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宫婢搀扶着美人下轿,斜斜簪在她发间的单边纯金流苏,分外惹眼。这是帝王昭示天下的恩宠,也是它长盛不衰的象征。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瑾贵妃依旧是温声细语,说出口的话,总有种撒娇的意味,甜到了人心尖上,“本宫听闻你宫中近日不太平,眼下可好些了?” “回娘娘的话,如今主位尚在病中,常在也居于室内,临安宫较为安稳。” 卫书懿倒是没有隐瞒宫里的情况,毕竟贵妃已经这么问了,肯定已经提前打探了虚实。 “唉,真是可惜了……” 瑾贵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喃喃自语。 她揣度着对方的心思:“娘娘是在说婉仪么?” “是啊听说皇上有意晋升婉仪父亲的官职,却不曾想,在这喜庆的关头,她却病了……哎呀!本宫一时多嘴,居然说了这些,敏选侍还是忘了的好!” 后宫不得干政。 卫书懿明白其中的道理,却更清楚贵妃「无意间」流露出的小女人情态。 帝王严格做到了雨露均沾,看似温柔的对待众人,却时刻警醒,暗自试探。 他唯独对贵妃不设防! 不仅给予她椒房专宠,还和她交流前朝之事,就连皇后也无法企及此等待遇! 她浅浅一笑:“贵妃娘娘方才不是在关心临安宫的姐妹吗?嫔妾只记得这个了。” “陛下赐的封号,当真没骗人——” 瑾贵妃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入了凤鸾宫。 袅袅婷婷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卫书懿这才郑重的跪拜,礼成之后,又向反方向离开。 “唉,真是好羡慕贵妃娘娘呀!”璟宁在回去的路上不由得感慨,“本以为,陛下对小主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可今日见了贵妃……” “你这丫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卫书懿头一回阻止了璟安:“别,让她说下去。” 璟宁努努嘴:“小主你别生气,奴婢就是说自己看到的事实。今日贵妃头上戴的金色流苏,那可不是普通的物件!以前宫里老嬷嬷告诉奴婢的,说……说那是陛下生母的遗物!” 已故的昭惠皇太后? 卫书懿停下脚步:“确定是它?” “奴婢确定,方才贵妃娘娘凑近的时候,特地瞧了瞧。纯金打造的流苏,上头还有那位最爱的海棠花样式。就连镶嵌其中的细碎东珠,也是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璟安听的直皱眉:“啧,从前在库房那里瞎听来的东西,别随便在小主面前提!” “宫里的事,本主知之甚少。璟宁既然消息灵通,多说几句又何妨?” 卫书懿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安抚。 继续往前走的同时,瑾贵妃与皇后二人的身影又跃入脑海中。 贵妃谦恭,不爱炫耀,众人皆知。 为何今日要戴上流苏示威? 皇后才配使用的东珠,却被贵妃明晃晃的戴在了头上,凤鸾宫里当真不会起波澜么? 离临安宫越近,门口那群「鬼鬼祟祟」的宫人,也越容易看清。 卫书懿只觉得不妙:“怎么?又出什么事了?值得你们在这里扎堆洒扫?” “小主恕罪!” 她瞥了一眼宫里,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众人打斗,混乱不堪。 “那是为何?” “先前奴才们听见里头有女子尖叫不止,便好奇的过来看看。没成想紧赶慢赶走到这里,那声音却消失了。所以……” 璟安无奈的叹气,将他们叫散了。 卫书懿盯着宫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总让她认为自己已经身处险境,无法逃离。 “小主,怎么了?” “先别回桑榆轩,我们去主殿附近看看。” 让她惊讶的是,御前侍卫又增了一倍! 江院正还在和一群太医商量着什么,皱着眉头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凝重。 “哟,这不是敏选侍么?老夫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有了上次的争执之后,语气也多了轻慢。 卫书懿并不恼,只是在他们错身离开时,感慨了一句:“江院正忙着太医院诸多事宜,却还能牢牢记住后宫众多嫔妃的位分变化,真是老当益壮,本主佩服!” “你!”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张气急败坏的老脸。 而是上前几步,询问坚守岗位的侍卫:“请问宋婉仪的情况如何了?本主能不能进去看看?” “皇上有令,婉仪小主身染顽疾,在彻底痊愈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顽疾? 连王常在那种会传染人的红疹,谢晏辞都未限制她的出入。 宋婉仪又是得了什么病?竟要如此小心对待? 卫书懿不好多问,转身又去了别处。 “小主是要从王常在那里打听消息吗?” “只有她见过清醒后的宋婉仪,本主只能去找她。” 还好偏殿和主殿之间相隔不远,她们刚走一段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女子凄厉的叫喊,像带血的长指甲,反复抓挠着卫书懿的脊背,令她下意识驻足,又不敢回头凝望。 “这,这是谁啊?宋婉仪吗?” 两个侍女也被吓得不轻,更加想着急往前走。 然而,王常在的住处,也多了几位侍卫! 还没等她们靠近,就被下了逐客令:“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第42章 怎料晚来风急 临安宫距离永巷较近,本就是一个不占地理优势的宫殿。当初帝王打发卫书懿去了偏殿,于位分弥补的同时,实则没给她多少便利。 今日事出突然,不仅是宋婉仪,就连王常在也被关在了殿内。再加上不明缘由的尖叫声,这让她睡得属实不安稳。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半梦半醒之间,雷雨伴随着间歇性的凄厉哭喊,让她彻底苏醒—— “快走!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国公府,好好活着!” “我可怜的孩子,从今往后,你要想方设法活下去!颜面,尊位,通通都可以为了生机让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一把火烧光了这里,大雨冲刷之后,黑水都把长街弄脏了,真是晦气!” …… 过往痛苦不堪的回忆,让她也想克制不住的呐喊。 急雨吞没天地,将整个雍华宫阙笼罩其中。阴谋诡计化作透明轻纱,让她坠落期间,层层裹挟,无可逃脱。 “停下!” 卫书懿猛的坐起身,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避开窗那侧的景象。 殿内并非烛火通明,只有一盏灯兀自亮着,将她的投影拉长,诡异又妖魅。 “别怕。” 柔和的烛光于天穹引来她的神明,也拂过他飞扬的青丝与抬眸相对时的眼睫。 她看不真切,如在梦中:“皇上?是你么?” “是朕。”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吉利,皇上不应该来。” 谢晏辞默然,紧紧搂住战栗的身躯。 “宋婉仪病了,王常在也病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臣妾了?”卫书懿趴在他的肩头,神智逐渐清晰,惊惧的语气里,却开始夹杂着刻意哽咽,“臣妾从小就怕这种天气,大雨过后,总有灾祸发生。” “有朕在,不会如此。”他耐心哄着,扶她重新躺下,“你若真的害怕,朕可以让你暂时住进流芳苑,待她们病愈之后,你再回来。” 帝王的呵护,给了她几分错觉。 似乎他真心在意她的喜怒哀乐,以至于在此等小事上惦记着她,冒雨来到临安宫,只为给她安定。 青烟在墙壁上有了几缕形状,她深吸一口调制的熏香:“皇上不必如此优待臣妾……” “朕是怕瑶儿也招惹上祸患,一病不起。”谢晏辞轻拍着她的后背,“与其说优待于你,还不如说朕自私,生怕往后见不到你。” 在瑾贵妃那儿,他也会说类似的绵绵情话吗? 卫书懿想起了那根金簪,流苏恍如就在眼前摇曳。她本不该在此刻分心联想男女情事,却因为未知的惶恐对他产生了眷恋,继而又是无法独占的哀愁。 “那是什么香?与你平日里常用的,好像不太一样。” 她连忙起身下榻,捧起小熏炉闻了闻:“臣妾愚钝,在司药司只学了如何辨别草药味,至于这香料,倒真是没闻出区别……” “无妨,兴许是随季节换了配方,回来歇息吧。” 她依言照做,重新缩回他的怀中取暖。 这一夜,窗外风雨如剑,内殿一室安稳。 卫书懿许久没睡这么沉了。 原先留宿在长生殿,她时刻警醒,不敢造次。此时躺在她的桑榆轩,倒是没了负担,等到清醒时,已经日上三竿。 璟安独自擦拭着屋里的摆件,动作利落又极轻,这才没将她吵醒。璟宁不知道在外面嘀咕什么,隐约可以听到爽朗的笑声。 “小主醒了?” “是,不知怎的,头有些晕。”卫书懿强撑着坐了起来,“隔壁院里有动静了吗?” “没呢!夜里下雨,两个殿里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小主昨夜没听见叫声吗?” 她一愣,记忆瞬时涌了上来。 包括惊惧后的拥抱,枕上残留的龙涎香。 “小主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传膳。”璟安朝院里喊了声,“璟宁!过来伺候小主洗漱更衣!” 片刻之后,卫书懿顶着依旧胀痛的脑袋坐在桌前,胃口不佳。 她扭头看向内殿的熏炉,蓦地想起帝王无意间的一句话。 果真是有差异么? 卫书懿拿起来放在手心把玩,惊愕的发现原先特制的君子兰图案已然被调换! “璟安!”“小主,怎么了?” “有谁碰过本主的熏炉么?!”她开始不安,“特地用极为相似的花卉瞒天过海……看来,这并非偶然。” 与君子兰相像的,便是朱顶红。 —— “嘶……轻点!痛死了!” 王常在趴在榻上,由宫婢伺候着敷药。 太医院的人下手极重,也不知道掺了什么材料,刚一接触肌肤,就让她痛到发抖,随后又是一片凉意,疼痛渐歇。 “小主啊,你这疹子明明已经用了药,怎么就是不见好呢?”江院正在外面也很是烦躁,“按理说,红疹应该逐渐褪去,为什么越变越多了?” “你是太医,还是我成了太医?你都弄不明白的事情,你问我?” 王常在开口,必然又是呛声。 相比于主殿那位说话客气的宋婉仪,江院正最烦来这里替她治病。 “你,过来。” 宫婢害怕的走过去,听候吩咐。 “在出红疹之前,你们家小主曾经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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