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籍冷笑,他长刀抵着少女的脖子, 极快地朝窗边靠近。他观察着追风, 见其果真不敢再靠近, 便赶紧用臂膀将少女夹在腰间, 翻窗跳了下去。 可堪堪落地, 他便后脊生寒, 抬首间, 才发现他已经被银甲兵们团团围住,剑气凛人, 统统指向他。 “我……我是大月族的王子,生而为王。我有天神庇佑, 数次大难不死!”乌籍喃喃自语,他双目通红, 忽而仰天大笑,“对,我不会死,不会死!” “乌籍。” 忽然有人唤道,敲冰碎玉,似这大雪纷飞的天气。 楼上宽敞的窗内,一白衣公子拉弓满弦,漫天飞絮素影萦光,他周身似笼着一层泼天的寒意。 “放了她。” 乌籍冷哼一声:“是你,段怀悯!你这小人!你们大景不是最爱说礼义廉耻,可你竟用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天生就是大月国的王,天神会保我性命!”他说着,又笑出声来,似已半癫,“即便活不了,我也要带着你的这个女人陪葬!” 说着,他狞笑着扼住起少女的脖子。瑶光一时呼吸不得,她拼命乱蹬,却被束得更紧。 “对她,连刀也不必,轻轻一拧,脖子就……啊!” 刺耳的、仿佛来地狱的尖叫。 温热的碧虚溅在少女脸上,她又可以呼吸了,乌籍呢?她慢慢回头,只见他剩下的独眼里深深扎着一只木羽箭,血如泉涌,他却仍未死透,痛苦地扭曲着。 “离离,离开那里。”段怀悯架箭对着这边,面上并无甚表情。 瑶光愣住,她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御林军中却走来一人,“神女,随属下过来一避!” 是魏杭。 她只点头,跟着魏杭往客栈正门走去,御林军为他们让开路。 身后又不断传来乌籍的悲嚎,似风鸣如鬼泣。瑶光忍不住回过头,银雪素辉间,雪白血红触目惊心。 异族人的一只手臂插着数只箭羽,忽而又一箭破风而来,狠狠穿入他另一手臂。 他发出不似人的呼声…… ……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荧荧映月光。万籁俱寂,只听得极远的地方隐约传来风声。 客栈外白雪绵延无垠,望不到头。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瑶光卧在床上,乌籍的惨叫盘桓在耳际,教她难以入眠。身侧的男子却已睡下,与她十指紧扣。 乌籍身重数箭,每一箭都避开要害,失血而亡…… 她并未见过段怀悯杀人,甚至不知道他会亲自杀人。 且手法那般狠戾。 瑶光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感觉,乌籍死状极为可怖,想来虽骇人。可她仍觉得大快人心。 魏杭说:“国师大人素来弦无虚发,可百步穿杨。乌籍自投罗网,才得次下场。” 段怀悯明明连马都从未骑过,竟然箭法精准。 所以,去年祭月节时,他真的只是……想吓她? 瑶光微微侧目,玄度素影之下,男子形容甚俊,眉目深刻,其状若神。 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她恍惚间有些陌生。 她早已与这个男子形同夫妻,无数次风花雪月床笫之欢。他似极爱自己,可瑶光却瞧不透他的心。 她并不了解他,也从未试图了解他。 对于段大人,她除了知道他是把持朝政的国师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只大约听说,段大人出身落魄名门,然其母却是簪缨世家的贵女。其父去世后,他便随母居于外祖家。 后来他外祖家不知犯了何事,全族获罪,满门抄斩。段怀悯为外姓,不在其中。 这些都是在宫里时,瑶光偶然听到的,宫里无人敢言国师的闲话,零零碎碎只知道这些。 也不知他是如何倚靠国师的身份手握大权,至如今境地。 瑶光正看着,面前的男子忽而睁眼,星眸静若幽潭。 “还未睡?”男子看过来。 “……害怕。”瑶光移开目光,看着里头的墙面。 男子侧身,将少女拥在怀里,“乌籍已死,再不会来了。”他身上温热,“离离不怕了。” “嗯。” 夜深了,远处传来打更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不留痕迹了。 …… 那一场大雪融化后,便渐见春色。路上行程也快了许多。 两个月后,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傍晚,队伍抵达了黎州。 瑶光并未来过此地,却听闻此地依山傍水,景致娴雅人杰地灵。 这里有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神观昭通观、还有历经千年风雨的祈雨台、前朝的万寿桥…… 总而言之景观甚繁,无数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吟诗作词。 刚入城门,瑶光便掀开帘子朝外张望。较之帝都的繁华昌盛,此地八街九陌间多了几分文气,行经处书肆甚多,路边摆摊的,都常见卖字画者。 “此地黎绣最为出名,到时命人添置些。”段怀悯忽然开口。 “……哦。”瑶光才意识到这是要买给她,她放下帘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想住几日?” “……”少女有些出乎意料,这段时日他虽待自己甚好,可路程却是极赶的。她知道他需要尽快回到帝都。 “不,也不必住几日。”瑶光从不会恃宠而骄,她又有些习惯和段大人待在一处了。 只是却也没有再刻意地讨好,不似曾经那般小心翼翼。 “待会允我出来,买些笔墨纸砚就好。” 虽然回宫里,绝不会缺这些,可自己亲自置买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明日我陪你。” “……大人,我们要住几日?”瑶光疑惑。 “三五日。”男子倚靠着,忽而眉眼轻抬,“这几日我们要住在卫家。” …… 黎州卫氏,乃百年大族。祖上出过出过两任丞相,其余文臣无数,家中门客遍布朝野。 瑶光生父赵铉的嫡妻卫柔嘉便是其家主嫡出的女儿。 若论起关系,也勉强算瑶光的外祖家。不过她连生父赵铉也未放在心上,这所谓的外祖,她更未打算相认。 可下马车时,在卫家府邸门口相迎的,竟有赵羿。 瑶光刚下马车,跟着段怀悯行至正门前,就听见有人喊了声“神女”。她才瞧见一张有几分眼熟的少年人,称得上俊秀,与赵铉有七分相似,却少了其父那狼顾鹰视之相。 赵羿穿了身藤黄色的锦袍,玉质金相,也称得上是翩翩贵公子。 他有些殷勤地朝瑶光笑着:“神女我等您好些天了。” “……”瑶光统共只与赵羿见过一回,当时他连一声“二姐”都唤得艰难,与今日之状可谓判若两人。 “是吗?”瑶光也不好不做理睬,只好回应道。 于外“赵麟芷”早已自戕,再无这个人了。如今她只是米瑶光。连赵羿也只敢喊她“神女”。 自住入住荧惑神宫,瑶光再未与赵家有过往来。他们也从未找过她。 她问过追风,段大人并未禁止旁人来探视她。 她想,必然是那些流言蜚语令家族蒙羞,所以赵铉只当其死了吧。 赵羿听其回应,笑容愈烈,又看向段怀悯,满脸谨慎:“段大人,这是我的祖父。” 顺着望去,是一名须白霜鬓的老者,年逾古稀,双目格外清明,他朝段怀悯作揖,不卑不亢,“国师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劳卫公相迎。” …… 许是不在寸金寸土的帝都,卫府颇大,最北边甚至有一座山丘,上头还有座庙宇。 段怀悯并未与瑶光一块儿至所居之处,而是去与那卫家家主相谈。 瑶光由喜儿陪着,赵羿相引,来到一处别致的院落,内里假山环绕葳蕤疏木。 “二姐,你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跟仆妇们说。”赵羿拍着胸脯,“当自己家就好,这也确实是你家,我的外祖便是你的外祖。”因无外人,他又改口唤“二姐”。 “暂时没什么需要。”瑶光甚至都不想开口撇清关系,除了赵玲珑和薛姨娘,她对赵家人并无好感。 “薛姨娘,她可还好?” 赵羿闻言,笑了笑,“父亲念她照顾你一番,待她愈发好了,常去她院里,母亲也器重她,分了不少家事予她。” “那,玲珑呢?”瑶光又问道,赵玲珑在她入赵府那回好好陪过她,后来就没再找过自己。 她想大约是赵灵犀不允其与自己往来吧。 “玲珑姐姐啊。”赵羿似乎与有荣焉,“如今她是婕妤娘娘,身怀帝裔,即将临盆。” “婕妤?” “哦,二姐不在帝都自然不知。玲珑姐姐住在宫里陪着长姐,也常能见到陛下……入宫也是情理之中。” “玲珑她是自愿的?”瑶光灼灼盯着赵羿。
第65章 暗流 赵羿愣住, 随即他道,“二姐这话是何意,难道咱们家还能逼她爬到陛下的榻上?”说完, 似乎又顾及瑶光的身份, 清了清喉咙,补充道,“我说笑罢了,二姐。” 面前的女子秀眉微蹙, 他心知肚明,这个二姐对自己乃至赵家都怀有怨恨。 而他对于这个父亲妾室所生的庶出姐姐,也并不大瞧得上。生母出身教坊,又带着她在边域那么多年,谁知道这些年靠什么过活的? 赵羿这等出身的公子, 是从未将出身低微之人放在眼里的。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又是家中嫡长子, 对于瑶光这等出身的庶出姐姐, 原本是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的。 可不想这个庶姐却是个狐媚魇道, 竟能令段怀悯为其折腰。 帝都谁人不知国师段怀悯薄情浇漓, 斩六亲无牵挂, 年近而立未娶。赵羿与大多数人一样, 以为他潜心修行什么道法术术才不近女色。 可他却对自己这个庶姐执念慎重, 放其归家嫁人,又令其假死回宫…… 这些事细枝末节他并不清楚。只知因这庶姐, 父亲闷海愁山,他为了拉拢尹氏一族, 促成庶姐与尹家嫡次子的姻缘。 此举本来也是为段怀悯分忧解难。谁成想庶姐竟与其有首尾呢? 后来尹家因拒供粮草之事深陷舆情,家财尽数敛入国库。关于庶姐那些流言蜚语也甚嚣尘上, 于这其中,庶姐虽是受害之人。 可他赵家也颜面无光。 帝都有人言赵铉根株附丽,将刚认回家的女儿嫁于贪利无情的尹家,可怜年纪轻轻丢了性命云云。 不过比起遭人口舌。父亲不再受段怀悯重用才是更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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