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了两声,那少年似才反应过来,从竹椅上下来,两步走来一把扯出破布:“声音小点。” “我不知道。”瑶光小声回答,她虽不认得燕无虞,可见他年纪尚轻,瞧着胸无城府。且方才还令自己小声些。 她估摸此人捉自己来应是私自为之,所以只答不知就可,虽然她真的不知道。 “你是他女儿怎么不知道?” “我两个月前才被认回,一个月前还成亲了……”瑶光颤巍巍地答道。 “好,那我问你你该知道的。”少年声音生冷,颇为讥讽道,“你爹为替段怀悯那乱臣贼子笼络尹家,将你嫁给尹家二少。可你同时又与段怀悯苟且,你们赵家也是簪缨世家,怎么做得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少女瞳孔骤缩。 “前几日尹丰年那老儿忽然称家中生意变故,再无心力提供粮草。”燕无虞冷笑着,“他哪来的胆子?他这种商贾天家不是想抄家就抄家?当年还不是他老子求着提出要为边域兵马供给粮草?否则当年国库空虚,边域战事吃紧,要动刀子可不是第一个动他尹家?战战兢兢几十年,竟还敢不供?说,是不是你跟段怀悯吹了什么枕边风?” 可少女却神色黯淡,低低说:“我不知此事。” “怎么,你床上伺候的两个男人,都没人告诉你这么大的事?”燕无虞长于军中,说话粗鄙,他一把揪住瑶光的长发,“此事怎么想都与你这□□脱不开干系!给我说!” 瑶光头上剧痛,“你既恨段……” 忽而一声巨大声响,木门被踹开。 门外走进一年约弱冠的俊朗少年,发冠高束作马尾,身形峻拔仿若修竹,着玄黑吉祥暗纹蟒袍,袖口袖金线绣祥云纹,腰间系着暗金色蹀躞带,脚踏云头乌皮靴。 他一双凤眼隐含肃杀之气,逡巡这小小柴房,屋内一少女披散青丝,只着一身素白深衣,手脚皆被绑住,纤形柔骨模样楚楚。 蟒袍少年直冲过来,一脚将燕无虞踹翻在地,“畜牲!” 那一脚着实不轻,燕无虞捂着肚子缩作一团,叫唤半天才蔫蔫喊了声“堂兄……” 这蟒袍少年正是弱冠之年就战功赫赫的燕羽燕小将军。他方才准备就寝,偶然听下人说堂弟从外面扛个什么东西到柴房,心有异焉,便过来一探。 本以为这小子是偷摸买了斗鸡之类玩物丧志的玩意儿,谁知竟是个妙龄女子。他堂弟燕无虞于军中时就曾强要了一名捉来的蛮族女子,被叔父打去了半条命。 没想到他非但未改过自新,回到都中还敢做出强抢民女这种丧德之事。 燕羽没管在地上打滚的堂弟,径自走到瑶光身边半蹲下去,沉默地替少女松绑,缚住少女手腕的是一条脏污的麻绳,解开绳时,那细白腕子上红痕累累,分外刺目。 他又将目光落在少女缠了数圈麻绳的腿上,正欲继续解,可那双腿却瑟缩一下,继而他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不劳烦你。” 蟒袍少年这才抬目,昏暗的烛火下,少女靡颜腻理,眼含秋水却万分黯淡,她低垂眉眼,微颤着斑斑红痕的手试图解开腿上束缚。 燕羽惊觉。 她,不害怕。 “姑娘,今日之事是我燕家之过,你若想杀了他,我替你动手。”蟒袍少年虽疑虑,可还是要先行请罪。 这女子容姿绝盛,如何瞧也不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如今虽不比建朝之初,女子清誉被毁便活不成了。 可于帝都世家大族的贵女来说,还是颇损其名。今日之说若穿出去,整个帝都怕是没有人会娶了。 燕羽虽恨得想亲自打断燕无虞的腿,可到底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堂弟,并不想真的让他以死谢罪。 “姑娘,你父亲是谁?”燕羽问道。 或许还有余地…… “她,她是赵铉之女!就是那个跟段怀悯做苟且之事的淫/妇!!” 燕无虞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仍旧佝偻着身子,手捂被踹的肚子,似强撑着般怒言,“此女明明嫁到了尹家,却青天白日与段怀悯在街上马车幽会!!必与尹丰年拒供粮草脱不了干系!你怎么问也不问就打我?还说要杀我?”
第34章 燕羽 外头偶有风鸣, 将烛火吹得乱窜,摇曳不定。 一番不堪入耳的侮辱之言,少女不为所动, 依旧缓慢地解着脚上绳子, 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刚刚从那蟒袍少年的话里,她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燕羽。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与这位燕小将军相识,只不过是以一个不好的身份。瑶光有些想哭,她不知道燕家如何知晓马车之事, 或许不止燕家,整个帝都都知道了。 那么,她真的无法待在尹家了…… 不,尹家不愿再供给粮草幸许与自己有关。可能是段怀悯许诺给予他们庇护,他们才选择忍气吞声。 有了段怀悯撑腰, 他们不必负担十万军马的粮草。比起来,献上一个新嫁入门的媳妇算什么呢? 或者说, 这样的媳妇, 怎么可以让她离开呢?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眼前水雾迷蒙, 缠绕在腿上的绳索好似怎么也解不开了。她以衣袖拭泪, 似乎放弃解开绳子了。 今日被燕家人捉来, 只怕凶多吉少。若燕老将军瞧见了她, 发现她是弑君的“神女”,大抵能将她就地正法。 新仇旧怨, 如何逃出生天? 瑶光越想越觉悲悯。 娘亲,对不起, 阿瑶还是这么快就来找你了。 不过,阿瑶有些累了, 有些……想娘亲了。 “别哭。”少年将军忽而开口,他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瑶光模糊的视线里,“我不会杀你。” 他声音较之先前,不再温和,似是边域刺骨的风。 瑶光怔住,朝少年将军望去,却见他已经起身,径直走到燕无虞跟前,他略高一些,身姿如竹,气势傲人:“燕无虞,你为何不把段怀悯捉来?不把尹丰年、赵铉捉来?只捉她一女子?” “我……”燕无虞被问得哑口无言,面上虽仍有不服,可似乎又畏惧堂兄,只憋屈地撇嘴,不再言语。 末了,又小声道:“堂兄,我知错……此事别让祖父和我爹知道。” 今夜他掳来赵铉之女不过是他为泄愤而为之。前几日堂兄面圣时,道出边域兵马今年损损惨重,请新帝从北边调兵一万,良驹千匹。把衣48一6九6③ 彼时段怀悯未到场,那新帝许是被堂兄气势所摄,竟犹犹豫豫答应下来。 而调动兵马需兵符,这是逼段怀悯将兵符拿出来。亦是公然与那叛臣叫板…… 那日,燕无虞未与堂兄一块儿出宫,他找了借口去瞧被关在一处偏僻殿宇的蛮族王子,更确切的说,是去瞧那王子的一姬妾。 那姬妾便是被他酒后乱性,强要了的蛮族女子。那日大伙儿庆功,他饮了不少酒,回营时瞧见有校尉扛着一异族美人,那美女哭哭啼啼,他便上前制止,而那校尉见是他,便道将美人让给他。 而后,身边数名兄弟都跟着起哄怂恿,加之他有些醉了,又感骑虎难下,便横抱着美人回了营帐…… 一夜温香软玉,那美人并非不愿,反而引着他教着他。可第二日,不知是何人将此事告予了父亲。此事于军中不算违纪,女战虏罢了,谁会在乎。 可于燕家却是有违家训。 他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通,棍子都差点打断。回都这两个月,他大半时间都只能乘坐马车。他时常还会想那美人,可又实在畏惧父亲并不敢去找。 那日他难得找到时机,随意编了借口令堂兄先行回去。再悄悄找到质子住的宫殿,奈何一番努力也未混进去。 就在他铩羽而归时,却在皇宫后门,瞧见段怀悯着素服踏上一顶极为寻常的马车。 他心觉有异,就悄悄跟上。一路尾随至尹府,那马车停歇,段怀悯的贴身侍卫与尹家守门奴仆交谈一番又驾马车而去。 后来又在一繁华街市停下,他瞧见一极美的女子被送上马车…… 他也经过人事,如何能不知这是什么勾当。第二日,他便打听到那女子身份,赵铉刚认回的庶出女儿、以及尹家嫡次子的新婚妻子。 赵铉的女儿怎么会和段怀悯…… 意识到事关重大,便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燕家才堪堪发现赵铉已投诚段怀悯,又得知尹家不愿供给粮草。 于是震怒之下,他就将这叫赵麟芷的女子掳来。打听这姑娘的行踪还费了不少工夫,本想捉回来逼问一番,就杀了她泄愤再拿草席子一卷扔去城西乱葬岗。 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可谁知这事被堂兄知晓,唯有作罢。他知道这件事于燕家其他人眼里是小人做派想,但对着那些乱臣贼子需要讲究礼义廉耻吗? “去找一套旧衣裳给她,还有鞋。”堂兄阴冷的声音唤回燕无虞的神思。 燕无虞疑惑:“给他旧衣裳做什么?” 燕羽拧眉,目光森冷。 “……”燕无虞当下不敢再多问,匆匆领命而去。 屋内只余下瑶光和蟒袍少年,外头偶有风鸣鸦叫,听着有些骇人。 燕羽见少女仍旧瘫坐着,一双玉足赤/裸着,那白腻与青灰色的石砖格格不入。不如说少女整个人都好似不该出现这残破的柴房。 “燕小将军是想送我回去。”少女忽而开口,她微仰着脖子,一双秋水眸仍微红着,盈着悲戚,却又分外幽静。 燕羽走至她身边蹲下,因常年练兵秣马他肤色呈现出浅淡的古铜色,舒淡的眉眼亦极为精致,琥珀色的眸子在烛火下格外明亮:“是,我会送你回去。但请夫人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你告诉段怀悯,是我燕羽将你掳来。”少年面色沉下去,“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为之 ,与旁人无关。” 瑶光并未想到他会这般说,还以为他会威胁自己不要将今夜之事说出去。方才她听见燕羽命那叫燕无虞的少年去拿衣裳给自己,亦是惊诧。 今日她已被捉来,于燕家而言,此事是再不可善了了。 所以还不如将她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如果被燕老将军瞧见,她更是难逃一死。 可这少年将军却如此轻易地放了她,还要一力承当此事。 少女轻抿樱唇,“燕小将军,今日之事说出去毁我清誉,我怕段大人会舍弃我,所以我不会说。”此言有一半真心,半夜遭人劫掳,此事是难以说清了。她明白男子都爱冰清玉洁的女子,无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玷污,哪怕只是个玩物也不愿被他人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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