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笔杆青如翠玉,笔头有姆指大小,雪白柔软。 锦鱼:……果然是个聪明人啊。 她忙叫了一声:“稍等。” 这才上前仔细查看梅枝形态,“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倒也不必把这一树的雪都扫了。 仔细观察片刻后,她才指着其中一枝,道:“请公子试着清清这一枝。” 庄子石便挥笔如泼墨一般,雪粉飘扬,不过片刻将那一枝梅花都清得干干净净。 谢之初笑道:“庄兄好手段。可惜可惜。‘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锦鱼凑近了看时,梅瓣竟是丝毫未损。 她当下大喜谢过。却暂时不剪,只让豆绿在这枝上结了一条红绳作了个记号。 又用同样的法子,再从这一株树上选了两枝。 便又移到下一树上。 那谢初之便道:“卫五娘子插花,世人皆道如文章天成妙手偶得,却原来是‘却忆往年看粉本, 始知名画有工夫。’” 锦鱼不由有些心虚。她其实有些故意拖延时间,好让钟微看清楚这两人。 当下只得笑道:“虽说是‘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说不得一会子,转回来,仍是‘与君著意从头看,初见今年第一枝。’” 谈笑之间,锦鱼倒也没忘了她这样费力的初衷,偷偷看向钟微与王青云两个。 却见王青云嘴角含笑,一副旁观之姿。 而钟微半垂着头,十分沉默。 锦鱼心里不由暗暗一沉。也是,钟微喜欢了王青山那么久,嘴里说放下,可情丝绵绵,哪能真一抽刀就一刀两断呢? 只怕现在就算别人再好,也暂时入不了她的眼吧。 当下便暂时放下撮合他们的心思,一心一意选起花儿来。 最后仍是庄子石出手,拿着花剪十分利落地替她剪了十枝梅花。 庄谢二人将她们送出粉壁外,那谢初之便鞠躬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听说今日拔得头筹的三人才有缘得到卫五娘子赏花。可适才卫五娘子却摘了十枝梅花。若有余梅,若谢某未有幸得中前三,不知可否赐予一枝?” 锦鱼听了,有些为难。 今日以梅为彩头,她刚才强行拉他们两个出来,就已经很惹人议论了。 若是再单独赐梅,怕是叫人看破了她的手脚。 当下婉言道:“公子大才,何需担心此事?不过几枝梅花罢了,哪里敢提一个赐字。若有余梅,自当赠予二位公子,以谢今日扫雪剪梅之助。” 其实扫雪剪梅都是庄公子出力。 庄公子倒是什么话也没说。 锦鱼对庄公子好感倍增。 * 待她们捧着梅花回到繁花堂,却赫然见锦心披着那招摇的银貂裘披风,在众人簇拥下,正下台阶。旁边已经停了一溜的暖轿。 锦鱼压住心中欣喜,转眸看了豆绿一眼。 豆绿得意地皱了皱小蒜头鼻子。 锦鱼不想锦心搅局,之前便叫豆绿出去想个法子,让敬国公府的人来催锦心早点回家。 看来果然成了。 不过走近了,才见除了锦心,还有不少姑娘都已经穿戴整齐,一副也要一起离开的样子。 其中自然少不了顾茹跟柯秀英。 见她们来了,柯秀英头一个大步迎上来,脸上带着怒气道:“天下再没有这样待客的道理。我们顶风冒雪来庆生,结果寿星自己倒消失了半个时辰。这里的主人,也扔下一屋子的客人不顾,只顾得跟才子们公然眉来眼去……” 这话真是既恶毒又放肆。 两处相隔不远,想来她们有派丫头婆子去探过消息了。 锦鱼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一时却找不出什么好的话来顶回去。 就听有人厉声道:“柯妹妹慎言。第一,我们去了不到三刻钟。第二,你若没读过书,不知道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就不要乱用。这不是姑娘家该说的话!” 王青云几句话说得十分义正词严。 锦鱼心中感激。有个会吵架,又肯替你吵架的朋友,可真是太好了。 柯秀英胀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们自己……自己怎么倒……倒做得出!” 倒也算反应不慢。 此时就听有人道:“王姐姐与钟妹妹,我今日有事,要早走一步。不过有句话,想劝劝你们。本来我也不想说,毕竟她虽是庶出,也是姓卫的。可是我若不说,倒叫人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包庇妹妹,眼见着她带坏别人家好好的姑娘,却不知管束!大家听好了,我这个五妹妹,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的,只有一个姨娘教导,行事从来不知轻重。如今又嫁了个极没规矩的人家。不但前日任由她到宏福寺去,与一众男子比什么插花!今日又由着她,邀遍京城才子来这破园子,搞什么题跋大会!” 锦鱼这时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双眼像发怒的小猫儿一般眯成一条线,锦心公然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心里的怒气如滚开的水,汩汩开始冒烟。 锦心这是彻底撕破脸,要做个泼妇了。 锦心却也在看她,眼神中透出恶毒,还傲然朝她走了过来。 “四姐姐,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姓卫的么?在家时,爹爹常常教导我们,一家子姐妹自当同气连枝,互相帮衬,你倒好,爹爹的教诲都当了耳旁风!拆了我的台,诋毁了我,离间了我的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 锦心走得近了。 锦鱼看得更清楚。 小小年纪,锦心眉心已经有一道浅浅的竖纹,眼下也有些青紫。 显得比锦熙都要苍老。 “我是姐姐,你是妹妹。长幼有序。我教导你,天经地义。都是为了你好。省得你日后丢了我们景阳侯府的脸!害得府里的弟弟妹妹们议亲不顺!跪下,我要你向今日到场的姑娘们认错赔罪,求她们原谅你的轻浮无状。” 锦心似乎有备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出去摘花这一阵子,有人给她递了招。 锦鱼气得发抖,也高声道:“四姐姐,孟子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何况你只是我姐姐!你身为我姐姐却如此害我,我从今后便没你这个姐姐!今日这里既是钟姑娘的生辰宴,也是国色天香园的题跋大会,你若不喜,请立刻离开,莫要坏了别人的兴致!” 锦心满脸胀红,嘴角抽搐道:“你还敢不服?好好好……今日我这个做姐姐的,便替父亲母亲教训教训你……” 说着举起手掌,“呼”地一声朝她扇下。 锦鱼往后一让,却不知踩到了谁,一下没让开,只得惊呼一声,闭上眼,胡乱伸手去挡。 一时惊呼声四起,混乱中,却得一个声音骇异悚然,叫了一声:“夫君!” 随后“扑通”一声闷响,锦鱼觉得脚下地面都有一片震动。 再睁眼,就见锦心侧着身子,右臂戳在雪地里,拉出一块痕迹,贴着雪地伸得老长,左臂弯折在胸前,狼狈万分,满脸扭曲惊骇地仰面看着上方。 锦鱼转过眼眸,就见小公爷穿着一身大红羽纱面的斗篷,脸色煞白,凌厉的黑眉几乎倒竖着,怒瞪着锦心。 下一刻,她颤抖的手落入了一双温暖的大掌之中。 一抬眼,就见一双清澈幽黑眸子,亮如万千星辰,其间溢满关切焦急。
第75章 继续丢人 锦鱼怔怔的, 鼻尖莫名地一酸,轻轻叫了一声:“夫君。” 江凌紧握她的手,急急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问:“可有伤到哪里?” 锦鱼眼尾微红, 摇了摇头。 江凌紧绷的胸口缓缓一松, 态度从容了许多, 牵着她手往台阶上去,一边道:“你先进去。这里我来处置。” 台阶原来站满了看热闹的姑娘丫头婆子,见状忙纷纷避让。 借这工夫,锦鱼回头张了一张,见王青云跟钟微都跟了上来。 王青云眼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 钟微则半垂着头, 看不见表情,却也跟着。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回眸, 却觉得有一道视线如焰火一样地追着她。 她扬了扬眉,见小公爷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诧异。 不管怎么说, 若不是小公爷刚才出现, 她怕是要吃亏, 当下冲他微微一颔首, 便转头不再后望。 却听得身后有人在哭喊:“我……我是你八抬大轿抬回府的正头娘子,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江凌把锦鱼送到猩红绣白梅的棉门帘处, 便停了脚步。 锦鱼轻轻捏了他的手心一下, 松开他的手,却并不急着进门, 反轻声问:“你怎么来了?还带了小公爷来?” 江凌嘴角微弯:“我见下了雪,便想着题跋大会就在今日了。若不是王尚书拉着有事, 我早就过来了。才到门口,见着小公爷,以为他是来接你四姐姐的,便邀他一起进来了。” 锦鱼虽不解,但也并不再追问,有丫头打起厚重的红锦帘子,她忙走了进去。 却见长宁郡主依在门边,见到她,一脸怒容,质问道:“你们三个偷偷跑出去玩,为什么不带我!” 锦鱼不由愕然,继而莞尔。 长宁郡主还没及笄,她根本没想到她。 当下福了一福,道:“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我哪里敢差遣郡主与我去摘花儿?再说,外面那些才子,若是见着郡主,不拜见失礼,拜见又耽误功夫。不好打扰他们。” 长宁郡主小嘴噘得能挂一个香包,气呼呼地瞪了她们三个一眼,目光落在豆绿抱着的腊梅花之上,道:“那我不管,你就是错了。要插一瓶梅花给我赔罪。我拿回家送给我母妃。” 锦鱼忙笑着哄她,直说好好好。长宁郡主这才脸色稍霁。 从头到尾,锦鱼的态度都极从容,仿佛刚才与锦心不过是略略拌了两句嘴,而不是打起来了。 待哄好的郡主,她叫豆绿把腊梅先拿到后头退步里去醒花儿,才转过身,也站在帘子边上,朝外看。 台阶上的人仍是站得很挤,看不见台阶下头是什么情形。 却听个清雅平静的声音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今日还请小公爷带着尊夫人先回家去吧。” 是江凌,并没称呼锦心与小公爷为姐姐姐夫。 “江三公子,我妹妹嫁到你家,行事轻浮,败坏的不仅是你们江家的名声,也会连累我们卫家的姑娘。还望小三公子振作夫纲,好好管束管束她。” 锦鱼实在想不出,刚刚她跟小郡主说几句话的工夫,锦心怎么就不再哭哭啼啼,反而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又开始继续害她。 她气得死死揪住门帘角,恨不能冲出帘子去,跟锦心就在这雪里上痛快打上一架。 胳膊叫人轻轻一扯,却是王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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