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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大人！”追风唤道，他在瞧见瑶光和燕羽后，略微诧异。可只是一瞬，他又恢复如常，对段怀悯道，“适才的追兵已被剿杀。前方仍在鏖战，胜败难分。既然神女已经找到，不如由属下护送大人回都。” 段怀悯从未现身战场，他仅会射箭，骑马也不善。若非寻神女以致魔怔，怎么也拦不住，万万不该出现在城楼之下。 他不敢细思，神女怎么会和燕羽一同被找到。可燕羽瞧着也不似要动手的模样。 暂且不管那么多，先道送段大人回去。若燕羽动手，他与魏杭共同迎战便是。 不过燕羽所向披靡，于沙场上一人可抵数百，万分棘手。追风想，莫说他与魏杭二人，只怕在场所有将士、士兵一起相抗，也未必能胜。 可却能拖延时间…… 段大人可以带着神女趁此离开，倒也值得一博。 “大人，我们走吧。”瑶光疾步至马车边，她仰起头迫切地说，寒风吹得她发丝乱飞。 段怀悯低垂眉宇，躬身朝她伸出手。女子朝燕羽那边遥遥望了一眼，才将柔荑递过去。 一将士捧着脚踏走来放下，瑶光抬脚踏着上了马车。她攥紧了段怀悯的手：“冷。”她柔柔道，企图唤段怀悯一块儿回马车里。 段怀悯有些厌弃地看着她身上的玄黑色斗篷，三两下解开，丢了下去。旋即又解下自己的氅衣，披覆在瑶光身上。 “进去。”他低声道。 “……”瑶光低头，那玄色斗篷陷在厚实的白雪里，格外醒目。她心里有些酸涩，又朝燕羽望去。 少年将军已然放下戒备，战戟斜斜指地。正沉默地看着这边，素影幽幽，瞧不清他的神情。 “燕羽将军，后会有期。”她说道。 “保重。” 须臾，将军如此答道。 段怀悯径自掀开帘幕，把她推了进去。尔后他望向少年人：“燕羽，这次姑且留你一命。” …… 仍是漫漫寒夜，辨不清时辰。 瑶光的心仍跳得厉害，适才她当真害怕段大人会下命杀了燕羽。所幸他还知道性命为重。 马车极快，即便行于城中道路，仍有些颠簸。 已经待在车里许久了，可段大人未发一言。瑶光心中惶惶，昨晚是她有心助燕羽他们，不会被发觉了吧。 且后来她被贤王捉住，引得两边提前开战。 段大人……定然怒极。 瑶光甚至也不敢抬头，尽管马车里黑沉沉一片，即使去看，也看不清段怀悯的脸。 “贤王可对你做了什么？” 黑暗里，男子忽然问道。 “没。”瑶光小声答。“就是把我关在一处院子。” 段怀悯听她语气淡淡，不似受惊。倒也安下心。 先前城楼下贤王道“收了房”，彼时若非顾及瑶光安危，他定一箭射穿其头颅。 女子答完话，仍不说话。素影透过马车帘幕映射进来，影影绰绰间只能瞧清她的轮廓。 臻首垂下，宽厚的氅衣覆在身上，反而显得身影愈发清瘦。 “下回还再引着人劫持你。”段怀悯盯着她，冷声道。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瑶光又朝后瑟缩，双手紧张地攥在一块儿，“我，我知错，再没下回了。” 段怀悯眉间一凛，他不喜瑶光畏惧自己。故伸手拽过瑶光的手，“过来。” 她紧挨着另一边角落，与段怀悯相隔一尺多，好似这边有何洪水猛兽。 瑶光也不敢犟，依顺地挪动，靠到了他的身边。 “你原是打算和燕羽去哪儿。” 男子温和地将她揽过，语调分外平静地问。 “……”女子双眸颤动，愣怔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和燕羽将军走。” “那你打算自己回帝都不成？”段怀悯凑近她，她鬓发幽香，身上还残存着一股皂角味儿。 瑶光抬眼，幽暗的马车里，她不清男子的面容，却仍察觉他的不悦。 “……我是不想回帝都的。”瑶光嗓音有些喑哑。 “昨日大人动怒，我畏惧。”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厮杀兵刃声，瑶光惊得浑身一颤。 “大人，至北城门，有一批兵马，正在剿灭。”追风在马车外禀告道。 “速战速决。” …… “离离畏惧什么？” 段怀悯对外头的骇人声响置若罔闻，继续问道。 瑶光不明白这样的危机关头，段大人如何还有心思诘问这些。 她吸了吸鼻子：“我畏惧……生孩子。” “你是畏惧生孩子。”段怀悯又将女子拢紧了些，“还是畏惧生下我的孩子？” 这个问题昨日在荧惑神宫就问过。 “我不想我的孩子是私生儿。”瑶光如实道，外面的声响令她惶恐不安，可段怀悯却仍执着于这些。 男子听完她的话，忽而侧过脸吻着女子丝绸般的鬓发，慢慢往下，至耳畔：“难道燕羽还会娶你为正妻吗？” 瑶光不明所以，男子禁着她，轻吻她微凉的颈项。 “大人，别……” “离离，他不会。我会的。”男子打断了她的话，“你若在乎这俗世的虚名，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瑶光睫羽微动，他说什么？ “大人，敌方人马已全灭之。”追风的声音。 隐隐的血腥味透进来，厮杀声渐熄。 马车再次行驶。 …… 晦暗的马车内。 “回去，我就正式迎娶你。”段怀悯没有受外面丝毫影响，他从女子的颈项游离又至其耳畔，“好不好？” 他的声音像蒙了层雾，透着些许恳求，仿佛不是他在说话。 怀里的女子却动也不动，僵住了一般。 男子停下动作，柔声道：“离离，回答我。”
第100章 危难 瑶光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 乌蒙蒙一片。鼻息间有浅薄将尽的乌木沉香气息，可是更浓烈的却是血腥味。 段大人说，要娶她为正妻。 她确实很不喜欢自己宠姬的身份, 可……却也并不憧憬做他的妻子。 他位高权重, 她在他跟前卑微如蝼蚁。所以她没有选择，唯有认命地做其爱妾。 入住荧惑神宫、与其行尤花殢雪之事，皆非她本愿。 她厌恶这些，厌恶被锁于深宫, 厌恶依附于他，厌恶总要揣摩他的脾性。 这些厌恶，并不是成为段怀悯的正妻就可以改变的。 何况没有名分，尚无枷锁。哪日待其对自己失了兴致，尚有可能离宫。 若成婚, 她就再难逃离。 良久的岑寂后，颠簸的马车里, 只听瑶光嘶哑着嗓音道：“大人, 我不想要正妻之位。” 她感觉男子的身子僵住。 “为何？”段怀悯问道, 声音里隐忍着恼意, “是你说, 不愿生下私生儿。” “……”瑶光知他不悦, 可此事若应下岂非万劫不复。 “大人一定要我生下您的孩子吗？”她急道。 这件事仿佛一个死结, 她已经不知该怎么拒绝。 若能嫁得寻常男子，她自然是愿意生养一儿半女, 如此老来才能如娘亲期盼的那般。 儿孙绕膝。 可与段怀悯，她绝不可能葬送自己一生。 “你既不愿嫁给我, 也不愿与我有子嗣。那我为何还要跟我回来？”黑暗里，段怀悯凑近瑶光的脸, “适才不如直接让燕羽来杀我。” “什么？”瑶光听得茫然，她能感受到男子微沉的呼吸，“这又与燕羽将军何干？” “你心悦燕羽，所以你助他逃脱。”男子一字一句道，“你原本就想离开我，是不是？” 瑶光惊诧，段怀悯竟误会她与燕羽。 难怪他方才射杀燕羽。 “我和燕羽将军从未有什么。”瑶光解释道，她感觉被箍得紧了，有些难受，想要挣开，“大人，您先……不要生气。” 出乎意料的，她竟挣脱桎梏。可随即她的手腕被攥住，对方微凉的手按压着脉搏，“你逃去边域，亦是他帮你。你们在边域相交甚密，这些我都未曾追究。” 男子克制着愤怒，“因为我信你，离离，我信你。”他低头，在幽暗里只能依稀看见二人的手，“对着我，你就永远那般惶恐吗？” “……”瑶光被他激得心生怒意，她把手腕拼命地往回抽，“大人您又动怒，我自然会惧，您为什么总是这样。” “你在边域，和燕羽都做过什么？”可段怀悯并不松手，似魔怔般地诘问着。 “我，我……”瑶光的手腕生疼，不知行经何处，马车摇晃得厉害。她感觉肝胆也跟着颤。 “我说的，您会信吗？”女子有些声嘶力竭，“您不信，永远不会信的。所以那就如您所想，我与他相知相爱，可以吗？” 黑暗里，短暂的静默后，男子轻笑一声，声如清风。 这时，马车剧烈地颠簸起来，后方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段大人，后面有追兵。” 魏杭在外道。 …… 马车其疾如霍闪，瑶光在内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震碎。她倚靠在段怀悯怀里，被他单手紧紧拥着。 “是……贤王吗？” 瑶光本不想说话，可她实在惶恐，还是问道。 段怀悯未答话，掀开一侧帘幕，朝外看去，追风守护在侧，神色肃穆。 后面兵马声音渐近，大有不妙。 “大人，快被追上了。前方有密林，留一半人马先护送您。”追风看来，“我与魏杭带另一半人去拦住他们。” “贤王亲自来了？”段怀悯蹙眉。 “是。”追风回头看了一眼，“约有百余人。” 应该是特意来追他们一行，城楼的鏖战尚未结束。 “若留一半，你们难以抵御。所有人都去应战。” …… 密林内，寒月孤幽，影影绰绰间高树林立。满目的雪，荧荧映射寒光。 马车仍在前行，风驰电掣。 瑶光只听见外面不知名的鸟夜啼，分外可怖。 似乎因先前的争执，段怀悯并未再开口，却因马车震动得厉害将女子揽于怀里。 适才那场争执好似烟消云散。 瑶光吸了吸鼻子，她从昨夜起就在生死一线。 也都怪自己，还引发一场战役。 今夜也不知可否能平安。 她可以听见段怀悯的灵府跃动，比往日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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