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陛下想做什么?” 如夹冰碎玉的声音。 “不,不想做什么。就是思念他。”崔美人哪里敢道真言。 她仍旧想要龙种。自然不是因为相信“殉葬”之言。她确实不够聪慧机敏,可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痴傻。 她明白,后宫的女人都是母凭子贵。若是能怀有帝裔,全族都会与有荣焉。 所以她不畏恐惧地接近瑶光,为的就是换来陛下信任,得其雨露。 卫潇说,陛下危在旦夕,需要她这样忠心之人的帮助。 她真的帮到了陛下,可是昨晚她却不慎被发现。当真有些对不起陛下。 “国师大人,我真的只是思慕心切,求您……求您开恩饶恕。”崔美人连连叩首,“我,我有一些事可以告诉您,关于神女的。” 珠帘之后,短暂的岑寂。 便听见椅子划动地面的声音,继而是一阵步履声。 珠帘轻撞其声清脆。 鸦青色的云缎靴出现在崔美人眼前,她吓得发抖。 “神女,有何事?”生冷得有些骇人。 崔美人惊惧,她本能地察觉到这份冷意是朝着自己来的,而非神女。 好似在警告她,休得胡言。 她吞咽一口唾沫,不,卫郎中令不会骗她。 “我近日与神女走得近,她……她对燕羽燕将军好像心存思慕。”崔美人伏在被地龙熏笼的地砖之上,冻到麻木的身躯渐渐被这股暖意环绕,可她心跳得却比在外受寒露侵身时还要快。 她几乎有些后悔了,哪个男子听见自己的女人倾慕他人不会震怒。 可卫郎中令听从于陛下,陛下的人,不会骗她。 她自己不聪慧,还是该听从卫潇的。 “神女总会维护燕羽将军。她待故思宫的娜贞儿那般好,就是因为燕无虞曾拜托她多加照拂那对母子。”崔美人伏在地面,她眼睛往上瞟去,“想来该是爱屋及乌,才……才会如此。” 神女与燕羽将军之事,是卫潇先前告诉她的。她才知道神女的原来就是赵御史前两年认回去的庶女,回归赵家没多久就嫁入彼时富埒王侯的巨商尹家。 后来,那赵家女与燕羽将军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不久,传出她为证清白自戕而亡。 因知道这些。崔美人才总会刻意旁敲侧击说些燕家之事,细观神女之色。 说完这些,殿内阒静得可怕。 崔美人只能听见自己方寸疾走。 “你是说,神女知道那是燕家的血脉。” “是,是。她知晓的。”崔美人连连肯定,她见国师尚且称得上平静,赶忙又道,“国师大人,还有……这些日子,娜贞儿常给神女备下麝香。我原是不解,后来询问过神女,她同我说她确实会日日食之,可也令我不得再问了。” 麝香,有避子之效。 这两件事足以证实,神女并非情愿委身国师。 卫潇言,陛下之所以被幽禁于麒麟殿,皆因陛下曾与神女有旧。如果证明神女心中另有所属,就不会再那般珍爱神女了。 或许就会放了陛下。 崔美人想,她探查出神女真心。也算救国师于那虚幻情爱,也算……功劳吧? 她几乎快不确定了。 那双鸦青色的云靴,在视野里越来越近,皓白的衣摆逐渐清晰。 温热的地砖骤然间似冷如玄铁,崔美人几近心脉急停。 然而那人却从她身侧行过,殿门被骤然推开,凛风狂作,寒凉入骨。 良久,崔美人颤抖着回首,只见白色身影鹤骨松姿如画中神官,衣袂带风,与这数九寒天分外相契。 教人望而生畏。
第92章 震怒 上隅时候, 阳景隐没,云迷雾锁。穹空阴絮一片,欲压城迫土。 三十三层玉阶上, 荧惑神宫于这异象里如幻境。 主殿内, 瑶光正盘膝坐在贵妃榻上,身前放着一矮腿书案,提笔习字。 今日崔美人失踪,段怀悯许是见她兴致怏怏, 便未令她陪同。 瑶光派了许多人去打探,可仍不得崔美人的半点消息。她虽心急如焚,可因近日偶有咳嗽,段怀悯离开前命她不得亲自去外头寻人。 她唯有在殿内写字。 竹纸上,“段怀悯”三个字, 临池尽墨,力透纸背。 这是她依照记忆写出的段大人字迹。 有九分相像。 这时, 殿内隐约有跪拜之声。 瑶光姣容生变, 急忙将纸揉作一团从菱花窗扔了出去。旋即趿鞋下榻, 饶过那扇云母屏风朝外迎去。 凛寒随着殿门打开灌入, 男子迈入殿内, 恍若携霜带雪。 今日折胶堕指, 他却只着广袖锦袍, 银冠束发也似萦了层寒意。 “大人,外头冷, 怎么也不披鹤氅?”瑶光察觉到有异,柔声关怀道。 男子微微侧脸, 凝向她。 殿内如芳春三月,瑶光只穿一件鹅黄色紫线梅纹的广袖缎衣, 腰间系黛紫色藤蔓暗纹的腰带,勾勒出其不盈一握的纤腰。 因未出宫内,今日她亦未绾发,仅以一只西府海棠白玉簪松松垮垮地插住。青丝倾覆在左侧胸前,如黑缎细腻。 端丽的脸上亦未施粉黛,颦蹙间仍明珠生辉,楚楚美丽。 门外凛风侵袭,卷乱了女子乌发,黛紫色的衣带乱舞。 “吱呀”,殿门被外头的宫人合上。 归于平静。 男子捉住瑶光的皓腕,她身形娇小,轻易地被其拖拽至那宝金丝楠木柜跟前。 “早上你待在这里,是取拿了什么物件?” 瑶光神色霎变,他那会儿果然还是觉察到。可当时他没有追问,为何中途折回来对她诘问?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有只玉镯子,许久没瞧见,我看还在不在。” “拿出来。”男子眉眼低垂,分外平静地说。 瑶光乖顺地打开一面柜门,上头雕刻着万籁生山之景,精巧非凡。她弯腰从里取出一只黑漆描金染牙妆奁,抬手欲打开,却发觉铜锁扣得牢固。8衣4把1六⒐六3 钥匙……在哪里。 她只记得镯子等首饰都置在这妆奁里,素日都有晚衣打点。 并不知道钥匙所在。 信口胡诌出的借口,大抵是圆不回去了。 瑶光宛若葱白的指抚摩着铜锁,岑寂的殿内熏着安神香,那股气息在弥漫在四周,铜锁冰冷,她指尖微微发颤。 终于她的手慢慢垂下,宽广的衣袖将手也遮蔽。 “钥匙也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女子嗫喏着,她抬眉无辜的望着段怀悯。 “去叫晚衣。” “可是,大人……”瑶光试图阻止,眸里盈盈秋水,“您究竟怎么了?” “晚衣。”段怀悯朝殿外厉声道。 …… 晚衣本不在殿外候着,片刻后才匆匆而来,她一进来就察觉不妙。 颇为恭谨地行礼:“段大人,有何吩咐?” “打开这个妆奁。”男子吩咐着,他始终凝望着瑶光。 而纤楚女子噤若寒蝉,无助地立在那儿,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眸中隐含泪光。 晚衣不明什么情况,大人为什么会这个时辰回来对神女发难?这妆奁并无甚特殊。她这般想着,还是依言走去暖阁里,不一会儿,手持一串钥匙走出来。 正欲过来开锁。 “离离,钥匙在暖阁。” 却听段大人这般说到。 再见神女,姣容黯然地僵立着,缓慢地低下头。 “你早上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最后通牒,瑶光意识到已经东窗事发。她缓慢地蹲下去,伏在地上,伸长手臂从柜底取出那颗香囊球。 稀薄的麝香味充斥在鼻腔,柔荑一片冰凉,她缓慢地将香囊球递到段怀悯跟前。 男子接过,不必打开,那股香味已经昭示着其中盛放何物。 “啪”。 香囊球被狠狠砸在白玉地砖上,裂开,麝香粉倾洒,颓靡满地。 “为什么?”男子冷声质问。 他甚少会摔掷东西,瑶光瑟缩着后退。她不知早上明明瞒过去,怎么还是被发现。 “我,还不想要孩子。”瑶光讷讷道。 段怀悯见她一副凄风楚雨的模样,心中更是横生恼意。早晨起时,他隐约听见楠木柜边有轻微动静。 后来,他询问瑶光时,被她蒙混过去。 彼时他心绪尚可,故并未深究,只当是离离取看何心悦之物。 后来于观星殿,听那崔美人陈词,才恍然明白其中异焉。 她真的瞒着他,食麝香。 “那你什么时候想生?”段怀悯扼制着自己的怒意,问道。 “或许,过两年。”女子极小声道。 “为何不同我说?” “怕大人不同意。”瑶光如实道,她尽力显出几分楚楚之态,“您最近诸事繁忙,不敢忤逆于您。” 若是素日。段怀悯见她这般柔柔之态,此事大抵也就作罢。他原本就对子嗣之事无甚执着,不过是思及若能与瑶光有一孩儿,她或许就不会那般畏惧自己。 毕竟那样,他们之间就有了血脉羁绊。 无论如何再也斩不断。 然,若瑶光不愿生,他也绝不会勉强。 不过崔美人所言,瑶光倾慕燕羽之事却像一根刺。 瑶光被燕无虞掳走时,是被燕羽送回。 瑶光在尹家别院居住时,燕羽曾登门拜访。 瑶光遭乌籍掳为质时,被燕羽所救。后来她逃出帝都,得以顺畅通无阻抵达边域,亦是燕羽予其通关文牒。 甚至瑶光在边域时,与燕羽交往甚密。 这桩桩件件,段怀悯都记得。 可是他并未计较。他待瑶光已经如此真心,她都未心悦于他。又如何会喜欢旁人? 至于燕羽,若非目前不能杀之。他早就令其身首异处。 男子捉过她的手,将她拖扯到自己跟前,乌眸沉沉:“你不想生下我的孩子。” 女子睫羽颤动,她的手被男子紧攥。隔着衣袖,她亦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凝着凛冬酷寒。 “对吗?” 他问道。 外头风鸣喧嚣,发出锐啸,分外刺耳。 瑶光闭上眼睛,沉重地点头。 再否认大约也已是无用,他早已认定。 不如承认。 泛滥着乌木沉香的殿内,身形清癯的男子蓦地笑出声来,“离离,我已待你真心,可你始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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