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放着。”女子淡淡吩咐着, 忽然又问道,“伤口还疼吗?” “回神女的话。都这么些日子了, 我们也皮燥肉厚,将养两天身子也都生龙活虎了。”宝来把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悄悄观察着神女。 那日夜里神女出事,荧惑神宫里头的所有人都被带去了狱司拷问。或许追风放了水,虽然都受了鞭笞,挨得却不多。 追风似乎早就就发觉那个厨房里的太监有异,并未对其余人用大刑。宝来那时还不明白,既然知道那太监有异,为何还要拖着他们其他人受皮肉之苦。 被放回来后,他才听晚衣说:“无论如何,我们所有人伺候不周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宝来深感畏惧,先前神女遭蛮人掳去,段大人也未发落他们,许是那时神女生死不明,他无暇想到。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自责,那太监人高马大的,在厨房做杂活瞧着就不对,怎么就没注意他呢? “是我牵连了你们。”瑶光支撑着坐起,端起茶案上的药碗,药已经温温,刚好可饮下。 她闭上眼睛一饮而尽,苦涩泛滥在口中。宝来见状,赶紧端起茶案上的一碟蜜饯,“神女,吃些甜的。” 瑶光吃下一颗梅子姜,才驱除尽那股苦味。她坐在床上,眼泪婆娑,这两日总是如此,心间总有溢不完的悲凉,喝碗药都有种肝肠寸断的支离感。 “今晚在花满蹊苑设大皇子殿下满月宴,邀了不少命妇,该会很热闹。”宝来见神女眼中含泪,不觉想逗她开心些,“你若想去,奴陪您扮作宫婢一块儿去看看。” 这不过是信口之言,因瑶光身边得力的几人里唯有他是太监,豆蔻总打趣说他扎眼,该穿上宫婢的衣裳隐没于她们几个才好。 瑶光听来,微微抬眼,“今夜皇子就满月了。”她都快忘了。想了想,又说,“让晚衣把贺礼送去赵婕妤那里。”皇子出生没几日,她就命人去打了长命锁,等着满月送给赵玲珑。 “是。”宝来应着。 这时,门外响起晚衣的声音:“神女,赵婕妤来了,说来看看您。” …… 十余日不见,赵玲珑似乎丰腴了些,许是年轻,尚不算出月子,她也敢在外头走动。 她似全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面若桃花,珠辉玉丽。一身湖绿色百花宫装,满翠环绕,俨然有了后妃荣华之态。 “回宫几日,姐姐怎么也不来瞧我了。”赵玲珑不知瑶光近日所遭恶事,遂今日来瞧瞧。她一进来,就察觉瑶光双眸盈盈有泪,又斟酌地问道,“国师……待你可还好?” 屋里并无旁人,静悄悄的。 瑶光以袖轻拭眼睛,她和赵玲珑都坐在珠帘里的罗汉床上。无垢天的事她不知如何说,此事牵连到贤王,还是不要说的好。 “与大人无关。是我癸水快来了,这几日心中郁结难消。”瑶光说着,望向赵玲珑,“不说我了,倒是玲珑你,今晚皇子满月,你如何还有时间还来瞧我。” “我不懂这些,在闺中无人教导我操办宴席,这等宫宴我更不会。”赵玲珑笑中有些苦涩,“诸事都由堂姐操持。” 赵灵犀为贵妃,是后妃位分最高又执掌凤印,由她操持也是情理之中。 “赵灵犀这些日子,没有再打皇子的主意了吧。” “她这些日子也未曾来我宫中走动。”赵玲珑盯着茶案上茶瓯里漂浮的茶叶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放弃了。” “陛下是向着你的,即便她心有不甘,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你不必担心。”瑶光说完,略一思忖,又道,“陛下近日可还好?”自上回在行宫之后,再未见过周祐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赵玲珑略微一怔,才道:“陛下与从前一样,纵情声色。”她知道前些日子周祐樽被段怀悯断了无垢天,大约有十来日,在行宫里那些日子,他日日在屋里捶胸顿足,直吼着“要死”、“活不成了”,吵得整个院里都能听见,小皇子也睡不得觉,跟着一块儿哭。 她亦是心焦如焚,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国师怎么平白无故地断绝了陛下的无垢天。 彼时赵玲珑刚生下皇子,身子尚未恢复。周祐樽虽嘱咐她不必管自己,可当他动静太大时,赵玲珑唯有拖着虚弱是身体去陪着。 有一回周祐樽疼得在地上扭曲,双目赤红,死死抓住赵玲珑的手,“玲珑,国师要杀朕!他要杀朕!” 赵玲珑被他这话吓得不轻,赶紧劝道:“陛下,不会的,国师只是暂时断了您的药,再过几日,他气消了就会给您续上的。他……他还是需要陛下的,朝堂正乱,他不可能要了您的命。” 周祐樽听完却冷笑一声,目露凶光:“以前他是不会,可是现在有了皇子!一个稚子比朕更听话、更好操控啊玲珑,你,为什么要生下那个孩子?” 那天日头正烈,屋里也熏热难耐。年轻的帝王煞白的脸如涂了铅粉,目眦欲裂。青天白日里,赵玲珑遍体生寒。 不过,回宫后。周祐樽果然又得以食下无垢天,不必再受断药蚀骨灼心之苦,也未再说些疯话。 赵玲珑觉得那日,周祐樽不过是疼得失了神智,才痴言妄语。 “姐姐怎么忽然问及陛下?” 端丽的女子略微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浅薄的笑意:“是想问陛下有没有陪着你和皇子。”瑶光心里却想,既然又纵情声色,那么段怀悯应该又准其食无垢天了。 “陛下从来都不是我的陛下。”赵玲珑十分淡然地说,“我并不在乎,如今有了愔儿,我只想好好抚养他长大。”提到愔儿,她眼中满是神采。 瑶光见她这般,又克制不住地悲悯,眼前蒙了层雾气,“小皇子有你这样的母亲,定会好好长大,日后孝顺你。”这几日她见着什么都会垂泪。 “姐姐?”赵玲珑吓了一跳,她从怀里掏出锦帕,“好好的哭什么?” 瑶光哭了一阵,才得以平复。 “姐姐镇日待在荧惑神宫,是不是闷久了。要不您求国师,允您来我愔儿的满月宴吧,宫里难得热闹。”赵玲珑温言道。 瑶光想了想,却是摇头:“罢了,我身份特殊,去了惹人眼。”她在荧惑神宫憋了大半个月,因无垢天一事,段怀悯也不允她出去,令她药瘾完全没了才可外出。 “那有什么要紧,你可以装扮作我的侍女。你只管低着头,到时待在我旁边,主要看看热闹,累了乏了就和暮春说,让她带你出来。” “……我,问问大人。”瑶光听着有些心动,她本就郁郁寡欢,总闷在这里,令她更加愁苦。 若能参加酒宴,哪怕只是旁观,也比待在这里好。 瑶光决定遣人去同段怀悯说。 只是宫里的话,他应当会答应。 赵玲珑又与她说了些话后就回去了,临走前还嘱咐若晚上想赴宴,直接去她的宫里就好。 …… 段怀悯午时未回来用膳,差了陈公公来,道是令瑶光自己用膳,晚膳也不必等他。 瑶光听闻,远在北顷的贤王已经开始私造兵器招兵买马,于北顷自立为景帝。这是听陈公公说的,帝都内仅有朝堂重臣知晓。 段怀悯从不与她说这些事。可她知道他近日繁忙,是因贤王之事。 “陈公公,今夜大皇子的满月宴,我也想去瞧瞧。赵婕妤说我可以装扮成宫婢跟着她去赴宴,不知……您能不能帮我与段大人说说。”瑶光在陈公公临走前,终是开了口,“我看一会儿就回来的。” 陈公公也不知无垢天之事,还以为瑶光不过是近日身子不适。听其有兴致赴宴,便想那该是调养好了,便应允去同段怀悯说。 下午的时候,他才又折回来,道:“大人允了,他说神女若想去尽管去,不过命老奴跟着您。” “公公您跟着我?”瑶光望着跟前半头银丝的老者,“您不是要伺候陛下吗?” “陛下那边多老奴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陈公公笑得和善,“今晚老奴就好好伺候神女了。” “可,陈公公。我并不想以神女的身份赴宴,那样太引人注目。”瑶光轻声道,“您看,让我扮作宫婢女跟着您可好?”如此避免锋芒,可以安静地在角落里观赏散乐百戏。 陈公公面露难色,“这……神女,容老奴通传于大人。” “大人近日因贤王之事公务繁多,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他了。”瑶光觉得让陈公公再去通传实在是为难他,“今晚他回宫里,我自行如实相告,您安心吧。”
第77章 血色 季夏, 皓月千里。 花满蹊苑内,点降纱灯数百盏,辉耀夜空。金盏宫亦是灯火明烈, 恍若白昼, 殿内设两列矮几食案,酒好花新。 今夜赴宴除却周祐樽,皆是女眷。 瑶光着寻常宫婢的衣裳,同晚衣立在大殿一根朱色高柱边, 殿内宫人无数,她们二人完全隐没。 瑶光总是深居简出,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皇族的宴席。宫廷乐师们八音迭奏,四下踌躇交错,却并不喧嚷。 正殿主座上是周祐樽, 他满面苍白,盘膝坐着, 一腿不大雅观地拱起, 盏中玉髓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在其座下, 是赵灵犀和赵玲珑姐妹。她们一人为贵妃, 执掌凤印。一人诞下大皇子, 即将晋封为昭仪。 是目前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两个后妃。 后面就是王婕妤与崔美人了。王婕妤面如芙蕖, 清丽无双, 称得上是个佳人,却与其妹鸾姬并不肖似。她虽不及赵灵犀宠冠后宫, 也是极得圣眷的。今夜她一身珠光宝气,似想在这场宴席上大放异彩。 崔美人则韶颜稚齿, 生得珠圆玉润,好似尚未长开。只故低头吃着各式珍馐, 无暇顾及其他。 除却燕老将军的孙女,燕桑宁燕婕妤称病未来。这后宫中所有的妃嫔了。 “燕婕妤怎么又没来,就从没见过她出席任何酒宴。”一矮小的宫婢小声嘀咕,她是周祐樽宫里的人。 “她脾性孤高,仗着自己的祖父和堂兄弟呗。若非她的出身,就她那蒲柳之姿,陛下连瞧都不会瞧一眼。”又一宫婢跟着说道,她生得颇有几分颜色,雪肤花貌身姿曼妙。 因她说话声音大了些,瑶光不由得瞥了一眼,那宫婢敏锐地察觉。二人离得不过半丈,她戒备地盯着瑶光,又走近了些,“你,是哪个宫的,从前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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