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午时,瑶光踏出赵玲珑的寝宫,就见崔美人立在外头,她好似早就站在外头候着。 见到瑶光就展颜一笑:“神女。” …… 崔美人位分不高,于宫中不得乘坐马车、步辇等。她却是一路跟着瑶光的步辇,走至荧惑神宫。 “神女,以后我不跟着太后,就跟着你好不好?”崔美人爬三十三层玉阶时,气喘吁吁间问道。 瑶光走惯了这玉阶,倒不觉得累。她朝身旁这尚未及笄的少女看去,见她珠圆玉润的脸上红得似桃儿,却仍朝自己笑着。 这崔美人当真是有些痴傻,不过也很可爱。 “我于这宫里,无名无分。不值得崔美人跟随。”瑶光认真道,“何况如今宫里不安生,崔美人不要跟随任何人,你父亲为朝中重臣,无论如何,你也有……父亲倚仗。” “可,可我在宫中无人相伴。原先陛下每隔几日还会来陪我宫里玩儿,现在他,他也来没办法来了。”崔美人有些怏怏,“赵贵妃心高气傲,赵婕妤也不大爱与宫里人打交道,燕婕妤……几乎不出宫门。只有太后前些日子找了我,说陛下,需要后嗣。” 这时,玉阶已经到头。 日头正烈,凉风拂衣。吹得二人衣袂翻飞,瑶光略微垂下眉眼,“你还未及笄,尚不宜荣孕。崔美人最好不要再思虑帝裔之事,知道吗?”何况周祐樽已身染无垢天积深。 崔美人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神女说的与陛下一样,他也说我年纪还小。每回去我那儿,都只是陪我下棋。不过有时候他食了无垢天,就会把自己关起来,不允我进去。” “陛下未曾与你……” “什么?”崔美人眨了下眼睛,随即明白过来瑶光的意思。她道,“陛下未曾要我侍寝,他说我年岁尚小,待及笄再说。只是我的牌子却是被内府递上去,陛下有时候就会来我宫里,他说别处待着累。” 话至此处,远处骤然传来泼天铃铛之音,于这寥寥秋日里,声声摧心。 “那是怎么回事?”崔美人疑惑道。 瑶光亦是循着声音瞭望而去,隔着几条宫道。她望见一条宫道有数十内侍齐齐摇铃。 正思虑间,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道:“太后娘娘薨世。” …… “神女,太后娘娘没有心疾,怎么会……心疾发作去了?”辉明的宫殿内,崔美人坐在漆木嵌宝的交椅上,花颜失色,“我,我害怕。” 适才瑶光派遣宝来前去打听,道是太后娘娘于昨夜沐浴时心疾骤发薨了。 “你们都先下去。”瑶光听着崔美人口无遮拦,便命宫人们先行退下。 恢宏璀璨的大殿内,只余下瑶光与崔美人二人。温润白玉砖上日晖斜倾,巍峨础柱曜金交射,珍珠帘幕璀璨夺目,南面的花漏窗大开,漆木香案之上兽耳三足香炉内青烟袅袅,大殿内弥漫着安神香浅薄的香味。 崔美人以锦帕擦泪,又见瑶光屏退了宫人。更是惶恐:“神女,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既然知道,以后切记慎言。”瑶光递过去一方洁净的丝帕。身侧华服少女手上那方锦帕已被沾满梨花雨。 “你如何知晓太后没有心疾?” 瑶光压低嗓音问道。 “自陛下……不得出麒麟殿,我就时常陪伴太后左右。她也不过四十余岁,身体康健,每隔几日她还会去马场骑射。即便,即便陛下这般,太后亦未焦躁。”崔美人用丝帕擦着眼睛,“不该会突发心疾的。” “即使是康健之躯,若洗沐不慎,也是可能……”瑶光说到此处止言,她握住崔美人的手,“崔美人,你切莫惶恐,安心待在你的寝宫里就好,明白吗?” 韶颜稚齿的少女睫毛颤动,微微点头。踌躇一阵,又道:“神女,宫中我已无人倚靠。我出寝宫只找你,可以吗。我不想闷在寝宫,我害怕。” 崔美人小巧的身子微颤,她近乎哀求地望着瑶光。 “好,白日里,你可以过来。” …… 当夜,皇宫陈白铺素,哀鸣不绝。 荧惑神宫却仍是琉璃灯盏火光明艳,黄瓦朱墙,金碧辉煌。如那瑶池仙宫,断绝世俗尘埃。 人间殓葬之礼,自然不该出现在此处。 瑶光待在寝殿,亦能听见夜晚的风里混杂着宫人丧哭。 喜儿举着错金异兽香炉,在殿内四处熏染。虽已经秋日,可近日晚上总有些小飞虫,故每晚瑶光入睡前,都会在殿内熏绕几圈。 殿内弥漫着柏木的香味,宜人安神。瑶光已沐浴,豆蔻正拿着檀木梳替她梳头,其青丝倾覆,如玄黑色绸缎般细腻。 荧惑神宫一切如常,太后薨逝好似不是此间事。 然丧哭之音盈在耳际。 瑶光低头盯着黑漆妆奁盒上映着的萤萤烛火,六角琉璃宫灯悬于梁顶,殿内熠熠斑斓,犹似幻境。 “喜儿,把窗合上。”豆蔻听着远处那哭声好似越来越大,对着喜儿吩咐着。 喜儿捧着香炉走过去,将菱花窗关上。一息间,哭声似被隔绝在外,可再细听,依然不绝,只是朦胧了些。 “太后宫里的人,为什么哭成那般?”喜儿入宫时间短,并不懂。 豆蔻也是瑶光从赵家带来,对宫里规矩不甚了解。 瑶光扫了眼闭合的菱花窗,“因为,他们不单在哭太后,更是哭自己。七日后,太后身边所有宫人都要陪葬。” “陪葬?宫……宫里主人去了,都要陪,陪葬吗?”豆蔻愕然道。 “太后因沐浴至心疾发作,是宫人伺候不周。整个宫的宫人,都是逃不掉的。” 瑶光记得,先前的薛太后投湖自尽,整个宫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斩杀。彼时她听宝来提过,吓得连做几日噩梦。 这些恸哭好似来自阿鼻地狱,教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 就寝时,瑶光仍可以听见远方偶尔的悲啼。 她有些不安,便令豆蔻留下一盏烛火。她缩在宽敞床上一隅,仍旧辗转难眠。 太后的死。与当年薛太后的死是一样的,都段大人授意。 昨日太后带着崔美人去麒麟殿,对卫潇道出对国师投诚忠心。 可却惹来杀身之祸。 瑶光不明白,太后是周祐樽登基后,才被从北顷接至宫中,太后于帝都无权无势。 段大人为何不容许她活着? 正思虑间,忽听外头响起跪拜声。
第88章 床笫 “恭迎段大人。”豆蔻的声音, 今晚她守夜。 “大人,神女已经睡下。” “灯火怎么未熄?” “太后薨逝,那边的哭声惊着了神女。故让奴婢留下一盏烛火。” …… 瑶光听见低沉的对话, 悄悄翻身, 面朝里。她听着段怀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摇曳不定的火光里,男子在墙上投下幽影。 他立于漆木衣架旁,宽衣解带。腰封、锦袍、中衣被一件件褪下, 整齐地置于衣架。 最后他只着单薄亵衣,裹挟着一阵秋夜寒凉上了床,薄衾掀开,他将瑶光拥在怀里。 女子身形娇小,散发着一股金桂幽香, 温香软玉。段怀悯喜欢她身上原本的气息,馥郁兰芳, 只是涂了香膏, 他也不厌。 一宿未归, 段怀悯似有久别之感, 他将女子拥紧了些。 “离离, 你入睡时, 方寸不该跳动这么快。”男子格外平静地开口。 瑶光猛然张开双眼。几乎同时, 男子已经倾身压来,她被摁做平躺, 俊美的脸映入眼中。 段怀悯倒不似昨日那般阴鸷,他眸中甚至隐含几分温柔:“安宁殿的啼哭吓着你了?” “……嗯。”瑶光轻声应着, 她察觉到对方没有恼意,稍感安心。 男子又抬手, 微凉的指触碰女子樱唇,昨日那抹猩红已寻不到。 “嘴上的伤好了吗?” “……不疼了。”瑶光抿了抿唇,“只是略微破了点皮。” 他好似也没有追究昨日之事的意思。 昨日她因为装睡惹恼了他,今日她又不怕死的装睡。 段大人竟也不怒。 他的性情,越发捉摸不透。 “那今晚可以吗?”男子问道。 “……”女子双目微颤,须臾,才明白过来此话其中意味。双靥绯红,一直蔓延至耳窍。 外头仍有余音,瑶光何来心思。 可她并不敢推拒,眼前的男子令她越发畏惧。 “大人,先熄灯吧。” “离离不是害怕吗,今夜不熄了。”段怀悯说话间,已经娴熟地解开女子衣带,绢衣滑腻,如云若雾,扔在地上一摊雪白。 他的唇游离在雪酥香腻的肌肤,一路而下,在女子身上留下欢爱痕迹。 火光明灭不定,锦绣薄衾之下,二人缠绵不绝。 绣床发出震动声,女子莺歌婉转、男子吞纳声促。 数丈远,一方屏风之外。 豆蔻和喜儿听得分明,她们面面相觑。素日守夜,也会常听见的。只是今夜似乎极尽绵爱。 “走。”豆蔻指着南边,那里有一月拱门,连着回廊,直通外头的一方小庭院。 二人蹑着手脚默默退出寝殿,此时若开门必然会有声响,还是先从月拱门出去,绕到寝殿正门。 …… 月悬中天,如银钩。流岚朦胧,被素影渲上银光,瑰丽扑朔。 雅致的寝殿内,一盏红烛已欲燃尽,烛泪堆积在烛台下,快要凝住,火光时明时暗。 满殿残存着柏木浅香,却更有一股旖旎暧昧的气息,炽烈地蔓延在微凉的空气里。 “好离离,翻过去。”男子天仓薄汗细密,颈项上青筋突起,仍未消下。 身下女子姣容香津点点,如海棠花沾染晨露般娇艳璀璨。她喘息略急,秋水眸中闪过几分抗拒,贝齿轻咬唇瓣,樱色的唇被咬得发白。 段怀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桂花香与女子体香迷织。他无限耽溺,一寸寸吻着玉肌,试图点燃女子的念。 “大人……”瑶光轻声唤着,似恳求又似娇嗔,“我,累了。”她抬手拭去噙在眼角的泪珠,适才便有些承不住。 男子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来,星眸欲海渐渐隐下。“弄疼你了?” “……”瑶光仍然听不得这些露骨之言,细着嗓子说,“嗯。大人,歇息吧。” …… 红烛燃尽,毫无声息地熄灭。 瑶光眼前暗茫茫一片,她睡在里侧,并不大瞧得见外面。只能隐约看见绣床边的垂幔,玄度浅薄的光透过菱花窗侵入,似为殿内笼上一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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