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庭院里,疾风忽起,落红乱舞,一尾金鱼探出水面,吞下飘浮的桃花瓣,激起涟漪。 不远处的屋子里,迷离缱绻,风月常新。 …… 银丝飘飘,雨膏烟腻。 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瑶光却想着今日便不好出去置买笔墨纸砚了。 “早膳也心不在焉,想什么?”身侧的男子置下茶盏,朝她看来。 瑶光这才回过神,她才发觉段怀悯已经用完早膳。 男子衣冠齐楚,墨发高束纹丝不乱。与昨晚床笫之间派若两人,少女思及便觉得耳尖发烫,低下头:“我想去外头逛逛。” “我陪你。” 几乎不假思索。 “好。”瑶光应着,心中却想起昨日他就提过要陪自己。他这几日都无事要办吗?昨日他回来得晚,难道只是与卫家人宴饮? 她瞧了眼手里半碗鱼糜粥,又再次拿起调羹往嘴里送。 一时静默。 段怀悯不单自己食不言,通常也不会扰别人用膳。 除非那人走神。 …… 春雨绵绵,行经处不及昨日人声鼎沸,却也称得上热闹。 马车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驻。前头就是黎州最繁盛的街道。 段怀悯撑起十六骨油纸伞,揽着少女走在银丝细雨里。瑶光嗅着空气里清新的味道,顿觉心绪大好。 “大人,这几日在黎州都无事吗?”瑶光抬首问道,心绪好时便想寻人说话。 “只有一件事,快结束了。”男子回答道,他并未看向她,而是垂眸看着地面。 瑶光知道,他在避开有积水的地方。 确实是极喜净的。 …… 今日来客稀少,书肆老板本在假寐,却听见一阵步履声。 抬头一望,当即换上笑脸迎了上去。来者是一对夫妇,遍身绫罗,且形容气韵皆矜贵罕见。 必是贵客。 “老爷、夫人,不知想置办什么哪?”老板殷勤道。 绮年玉貌的夫人先是望了身侧男子一眼,似乎见其未言,才道:“老板,我想买些笔墨纸砚,可有上好的?” “哦,哦。有的。”老板连忙应着,又唤店内小厮取来些货,一样样介绍着。 这夫人虽年纪轻轻,却见过不少上品,每一样她都用过,还列出各种优缺点。 她兴致盎然,最后拣了几样令老板包好。 期间男子却未说话,只立在她身边,默默看着。 倒是个有耐心的郎君。老板在收钱的时候心中暗忖,这对夫妇模样实在出挑,出手又阔绰,听口音也不似本地人。该是帝都来的吧。 本欲送贵客离去,那男子却开口了,“有《孽海淫思》吗?” 他声音一如其人,似凝了冰。 老板却吓得一抖,他连连摇头:“老……老爷,那可不兴卖啊。”说完,他又想了想道,“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些旁的……那书。极尽春色,要不要看看。” 没想到这郎君芝兰玉树,瞧着跟神仙似的,竟也喜看那等香艳之物。也不顾自己小夫人还在这儿。 那夫人亦面露讶色,却也未见羞赧。 男子面色如常,他望着老板:“十两金。” 什么?老板难以置信,他狐疑地打量着男子,戒备道:“这位老爷,那是反书,我这儿从来不卖。” “正是反书,才值得高价。”男子浅浅一笑。 这时,他身后的侍从从怀里掏出金锭,置于柜上。那老板眼神微变,他本以为此人不过信口胡言,谁想真的掏出这真金来。 他朝门外探了眼,朝男子走近了些,“哎,老爷。实在不是我这生意人不想挣这个钱,而是此书查得紧哪。不过我这儿虽不贩此书,却晓得哪里可得。” “哪里?” “就在城东的长青巷子里,最里头那户人家,有个姓万的秀才。”老板说到这,面上挂了谄笑,“原先他也不卖了,可想来老爷如此重金他也是愿意的。到时老爷去了,他问起,说是我这儿指路的就成了。” …… 且说赵羿这边,昨夜得表兄卫潇提点。今日起了大早,去县衙寻黎州县令柳知县。 表兄将撰写反书之人的名讳、住处统统都告知了他。还言段怀悯必然已查出其人才至卫家,至于为何还不直接派人将撰写者捉来,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他要先将那人捉来,带至段大人跟前。当然,他无权捉人,唯有找来柳知县,求其一同前去。 柳知县是认得赵羿的,知其乃卫家家主卫藻卫公的外孙,其父为御史大夫,官拜一品。 早时闻其前来,自是将其奉为座上宾。而听赵羿说明来意后,当下惊得摔了手中茶杯。 连官袍也顾不得换上,就带着一行捕快去长青巷子捉人。 从马车下来,赵羿就流星赶月地往巷子里去,柳知县佝偻着跟着其后。 “赵……赵公子,您慢些,此处地面坑洼,今日雨天路滑,莫摔着了。”柳知县趋奉着,睨着眼悄悄观察这高门公子,“国师大人现下就歇在卫府,那赵公子前来知会柳某,卫公……可知道?” “什么?”赵羿有些不耐烦,他并无甚兴致说那些细枝末节。他尚未弱冠,年轻气盛且才短思涩,对于柳知县这等七品小官何尝放在眼里。 “我外祖知道与否又有何干?”锦衣公子扯着嗓门,“你若不想被治罪,且快随我将人拿下。” 柳知县哪里敢多言,只有谨小慎微地跟着。他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此事实在难办,其实那万秀才为撰写反书之人,他早就知晓的。 只是万秀才为卫公门客,他在捉人前曾去卫府拜会卫公,委婉言明此事,想先告知一声,再捉人。 谁料卫公竟言万秀才绝非撰写之人,恳求其重新彻查。柳知县明白,卫公这是要保下万秀才。 柳知县区区七品,于这百年望族门前身如蜉蝣,其家中门客遍布朝野。他自是要曲意逢迎,彼时刚好又传出反书撰写者早已逃去朝云国,那人出身边域,游历全国居无定所。 总而言之,与黎州是毫无干系。 朝廷那边也似消停,未再下令要彻查。故而柳知县也就只当概不知此事。 谁知竟晴天霹雳。 他心中是叫苦不迭,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跟着赵公子先将人捉来。 …… 雨更大了,花窗外的鱼池涟漪不绝,一旁的柳树新绦被冲洗得油绿,绿水上残花点点,春意盎然。 雅致的屋内,少女正细细查验着新置买的砚台,这是遂砚,是黎州管辖之内的一个名为遂村的村子所产,于大景内都颇有名气。 “夫人,可要睡一会儿?”喜儿道。 “嗯。”瑶光放下砚台,又越过珠帘朝外瞧去,之见身姿如玉的男子端坐于桌前,在细瞧着一摞书信,那是追风适才送来的,想来是帝都那边传来的要务。 赶路这两个多月,午后她总要小憩的。与段怀悯同乘一辆马车,她常就枕在他腿上睡去。 瑶光想了想,朝珠帘走去,一阵轻微的声响,她走至黑漆雕花桌边,“大人,今日若是无事,不如午憩休养一阵子。”她难得的语出关怀,这两个月里她甚少再像以前那样绵绵其音地讨好。 男子抬首,漆黑的眸子看来:“我白日难以入眠,你自己睡。” 声音平淡。瑶光有些恍惚,敛去阴鸷戾气,他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夫君。 “是,大人。那瑶光……”少女话至一半,就听外头一阵遭乱。 只听赵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段大人,我和柳知县把撰写反书的人捉来了。”
第67章 问讯 反书?瑶光讶然, 今早去那书肆,听段大人与书肆老板相谈,出了高价, 便轻易得来贩书者所住之处。 可段大人也未派人前去捉拿, 而是直接带她回来卫府。她素来不过问这些,也没有必要询问。 赵羿如何就将写反书的人捉拿来了,还欲直接送到段怀悯跟前。 “离离,你先进去。”段怀悯望着外头, 剑眉凝起,似有不耐。 门口候着的追风也在此时进来,作揖,似等候指令。 “让他们去院子里,将卫公也喊来。” …… 瑶光自用过午膳就卸了云鬓, 繁复的衣裳也脱下,只罩着一件曲红浮光锦裳, 不宜见客。 这些客也非她该见的。 她原是想睡下的, 可隐约听见外头的声响, 终是忍不住。跑到了窗边, 掀开一条细缝, 窥看着。 院内跪着一名青衣书生, 面白瘦弱, 双手缚在身后,抖如糠筛。他就是万秀才, 反书撰写者之一。 而他身后跪着的,是赵羿与柳知县。 赵羿面含几分得意之色, 仰脸看着立与身前的男子:“段大人,在下昨日无意间打探到反书撰写者之事。知事关重大, 故报之柳知县,将人拿来了。” “你是如何打探到的?”段怀悯垂眸,淡漠地朝万秀才瞥去。 少年人面色一僵,继而双手作揖:“回,回大人的话,是在酒楼里听人提及此事,我打听一番……知道的。” 他说完,整个庭院岑寂一片,之听得屋脊上鸟雀啾鸣。 “黎州知县。” 须臾,段怀悯清冷的嗓音响起,他低头看着柳知县,“黎州内,竟随意可从酒楼探得撰写反书之人,你为何今日才拿人?” 柳知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连连叩首:“国,国师大人恕罪。下官实在是疏忽,未彻查此事,可是下官也确实今日才,才知道啊。” “若今日才知道,你为何直接将人捉来,未行审问。” “这,这……”柳知县一时哑口无言,他确实早就知道这万秀才所为。几个月前万秀才曾在黎州多个书肆贩卖《孽海淫思》,照理那些书肆老板也该治罪。 然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只要给足了银钱,他只没收了书籍,并未押入牢狱。而那些书肆老板多有知情者,直言长青巷的万秀才就是撰写者。 原来还有一外地人,在黎州待了一阵子,与万秀才交好。书编纂完后,那人就去各地贩卖、拓印。 只有这万秀才留在黎州,无事就在家中自行誊抄,高价贩卖。 故而朝廷也只是先查出那另一人。万秀才未出过黎州,也仅是于几家书肆贩卖,若非本地人,谁人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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