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见瑶光真急了,碧衫女子也未为难, 她对瑶光道:“但我们这儿女子不能进的,你随我来吧,我到你们去见见老板娘。”说着她挽住瑶光的胳膊,她身量略高些,不觉掩唇一笑,“小郎君你贵庚,好生矮小。” “……我十七,自幼就是矮的。”瑶光硬着头皮说。她又回头朝急得脸色发白的刘嫂道,“刘嫂您在这等我。” 女子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脂粉香,她挽着瑶光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里头乌泱泱,院子四边站了数名高壮男子,该是打手,中间跪了一群年轻女子,皆着红带绿。 她们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有几名泪眼婆娑,却强憋着,不敢出声。 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手持名册,这该是老鸨,也就是老妪提过的,带人买走小珍珠的女人。她似在清点人数,满脸不耐烦。 这场面压抑恐怖。瑶光双手抱怀停在角落里,那碧衫女子道:“你就站这,等我一会儿。” “谢谢姐姐。” 碧衫女子腰肢扭动,走到那老鸨身侧,悄声说了些什么。那老鸨细眉一挑,顺着瞧来,冒出精光来。 瑶光瞬间觉得不妙,可已经太迟。 “捉住她!”老鸨一声令下,那些打手飞速跑来,其中一名黝黑壮汉仅用一手就捉住了欲跑走的瑶光,他双手钳住瑶光的肩膀,“哎呦,这小身子骨。嘿嘿,老板娘,捉这一男娃子做什么?” 他说话间,已经把瑶光提到了院子中央。瑶光肩膀都快被捏散,可她并不敢叫出声,这种情况若大叫根本无济于事。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待被重新放在地上,她看着跟前浓妆艳抹的老鸨,茫然地问道:“老板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来赎人的。” 老板娘却好似没听见,她抬起瑶光的下巴,凑近了瞧,笑得花枝乱颤:“姑娘儿生得真好啊,为什么要扮作男儿呢?你不知女儿家更金贵吗?” …… 落日寒烟,血色残阳。 马车轮吱呀吱呀地响着,极有节奏。瑶光喉咙干得厉害,又颠簸地难受……不对,我这是在哪里? 她缓缓地张开眼睛,入目的是数名妙龄女子,统统挤在这辆并不大的马车里,各个神色惶惶,大半都红肿着双眼。 “……”瑶光想起来了,昨晚她大约是被那个碧衫女子察觉是女子,被带到春色堂后院捉起来,又被灌下蒙汗药。 她暗骂一声。明明是去救小珍珠,怎么自己也被人卖了? “我们要被送到哪儿?”瑶光嘶哑着声音问道。 半晌,无人应答。 正当瑶光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才有一消瘦女子说话:“大月王宫。” “什么?” 大月族,是蛮族的原本族名。蛮族是大景的蔑称。大月王宫自然就是蛮族的王宫了。 “……”瑶光简直怀疑自己听错,她愣怔许久,才道,“我们被卖给了蛮族?” 消瘦女子垂着眼帘,闷声道:“嗯。摩笃新王极爱汉人女子,边域有燕小将军带兵镇守,难来掳掠妇女。所以最近常派人在边域找些丧德的玩意与他们做人口买卖……” 她刚说完,又有一女子哭出声来:“我听老鸨子说了,那个摩笃新王每日都要买好些汉人女子,他喜欢与自己部下一块折/磨……被卖给他的女子都活不过当晚的。我们是活不成了。” “左右不过一死,不如现在死了留个干净。”又有人道。 “死?咱们身上木钗子都被鸨母收走了,死都死不得了!” 车上一时有些吵闹。嘈杂里,瑶光却完全听不见了,她几乎快不能思考。 若见到乌籍,只怕连死都是奢望! 瑶光骨寒毛竖,她不明白,自己与人为善。为什么会……遭此横祸? …… 荒原白如雪,一轮明月似玉盘。 银白的低矮行宫耸立于沙原之中,显得有些奇诡。大月族本为游牧,可近五十余年来,汲取大景中原文化,也会大兴土木了,只是这行宫于荒秃的大漠,颇为突兀。 一处殿堂内温溺池水,四面点满铜铸烛台。地面铺陈石板砖,石墙上镂刻着形态各异的瑶轮。 十余名绮年玉貌的汉女子皆立于那池温涟。池边立着几名面相极凶的蛮族仆妇。 “快洗干净!”一名管事模样的蛮族妇用不大顺口的中原语斥道,“当心打死。” 池中佳丽们皆恐慌万状,胡乱用布巾在身上擦拭着。一时水花四起,瑶光亦跟着擦洗身上,与此同时她四下环顾,徒劳地想要找方法逃脱。 可怎么可能会有?此地似牢狱般阴森,又有这么多人看守着,何以逃出生天? 待沐浴完毕,瑶光一行人又被那些仆妇套上殷红广袖袍衣,交领极大,内里春景若隐若现。 瑶光万念俱灰,只听一仆妇道:“摩笃大王宴请贵宾,伺候不周,直接祭神!” …… 在一处极高的祭祀高台上,百余火把俱燃,照得四下犹似白昼。 高台之上正筹光交错,主位上坐着一名异族青年,正是乌籍,他左半张脸蒙着狐狸脸面具,狐狸一只眼冒着荧荧光亮,如昼明焰里极为可怖。 今夜是满月,大月族的大祭之日。 乌籍提着酒坛仰面灌酒,大数酒顺着他脖子淌下,浸湿衣襟,他也浑然不顾,扯开衣领酒酣袒胸。 酒坛被他随意丢在地上,巨大的碎裂声打破夜宴的酣畅。 “今日有大景的商客,本王来敬你们。”乌籍用高举一坛酒,“敬你们敢与大月通商。” 座下一名矮胖中原男子举杯,他也入乡随俗地戴了狐狸面具,谄笑着:“摩笃王是吾衣食父母,大月国就是我的故土。” 接着又有一二商贾举盏同敬。 这些商贾常年往来边域一带,自是摸出其中门道。大月族长于漠土,以月为尊,擅种一种仙掌,名唤无垢天。此物加以暴晒、蒸煮等工序,可提炼出碧色粉末,此物食以少许,可令人醉生梦死,如登极乐之境。 然此物极易上瘾,沾之一次,此生难戒。故于大景,无垢天乃禁物。可这等致幻孽海的奇物,贩之其利必然惊人。 巨利之下,焉能无“勇夫”? 乌籍仰面痛饮半坛烈酒,一手搭在弯起的腿上,他笑道:“今日有诸位景人前来做客。韩老板还备下大景这等佳酿,我亦为你们备下了好物。” “带上来。”他朝旁边的侍从吩咐。 侍从领命而退,不消半刻。一列汉美人被带了上来,皆着殷红广袖薄衫,烈烈漠风里,一个个都抖如糠筛。 美人们齐齐跪下,如待宰的羔羊般,听候发落。 “本王素爱你们中原女子,肤质细腻、温香软玉。”乌籍嗤笑着,他盯着台下瑟瑟发抖的美人们,似极为满意,“快去服侍!” …… 瑶光忍着冷风侵肌,顺着走到距离主座最远的位置。这矮几边跪坐着的,是一名高瘦的大景人,面上狐狸面具斜戴着,露出嘴来。 他原本似不在意瑶光的,瑶光只闷头给他斟酒,她又冷又惧,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忽然,那人似瞧清瑶光的容貌,发出一声惊喜的笑声:“小美人,你从何而来?竟生得这般绝色?” “……”瑶光忍受着哆嗦,“我是边域目莲镇人士。求爷……帮忙。”她不知这宴席之上的景人都是什么人,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好啊,不过小美人须先喝些酒。”那人咧嘴笑着,拿起几上酒壶,就往瑶光嘴里灌去。 酒水呛入口中、鼻中,辛烈得可怕。瑶光哪里受得了,慌乱地推开那人,伏地剧烈地咳起来。 诸位宾客尚在酒酣耳热之中,她感受到许多道目光。瑶光闭上眼睛,拼命遏制住咳嗽。 “你,在做什么?”台上的乌籍问道,他怀中搂着一美人正一响贪欢,座中的剧咳令他颇感不悦。 “……”瑶光几乎动也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之际。 忽然,有什么覆盖下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顷刻间隔绝了所有寒凉。 是一件厚实华贵的银灰色鹤氅。 “摩笃王,这个女人能让给我吗?” 清冽的、淡漠的男声响起,于这荒漠中显得格格不入。
第57章 长念 瑶光原本混沌的脑忽而变得清晰无匹, 她僵硬地抬头,玄黑色乌皮靴映入眼帘,银白缂丝忍冬暗纹的衣摆似带了风, 飒飒而舞。 仰面, 男子鹤骨松姿,背后倾覆的发被风吹得凌乱。 “既韩公子喜欢,就赏你吧。”乌籍哈哈大笑着。 “……” 男子转身,半跪下来, 狐面面具之下,一双浩瀚星眸极冷。修长的手大力握住少女手腕,一字未言。 寒虐风饕,瑶光先前只着薄衫,几乎被冻得半僵, 又俱又恐。此刻更是百感交集,她并不敢直视男子的眼睛, 只低下头, 任男子有些野蛮的拖起。 手腕被钳得生疼。 …… 鹤氅内似尚余着温度, 瑶光被笼罩其间, 身子渐渐恢复丝丝暖意。她始终垂首, 身畔的清癯男子亦是淡然, 端坐于矮几之后, 酒未饮、食未动。 酒宴正酣,又上来数余蛮族美人, 伴随着激昂的舞乐,蛮腰袒露摇曳生姿, 几曲舞毕,座下商贾皆酒盛兴高。 有几人甚至已学着摩笃王在这高高的祭台上与座中美人行事, 舞乐停后。莺歌婉转之声不绝于耳。 “这位公子……”一名蛮族美艳舞姬朝男子魅惑一笑,她手里捧着一个竹纸包,“我们的摩笃王请诸位一试极品无垢天。” 覆着狐脸面具,并不能看见男子的表情。他接过纸包,置于矮几之上。 舞姬媚态横生,凑过来:“公子,摩笃王请您现在就食。” 她声音极大,似是刻意为之。 正与汉美人极乐升天的乌籍停滞,喘着粗气,朝这边望来。他套上一件兽袄大步走来,于矮几前蹲下,深邃的眉眼死死注视着男子的狐狸面具。 “你不吃?”乌籍问道。 “我不食此物。”男子坐姿如松,巍然不动。 “韩公子是第一回 来吾国经商?”乌籍独眼似钩,不善道。 男子尚未开口,旁边座位的一中年男子忽然站起来,“摩笃王,我侄儿先前没来过的。他年近而立,未有子嗣,故不敢食这等……哎,求摩笃王开恩。” 乌籍恍若未闻,仍盯着狐面男子,忽然抬手,拽下面具…… 耀眼灯火下,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星眸直视着乌籍,不发一言。他举起酒盏,薄唇翕动:“敬摩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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