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瞬息一静,她没有什么力气,顷刻便要往雪地里倒去。 大抵是有些疼的,她想。 脸还未落地, 便被人托起了小臂,那只手的力气格外大,几乎托着她整个人,她混沌不清的想, 这样的距离好似有些近了。 她几乎前身都陷入了他怀里,闻见他身上几乎清冷的香,借着他的力气勉强支撑, 又觉浑浑噩噩, 想一鼓作气支起身体站起来,可一起身便控制不住身体往下滑。 几次之后, 她松懈下来。 “小叔,我好像有点醉了。”她耷拉着脸, 颇为苦闷, “你能把我扶进去吗?” 她现在倒在他怀里, 半坐在雪地上, 面前的人弯着腰就这样支撑着她没有动静,一时间,姜予也想不到哪里不对。 “我是不是太重了?”姜予摇摇头,有些可怜的说:“我没有吃很多,虽然宁家的吃食确实不错。” “或者,你去……去帮我找一下春觉?”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的好似说了很多话。 宁栖迟扶着她,眼底一片浑浊,心好似被一根锐利的东西刺破了,几乎产生窒息感,扶着她的手青筋凸起,望着她这张无辜而又错愕的脸。 一时间,他几近惘然。 酒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浮动在四周,她全身都是瘫软的,好似脱了胫骨,可偏偏毫无防备在他怀里,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宁栖迟破天荒地开口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声音冷冽,似乎是想让人清醒清醒。 姜予茫然地看向他,他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她脑子虚虚晃晃,眨了好几下都未能辨出眼前的人。 她不确定的问:“小叔?”之后又笑了笑,“除了你,还会有谁啊?” 一句话,像是盆凉水将宁栖迟心头冒出的几乎可忽视,而又深刻到底的火浇的一干二净。 是,在宁家,除了宁悸会主动找她以外,还有谁关心过她? 宁栖迟扣在她手臂处的指节紧了紧,心里涌现出一股无法忽视的酸胀感,细细密密的渗透到四肢百骸。 身下的女子无知无觉,扯了扯他的袖子,祈求道:“你把我带过去,一会……一会我把那坛酒分你一半?” 她甚至用一种很讨好的语气在说话,近乎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态度亲昵。 宁栖迟看她扑闪的双眸,抿紧了唇。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可以这样接触了? “姜予。”他略一使力,将她喝的烂醉的她托起身,声音微沉,“就算是他,你也不该……” 不该这样,那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好似怎么都说不出口。 姜予有些莫名的看向他,视线模糊,他抓紧他的衣袖,歪首。 “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她的眼神太清澈了,她本就是问心无愧,她不曾越界,只是喝多了酒,身不由己罢了。 可偏偏知道,那钻心似的感受却令宁栖迟完全不能冷静下来,他多日未寻她,见她,是内心难安,是深觉如同她说的一般,自己只是太过怜惜她。 他躲她,避开她,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就是想同以前一般,可真正见了她,又觉好似往日里所有的刻意举动都像是笑话。 那日庄衡问,会与何人共度余生,如同千古难解的谜题,让他无法解出答案。 他不曾想娶她,也未曾想过娶旁人。 十余年来,他都没有在择偶上耗费心神,既盲婚哑嫁,既都不看好这桩婚事,那么不成便不成。 可偏偏此时,他从她口中听到旁人的名字,抑制许久的情绪便如日落涨潮,席卷了胸膛,苦闷感上至喉咙。 里头两个丫头陪着姜予喝酒,好半响才发觉自家主子不见了,她们喝的少,着急忙慌的赶了出来,便见树枝下,两人依偎的场景, 水画张大了唇,“少……少夫人……” 转而又近乎凌乱的停住了乱颤的脚步。 瞧见男子的模样,她们惊讶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小侯爷怎么会在此处,她们喝的不如姜予多,这时候完全清醒了。 姜予见眼前人迟迟没有说话,又听见婢女在喊自己,便言语含糊的道:“小叔,你让她们来扶我吧……” 这酒后劲实在是大,姜予吐息之间尽是酒气,头脑也愈发不清醒,好似有重重的石头压在头顶。 她总觉得好似忽略了什么,但思绪却一片混沌,想不明白她便也不想了。 两个婢女本想上前,可听见姜予那一句‘小叔’吓得跟鹌鹑一样留在原地。 啊啊啊少夫人你叫错了! 可眼下她们有口难言,急的原地跺脚,上前意欲提醒道:“小……” 可下一瞬,动静传来。 树枝上的雪积压落下,竟然直直要砸中两人,姜予听见什么,微微抬首,下一瞬她被人搂在怀里,鼻尖顶着那人胸膛,眼前一片黑暗。 一声响后她动了动,有零碎的雪花落在她脖颈上,她微往后缩,细雪如针扎一般很是让她不适。 而成块的冷雪砸的宁栖迟脖颈一片通红,可他却毫无反应,冰冷的雪从他的领口滑下,不曾半分伤到她。 宁栖迟垂首,后颈一片冰刺般的疼,可直觉这冷痛感不及心底酸意。 她蜷缩在他怀里,焦急的问小叔怎么样,可有伤到?她鼻尖微红,眼底的惊慌和担忧几乎不加掩饰。 视线下移,宁栖迟如鲠在喉。 他想到了那日宁悸同二夫人说的话,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要旁人护着? 作者有话说: 上班摸鱼写的,晚上试试能不能多写一点 —— 感谢34896658、摩詰的一瓶营养液,双城的三瓶营养液,24410944,和先留言的10瓶营养液
第38章 38 ◎“从此与故人,再不相见。”◎ “春觉……”姜予四处乱找, 可她根本爬不起来,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 “春觉, 这儿有人受伤。” 春觉一听,连忙迈着步子过去,刚要出声“小……” 宁栖迟却将姜予一手托了起来,微沉的眸子掠过她,令她立刻停步。 她惊了惊,一是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二是打心底里就觉得她们主仆屈居于他人屋檐下,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也得罪不起。 小侯爷移开眼, 仿若毫不在意这点伤:“我没事。” 姜予被他扶着,还在东倒西歪,依着宁栖迟的手臂才能面前不倒下去,又似乎是着急他后颈的伤, 趴在他肩臂往后看。 春觉都惊呆了,她急的几乎想跺脚。 眼下姜予就像是抱住了他,还不安分的一再贴近, 脖颈相交, 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扑洒在肌肤上,如猫尾轻挠。 宁栖迟的手悬在她腰后, 神色凝滞,春觉竟看出了一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救命啊, 姑娘一喝醉就无法无天的相怎么还没变啊! 春觉一鼓作气, 几步上前拉住姜予的手臂, 将她往自己这边带来, 姜予往后歪倒在她身上,左右晃了晃。 “春觉。”姜予搂着她的腰,睁大眼睛看她,“大夫!” 春觉自然看见宁栖迟为了维护自家姑娘被雪砸了,但这也轮不着她们管啊。 她不敢看小侯爷,扶着她要往走,“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姜予却执拗的拉住她,春觉一时间被她闹的脱不开身。 她嘴中一直念念有词:“你去找大夫,大夫……” 水画也被吓到了,上前几步同宁栖迟颤颤巍巍地开口。 “小侯爷,我们少夫人喝醉了,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素日小侯爷与少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别说是这样接触,就连说话也很少。 也不知小侯爷今日怎么会在这,还恰好碰上了姜予。 两个婢女都觉得这是巧合,而且看小侯爷的脸色,似乎是不太愉悦的。小侯爷一直都看不惯她们姑娘啊。 春觉一手扶着姜予,一边道:“奴婢们这就带她走。” 乘着小侯爷还没生气,可别在他眼前晃悠了,水画也去搀扶姜予,准备带着她离开。 可还未将人扶稳当,便听见宁栖迟开口道:“折枝院太远。” 两人婢女动作微顿。 他拂去身上的碎雪,目光落在歪倒在春觉身上的女子身上,启唇道:“将夫人带回帆居吧。” 春觉愕然抬眼,“啊?” * 帆居没有多余客居的房间,从引和水画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心里惴惴不安,又想也许是小侯爷好心呢? 姜予是抱着酒坛子来的,她死活不愿意走,还跟春觉闹,不给喝还哭,俨然已经醉过头了。 现下还在外边喝酒呢,更诡异的是小侯爷居然也陪着她。 春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姑娘不要出太大的丑吧。 书案边,姜予抱着酒坛子,双腮酡红,窗微微开着,一点点凉风都能让她格外舒爽。 宁栖迟已经上过了药,行至她面前。 小姑娘已经有些困了。 微闭着眼,眉头舒展,很显然是放松的姿态。听见动静,也不过是微微抬了点眼皮,接着又闭上了。 她的声音无力慵懒,“小叔,你怎么又来了?” “......” 宁栖迟竟不知该不该说破,如果得知坐在这的是自己,她会如何? 他坐在她面前,静静看着她露出的半边侧颜,酒香溢散在空气中是,竟有些岁月静好。 “我有点困了。”她声音很小,几乎是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借酒消愁。” 愁? 宁栖迟神色微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许多人说,姜家从商户家接回来的女儿,庸俗,粗鄙,不识大字,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堪为良配。 见过她,才知珠玉蒙尘。 他从未感受到她有任何的怨念。 刁难、轻贱、歧视,于她来说,不过一笑抿之。 可似是站在朝阳里的人,也会有影子。 姜予将脸贴在坛子上,企图降一降脸上的热度,她闭着眼,呼吸缓缓,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先前之言像是从未有过。 良久,宁栖迟问道:“愁些什么?” 姜予眉间微蹙,抱着酒坛的手臂又紧了些。 她半幅度的摇摇首。 愁些连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的事,她脑海里浑浑噩噩的出现那日贵妃同宁栖迟在殿中对峙的场景,闪过宁悸的问话,春觉的试探,她面前摆着佳肴美酒,身后又是万丈悬崖。 她好似没有退路,又好似处处为路。 “小叔......”她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其实那日你问我的话,我想过了。” 那日路上,宁悸拉着她问她是否愿意再寻一个郎君,姜予并非愚钝之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春觉都能看出来,她如何看不出来呢。 那日之后,她思考了一夜,她这一生,不该有太多的期待和牵挂,她习惯了对未来没有憧憬,因为这样,在期待落空时,才不会又太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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