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丈夫,如今,更是一个手足无措咋咋呼呼的父亲。 他边说着,边往营帐外去,军营军医多数派去前线,如今营中当真是难以寻得一个来,他着急之下活像是要去亲自捉一个郎中进来。 乐嫣却不肯放他离去。 她害怕极了再离开他,唯恐一离开他便有要长久分离,她攥着他的手。 “你别走……你不准走……” 她拧着眉头,哑身问他:“你怎么一直不问问我?问问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是不相信么,不相信它是你的孩子不成……” 从她离京的那一刻,从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这一刻,这一切都已经在她意料之中。 她身怀皇嗣,也只有她一人知晓自己忠贞无二,可有旁人信吗? 她腹中孩儿的父亲会信吗? 柔黄的烛光打在她单薄瘦削的侧脸上,显得无助又孤独。 皇帝原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不曾想她竟如此问。 她竟想的如此之多…… 仔细想来,她这般患得患失,这般战战兢兢,还不都是因为自己么。 他曾经想要保护好的小姑娘,想要再不叫她受半分委屈的小姑娘,他终究没能保护好她。 怪自己的无能,怪他先前太过想当然,从未提前替她铺过路,才叫她受了如此多的委屈…… 殷瞻幽深的瞳仁凝望着她,那道得天独厚的俊美面容于烛光中半明半昧,肃穆而冷硬的棱角,俊美的足矣叫天地都失了颜色。 才征战杀伐的男人,笑起来犹如春风拂过寒霜,复苏世间万物。 他嗓音沉沉,略粗糙的拇指划过她的唇畔,俯身如同蜻蜓点水亲吻上去。 “你与朕之间,如今还需这些话来问不成?朕自是信你,朕只想叫你亲口告诉朕这个好消息……” 他一时间觉得眼中酸涨,他怎会不喜欢这个孩子?他是胆怯罢了……这等近乡情怯,谁又能了解? 乐嫣额头与他相抵,听了他的话,心中止不住升起暖意。 仿佛一切的严寒都过去了,她甚至觉得甘之如饴。 她慢慢离开他的怀抱,慢慢坐直身子。 “你既知晓自己要当父亲的,为何一点不见欢喜?…你还没摸过它呢……” 她抓过他的大掌,将其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他已经六个月多了,却连名字都没有起,却连父亲都没有见过呢……” 乐嫣说着说着,心酸无比,心中也忍不住唾弃自己。明明是欢天喜地的时候,明明二人历经磨难终于能见面,一家团聚的时候,该是多么欢喜的事情。 可自己却成日忍不住的哭。 可若是能忍得住,谁又会如此窝囊呢? 面对她的期盼,掌下紧隔小衣与众不同的触感,叫他面容更显紧绷僵硬。 甚至,不过几息间,他的掌中竟生出了点点细汗。 许是被欢喜冲坏了头脑,他心腔中跳动的厉害,连脑中也是嗡嗡的,像是喝醉了酒水,像是没有睡醒。 乐嫣何曾知晓呢? 方才在她熟睡的这两个时辰里,眼前看着不怎么搭理孩子的男人已经一眨不眨的不知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多久。 不过总归还有些不同。 她睡下时怀相尚且不明显,依旧是玲珑的身子,纤细的腰肢,若非如今这般只着寝衣,旁人很难瞧出她的身孕来。 可她坐起身来,小腹便直接可见一个隆起的可爱的弧度。 算来,足足有六个多月了。 小西瓜一般的肚子,悄然挺立着。 他的掌慢慢自作主张的从寝衣底下挑开她的小衣贴上去,没了那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更亲自的抚摸着她。好几次,他察觉到里面像是住了一只小鱼,隔着她的肚皮,在他粗糙的掌心底下游来游去。 倒是叫殷瞻下了一大跳。惊慌过后,是一轮轮的柔软的情愫。 这世上最甜蜜之事莫过于心爱的娘子怀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会在她肚子里长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它生下来不久,就会管他叫阿耶,管她叫阿娘…… 它的眉眼合该生的像她,自己的太过凌厉,年少时因这双异与汉人的眼眸,可是吃了好一番苦头。 她的眉眼才生的好看,是男是女都会好看。 肤色也该像她多一些才好,又白又嫩捏上去软乎乎的…… 他一时间想的长远,甚至连掌下还未出世孩儿的模样都想的个八九不离十。 直到见乐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乐嫣与他道:“我方才竟梦见了阿娘与老太后……她们仍是那副模样,与我问东问西的,面对她们我却只觉羞愧的慌,不知如何说。好在她们也体谅我,体谅我的不容易,没有骂我什么,她们只骂你呢……” 皇帝闻言觉得好笑的紧,善化长公主便不多提了,老太后素来就是个偏帮的,最是宠爱她不过。 他几乎能从乐嫣只言片语中想到老太后骂他时的模样。 皇帝揉了揉她的发顶,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噢,祖母骂朕什么?” 乐嫣想了想,笑了起来,便将自己那个离奇梦境告知予他。 说到老太后摸着她的肚子,说她肚子里的是一位姑娘时,她边说着便笑个不停,捂着自己的胸口嘟囔:“这梦是真是假?莫不是老太后真的朝我托梦呢?我到现在心里都有些怦怦跳……” “我说,她父亲盼着她是个太子,若是个娘子,怕是不怎么喜欢呢……” 皇帝听闻,心中一梗。 眼前这个小娘子成日到处告诉每个人,他想要儿子。 当时在徵宫中便四处说了出去,也不知原话是如何说的,反正一传十十传百,满宫之中都知晓他重男轻女。 甚至有朝臣都背地里议论,说他是年纪太大,担忧再不生儿子生不出儿子来。 旁人如何想他,他不过一笑了之。 可自己的孩子呢? 到时候万一真是公主,听懂了她母亲的话,岂非与自己不亲近? 皇帝十分会未雨绸缪,已经开始纠正她道:“谁说朕说喜欢太子了?朕那时还不是顺着你的话随口一说罢了。朕的孩子,是什么朕都喜欢。” 乐嫣不太信他。 她太了解他们了,想要太子,想要的疯了。 不过,她也不会去与之计较。 他说的极对,自己的孩子,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别,她都会喜欢的。 这份血缘羁绊,早在孩子还在自己肚子里时就已经种下。 乐嫣坐的久了,有些累了,复又躺回床榻上。 皇帝随着她,从身后重新抱住她,小心翼翼圈抱住她的腰腹。 他抚摸她小腹的手掌也不老实,先前像是一本正经的与孩子沟通,而后便慢慢失了味道。 开始煽风点火起来,一路朝上拨开她小衣上的绫罗带子,有些火急火燎的亲吻她。 乐嫣被衔住双唇,一个炙热撕咬般的亲吻不断落去她芳软润泽的丹唇之上。 用力的反复磋磨起来,她被霸住所有的呼吸,被吻得浑浑噩噩。 她甚至被咬的有些疼了。只能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力所能及的勾着身前人的肩颈。 正在此时,营帐外传来禀报声,“主帅,几位将军前来有要事禀报——” 二人间仓促分开,乐嫣忙着整理衣衫,皇帝则是□□,许久才平稳。 他摸了摸她微微汗湿的鬓发,面对她无措的双眸,他轻咳了咳道:“你别怕,朕就在你身边,就在外边,你若是不放心就跟着过去……” 已经造成的伤害,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的。 但好在,他们还有往后余生,还有冗长的几十载。 他如今也不知继续逗留的时候,如今前边局势紧张不容懈怠,是该与守军商讨良计一鼓作气拿下南应皇城的时候。 对于这场大战,他们早有准备,几十万大军驻守,此战必不容失。 乐嫣是知晓他身上的担子,他是天子,是三军主帅。 如今面也见了,哭也哭过了,她再是害怕也总不能将人绑在身边。 总该放他去处理政务去。 小娘子咬着唇点点头,朝他乖巧颔首道:“你去处理军务去吧,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就可以的。” 皇帝有絮絮念:“天已经亮了,你可不要贪睡,要吃饱了才能睡。还有啊,等睡醒再好好寻几个医官瞧瞧,朕瞧你瘦的厉害,日后医官给你开了什么要你都要吃,不可再胡闹,毕竟你如今是双身子了……” 乐嫣还是头一回发觉自己的丈夫这么能说话一口气叮嘱了她这般长的话。 她终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陛下……” 她望着他:“若是您此战赢了,拿下了南应皇城……您能不能不要继续打仗了?” 这一路,乐嫣见多了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孩童。 她见识到了无数长辈嘴里那个吃人的乱世。 她想起儿时随着母亲哼唱的歌谣。 秦起长城,竟海为官,荼毒生民,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骸骨遍野,功不补患。①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夫妇?② 她怕了。 她怕了这种日子。 出乎意料,皇帝竟是答应她。 “朕还没有昏庸到暴戾的程度。你放心,朕不会伤害南地百姓,投降缴械者不杀,若是南朝宗室投降,朕也会留他们一命。” 他说这句话时,是乾坤在怀,横扫九州威服诸国的雄心壮志。 “鸾鸾,你该知晓,拖得越久伤亡才越惨重。朕会尽快结束这一切,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要尽快给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一个不像他们少年时候,颠沛流离的日子。 …… 营帐外嘈杂纷纷,士气高涨。 徵军大将已在中军大帐外等候许久。 众将一见主帅出帐,连忙上前,皆俯首叩拜与天子靴前。 陈伯宗呈上手中降文。 “陛下,南应呈来降书。另,据细作传回消息,南应国主自焚于皇宫……”
第112章 团圆 夫周虽南迁, 亦为正统也。① 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大国之征小邦, 譬孟贲之搏僬侥耳。以中原全大之时, 犹不能抗, 况方军兵挠败, 盗贼侵交, 财贿日朘,土疆日蹙……②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继南应国君呈上降书, 臣子们只少数随着降国, 其余者自戕的自戕,奔逃的奔逃。 一时之间, 文臣义士宁死不屈的气节倒也叫人震撼。 南应被他们骂了几十载的软骨头, 谁曾想如今临到亡国, 竟还骨头硬了一回? 然,消息隔了一日传至大徵驻军之中, 仍是叫众人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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