这里给我好好呆着。诚亲王如何说,还不知道呢!若是他不答应,这事便要着落在你的头上!” 锦鱼:……敬国公夫人跟许夫人还真像,只是一个太骄傲,装都懒得装,一个总是假惺惺。反正好事都是自家的,出了事就找人来背锅。明摆着欺负他们永胜侯府。 她便怏怏地嘟了小嘴,正要坐下,却听江凌道:“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我难免牵挂分神,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诚亲王跟前说错了话,岂不帮了倒忙?不如我就在这里陪她,四姐夫自己去找诚亲王吧。你们向来相得,必是能说得清楚的。” 说着,竟回到原来椅上,端然一坐,还冲锦鱼微微一笑。 他生得芝兰玉树,这一笑,真是如四月天一般清爽和煦,暖酥酥地直钻到人心里去。 锦鱼心里舒服得好像梅雨天晒了个大太阳,忍不住嘴角扬起,眼含秋波,一抹红晕悄然从耳后泛起。 锦心在一旁,见江凌拿乔,又与锦鱼两个眉来眼去,心中恼怒不已。 再看锦鱼,今日穿了件珊瑚色的对襟小袖衫,下头系了条素白珍珠绉纱拖地裙,上身纤细,下身飘逸。头上梳着元宝髻,插着珊瑚挂珠分心金凤花钿,又可爱又端庄。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粉,清爽娇媚如晨雾中含苞的牡丹,又有一种新妇才有媚态。 她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又恨又气。她所有不痛快都是因为这贱人的出现!她抢了爹爹的宠爱。那个绣花枕头哪里是捧那贱人,分明不过是为了讨好爹爹罢了!他又有什么本事说服诚亲王?何必给他这个脸面? 当下冲口道:“相公与诚亲王亲如兄弟,相公一个人去怕是还好些。诚亲王总不会不给他这个脸面?夹个外人在中间,若诚亲王觉得丢脸,本来肯的,怕也不肯了。” 敬国公夫人本来见江凌拿乔,也有些为难。 她自己骄傲,自然也知道儿子是什么德性,向来只有人求他们,没有他们求人的。除了皇家,他们平素可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柳镇低声下气求人,就是对着诚亲王,怕是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说不定,还把人得罪了。 可要她开口求江凌,她又低不下这个头。听了锦心这话,不由怒从心头起,烦道:“闭嘴!都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早跟我说明白,我岂会同意娶你这样不知轻重的媳妇!如今你妹夫肯替你们收拾残局,你不说一个谢字,倒还敢说嘴!” 骂完锦心,她看锦鱼都顺眼了几分,心道这事倒也怪不得这个小庶女。嫡母嫡姐硬要抢功,她胳膊能拧过人家大腿?便放柔和了声气道:“卫五娘子,你回去也好。一家子突然从洗三宴全出来了,没得倒叫人疑心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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