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在打着算盘, 孟知语问十娘:“十娘你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十娘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娇憨:“想过啊,我家那死鬼以前说等他好了,就带我出去看看。”她神色又黯淡下去, “嗐,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店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说我了,说说姑娘吧。姑娘这么年轻,怎么一个人出门。姑娘生得又好看,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孟知语仍旧拿应付徐植的说辞:“有一个哥哥,在下一处等我。” 十娘点点头,稍稍放了心。 “对啊,老板娘说得对,解语花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徐植不知何时下来的,他笑得灿烂。 孟知语还是摇头:“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徐植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很快又想起什么,问孟知语:“解语花姑娘,你今日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今日去哪儿,孟知语还没有打算。她人生地不熟,去哪儿都是随意打算。 孟知语摇头道:“徐公子有什么推荐去的地方吗?” 徐植一拍手,笑声爽朗:“有!三渡镇我熟,我带你去啊。” 孟知语觉得他好玩,虽然有些轻佻,倒也不显得讨厌,而且似乎也没有恶意。即便有,以她的能力,尚能自保。 孟知语便点头:“那麻烦徐公子了。” 徐植听见她点头,笑得嘴巴都要裂开。“好啊好啊,那吃完饭便走吧。十娘,还不快上菜来。” 十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喊后厨。 可惜徐植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躲避的人追上了门,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上来就掀了桌子,满桌子好菜撒了一地。十娘脸色不大好,好在孟知语躲开飞快,她同十娘站在一块,瞧着二人打架。 徐植很快落在下风,被那姑娘揪着衣领质问:“徐植,你到底是何意?!” 徐植怂唧唧的回怼:“你说呢,你这个母夜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才不要娶你!” 姑娘闻言揪着衣领的手力气更大,“这是伯父与我父亲定下的亲事,你即便有意见,也得回去同伯父说!”她不由分说便拽着徐植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皆是摇头。 十娘扶起自己的桌子,叹口气说:“这徐公子啊,真是太任性了。” 孟知语只微笑,徐植任性定然是因为什么苦也不必吃,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那姑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没忘了叫人赔偿十娘。 十娘态度很淡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知语问十娘:“这种事很多吗?” 十娘笑:“多啊,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有。我们这行啊,更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啊,像姑娘这么好看的,还是少。” 孟知语叫她夸得不好意思,“十娘,我想问问你,从三渡镇往南边走,最近的城市是哪一座?” 十娘低头想了想:“这啊,便是方才那位徐公子家所在的地方了,通州府嘛。姑娘和兄长约在那儿啊?” 孟知语顺势点头:“是啊,我与兄长约在那儿见面。” 十娘看她的眼神带了些促狭:“姑娘,所谓的兄长是你的情郎吧。”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就说嘛,哪有姑娘家独自出门的,何况你还带了那么多银钱,是不是和你情郎私奔出来的?” 情郎也好,兄长也罢,左右都是她编造出来的。孟知语没有反驳,默认了。 十娘又叹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才能为了情情爱爱这样大动干戈,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早就随着日子走了。挺好的,挺好的。就是啊,这眼睛得擦亮点,得看准了人,不然吃亏的就是你!” 孟知语点头:“嗯,谢谢十娘。” 她在三渡镇又住了些日子,而后往南边走,跟着一个车队。车队是十娘介绍的,叫她跟着一起去通州。车队领队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糙男人,年纪比十娘略大一点。他待孟知语很是关照,“你是十娘介绍的嘛。”他这么说。 他们在路上走了几日,在晚上的时候,一行人会坐下来聊聊天。马队都是些男人,领队怕孟知语不好意思,亲自陪她说话。 “孟姑娘是哪里人?” 孟知语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说:“京城。” 领队点点头,笑起来:“京城好啊,是个好地方。” 孟知语点头:“嗯。你们每次出门要去多久啊?” 领队道:“不好说,有时候几天,有时几个月。” 孟知语:“那应当很累吧,不过家中倘若有妻儿在等,应当也是幸福的。” 领队摇头:“让姑娘见笑了,我还没成婚呢。” 孟知语有些惊讶:“抱歉。” 她想起十娘送她过来的时候说,王乐是个大好人,你跟着他去啊,放心。 车队在三天后抵达通州,孟知语同领队告别,往左走。通州是个大城,比起三渡镇来繁华热闹不少。孟知语在街道上看得纠结,最后走进了一家瞧着不错的客栈。小二马上迎上来,“客观住店还是打尖啊?” 孟知语道:“住店。” 小二领着她上楼看好房间,又去忙别的事。她在房中坐了会儿,推开窗户瞧着热闹街市,想出去走走。原想把包袱放下,想了想还是把东西带上了。 她在外头逛了会儿,又回到住的客栈。进到房间,她便察觉到房中的东西被动过。 孟知语咬唇,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带着东西下楼,与掌柜说要退房。掌柜瞧她一个独身女子,便漫天要价,问她要一两银子。 她不知通州情况,也直觉这价格虚高。 孟知语道:“这也太贵了,何况我不过住了几个时辰。” 掌柜的瞥她一眼:“可是你住了便是住了,一个时辰是住,一天也是住。难不成你去吃饭,吃一口,可以不给钱吗?” 孟知语皱眉,与他僵持。她身份不便,倘使报官,还要生出事端来。可倘使给了钱,岂非助长这种人的威风? 在她犹豫之际,那掌柜的又改了口说:“现在是二两银子了。”他伸出手来,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孟知语当真被气笑,怒目而视。旁边有人在吃着饭,孟知语站着,忽然有人道:“掌柜的,这样可不大好吧。”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富贵的公子。 “倘使掌柜非要如此,那便报官好了。” 这人似乎是个角色,那掌柜的脸色一变,改换笑脸:“是是是,二爷说得对。” 孟知语看着那位二爷,道谢:“多谢。” 他笑了笑,示意孟知语往前走。 二人方才出了门,便有一位侍女急匆匆而来,“二爷,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他脸色一变,匆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无论是徐植,十娘……都是过客。
第44章 第五支梅 他走得匆匆, 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孟知语打。孟知语看着他们背影, 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她另外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 在通州的第二日, 刚好赶上庙会。 对于庙会,她只去过几次, 记忆中是热闹非凡的。通州的庙会亦然,是热闹非凡的, 她看戏班子看了许久。戏班子唱的是一出《思凡》, 咿咿呀呀的,孟知语在唱完第三场时离席。 通州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她沿河岸走,走累了在桥边休息, 听见有人闲谈。 一人说:“哎, 你听说了吗?二爷今儿家里挂了白丧事。” 另一人说:“诶?我倒不知道,是谁啊?也没听说谁不好了啊?” 那人说:“嗐, 是同姑娘没了。” 另一人似乎很惊讶:“同姑娘好端端的, 怎么没了?” 孟知语听他们说话, 不知他们口中的二爷是否是她昨日碰见那位。到听见姑娘二字, 愈发觉得是同一个人。 昨日那侍女说的便是“姑娘不好了”。她思忖道。 这姑娘, 向来是那位二爷的女儿。她不禁也感伤起来。 他们继续说着: “你还不知道吗?同姑娘上回小产,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不就想不开了?听说啊,闹得二爷府里颇不安宁,一家子都鸡飞狗跳的。” “哎哟, 要我说啊,不该!二爷待同姑娘的情谊,谁不知道呢?只怕夫人都比不上。同姑娘没了一个孩子,还会有下一个啊,不值当!” 孟知语听到这里,又觉得她似乎理解错了。这位姑娘不是二爷的女儿,而是二爷的小情儿。至于为何称姑娘,她倒是明白。正如她在那宫里,也人人称一句“公主殿下”。 有人叹息:“你又不知道了吧,同姑娘掉的那个孩子,不是二爷的。” “这如何可能,同姑娘待二爷的情义,那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唉,谁知道呢,家宅一大,什么事儿都有了。黑的白的,白的黑的,全看二爷信不信了。” “哎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 他们起了身去,声音也远了。 孟知语又坐了会儿,也起身回客栈去。她在通州又待了些日子,到十日,她出城。 出城那日,赶上谁家殡葬。她让开路来,远远抬头瞧见那位二爷,他垮着脸,双目失神,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岁。 到城门口,他还要跟着出去,被仆人拦下来。 “二爷,你该知点分寸。老太太还在家中等着你呢。” 孟知语近些日子,忍不住地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她竖着耳朵听着,二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转身之前摸了摸那棺材盖。 “走吧。”他说。 他转过身来,对上孟知语的视线。 他笑了笑:“姑娘今日走,也挺好的,姑娘能否替我送送与同?”他眼眶微微发红。 孟知语点头:“好。” 他解下腰间一个锦囊,交给孟知语:“姑娘出了城,替我把锦囊里的东西撒在地上。多谢了。” 他把东西交到孟知语手里,便转身跟着仆从往回走。 孟知语拿着那锦囊,跟在队伍后面出了城门。她打开锦囊,发现是一包葵花籽,葵花籽由一块丝帕包着。她抓在手心里,一路走,一路撒。 撒完了,剩下一张丝帕,丝帕上绣了一个“同”字。 她在路口和对队伍分道扬镳,那丝帕她想了想,挂在了一颗树上。风一吹,帕子上的“同”字便若隐若现。 孟知语转身离开。 她离开了通州,继续往南走。越往南,气候越温暖。孟知语习惯了北方的寒冷干燥,面对这样的暖和,还有些不习惯。 从通州往南,是一个小城,叫义阳。孟知语在那里的驿站给江恒写信,并不提她到了哪儿,只是交代了一下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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