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灵愫,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猫,站在原地不动。 “没受伤吧?”蔡逯捧起她的脸,却见她眼里满是委屈,“承桉哥……对不起……” 她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猫被黄鼠狼咬了,猫有事。” 蔡逯把猫抱走,递给下属,“把猫送褚尧那里,让他务必治好。” 他或想责备,或想问原因,可在看见她委屈巴巴的那一刻,所有理性全都化作了感性。 她能有什么错。 蔡逯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怪我。这里太乱了,下属办事不利,连累你了。” “你不是外人。”他说,“抱歉。” 他说不怪她,今天很多诡异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 原本想约她出去约会,好好安慰她。但见她兴致不高,蔡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审刑院里有内鬼。这是他的结论。 他得尽快调查清楚。 * 灵愫周身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她终于明白,那种不受控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想杀人,想把阻挡她的人都杀了。 装完美女友久了,她都快忘了,她原本是暴戾又阴狠的人。 从蔡逯提要带她去审刑院看看的那刻起,她就不想再装乖扮可怜。 幸好,她没有冲动,没有颠覆形象。 去杀手阁的路上,她察觉有人在暗处跟着她。 不等她有动作,那人先走到她面前。 是个小道士,手里抱着一坛酒。 小道士开门见山:“易姐,这是沉庵道长之前酿的果酒。今日道观里铲雪平地,在桃树底下,挖出了这坛酒。” 灵愫接过酒,什么都没说。 到了杀手阁,大家见她心情不佳,都四处避躲,不敢惹她。 上楼时,她没抱稳酒坛。 “啪”一声,那坛果酒被摔得稀碎。醇香酒液顺着台阶往下流,她垂眼扫过,坛盖底下,压着一封泛黄的信。 是沉庵写给她的。 来清扫楼梯的姑娘轻声问:“易姐,这封信如何处置?” 灵愫没再多看,“扔了。” 她上到顶楼,趴在露天台榭的栏杆上面,吸着烟斗,呼吸间云雾缭绕。 背后传来脚步声,灵愫狠狠抽了口烟。 “你知道吗?只差一步,我就能找出卷宗。因为你的失误,整个计划泡汤。” 纵使那大平层里闯来个蔡连,她也有把握拿出卷宗。令她被迫收手的,是蔡逯的突然到来。 在她原本计划里,她手下一批人,会与阁主派去的人里应外合,将蔡逯拦得死紧。 “有个办事不利的搞错了步骤。”阁主走到她身旁,“那人我已经处理过了。” 最不能,最不该出意外的时候,偏偏出了重大意外。这是导致她心情不佳的最大因素。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再次蛰伏,等待下一次时机成熟。 “好在不是一无所获。”她说,“今日这篓子,够蔡逯头疼一阵了。那本卷宗,一定在审刑院。有几本疑似是我要找的那本,下次再去,就能查清楚了。” 灵愫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能查出仇人是谁。真该把姓蔡的全都杀了,一个不留。那样也不至于废这么多精力。” 阁主瞥过头看她,“你不会的。” 她自嘲道:“怎么不会?” “你又来了。”阁主看不惯她这副颓废样,“这么多年,每次在复仇这事上有进展,你就慌了,坐不住了,想把人都杀了。” 灵愫说是啊,之后把今日在审刑院的事告诉了他。 “蔡连这人不简单。”她说,“要不把他绑来,严刑逼供?” 阁主夺走她的烟斗,“可别吸了,都把脑子吸傻了。这么冒险的办法也想得出,你是真急了。” 他说:“你知道吗?你一向行事谨慎,只在某些特殊时候会变成不择手段的疯子。” 阁主用她的烟斗,吸了口烟。 “每次调查遭阻,你都会变得戾气满满。这时候,你最爱杀人和玩男人。”阁主眯起眼,“可惜啊,你家承桉哥保守得很,不肯给你睡,你没法发泄,就想杀人。这个念头忍了一天,很难受吧。” 灵愫倒是把他的话想了想,“你说得对。还有呢?你倒是挺了解我。” “还有,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沉庵。” 阁主凑近她,“易老板,你太爱装深情了。沉庵给你酿的酒,那封夹在盖子里的信,你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觉得很烦。” 灵愫心事被戳中,挑了挑眉,“继续说。” “沉庵活着的时候,可没见你对他这么上心。把人家玩成那样,啧,人家之前可是清心寡欲的道长。他把匕首架在脖子上,哭着求你别分手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在跟你的新欢画饼。” 被戳穿真面目,灵愫不恼反笑,“没错。继续说。” “沉庵死了,你在这装深情。装给谁看?他们以为你心里有个挚爱白月光,其实那不过是你的逢场作戏。” “易老板,今日不是失控,是你的本性流露。” 他趴在灵愫耳边,慢吞吞说:“渣女。” 灵愫笑弯了眼。 “对,我就是渣,我就是在做戏,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我就是本性流露,怎样?” 她说阁主你啊,不愧是我的发小。 “只有你,敢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又真实。” 偏偏是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让她找回了自己。此刻吹着夜风,她彻底恢复平静。 阁主也笑,拍了拍她的肩,“所以放轻松,不急,慢慢来,一场狩猎游戏而已。” 他说:“我只是怕,怕你做戏做久了,连本我都失去了。我怕你忘了你自己。” “可那个‘本我’,非常恐怖。” 她陷入回忆。 当年与沉庵在一起,起初她只把这段恋情当成消遣。可当她知道沉庵与当年的灭门案有关联时,她一步步将沉庵逼上绝路,直到他自.杀。 她对沉庵,有愧疚,有怜惜,唯独没有爱。可她用行动告诉旁人,她爱沉庵。 偏偏她伪装得天衣无缝。 阁主静静地看她,“你不会重蹈覆辙。” 他用她的新欢,默默转移了话题。 “打个赌吧,易老板。” 灵愫问赌什么。 “就赌你之前说过的,年前一定把蔡逯睡到。”阁主勾起嘴角,“加上今晚,离过年还有两天一夜。” 灵愫觉得这事根本不可能,那不过是她的吹嘘。 “借你的话说,这事不急,慢慢来。” 她说。 “就猜你不敢赌。”阁主说,“你赢,乔家功法簿归你,五十万两白银归你。如何?这下赌不赌。” 乔家功法是她一直想学的一门武功,只是功法薄流落江湖,她一直没能找到。 五十万两白银,足够她买下北郊的几块地,届时高价转手卖出,钱滚钱利滚利。 至于男人?男人算个屁。 充其量算一桩谈资。 灵愫利落应下,“早说嘛。” 阁主说这才是你,“坏女人。” 灵愫心里的阴霾终于散了,这会儿欢脱地蹦跳下楼。 阁主问她去干嘛。 她说:“想那晚玩什么花样!别喊我,我要去追我家承桉哥!” 听她这话,不了解她的还以为她有那么在意蔡逯。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又有一个男人要完蛋了。
第21章 碰面 天一亮,蔡逯先去了褚尧那里。 那只猫的命算是保住了,瘸着腿围在褚尧身旁喵喵叫。 褚尧将猫抱在怀里,眉眼间难得流淌出一股温柔。 蔡逯说了自己对那内鬼的猜想,问褚尧的看法。 褚尧说显而易见,“昨日她一来,审刑院就乱了套。” 蔡逯:“你那是偏见。昨日院里还来了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宫里也派了人来核实情况。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褚尧把猫放到猫窝里,往盆里舀了瓢水盥洗双手。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蔡逯的小女友,此刻她的脸仿佛倒映在了水面里,冲着他傻笑。 她笑得明媚,说你好呀,褚大夫。 褚尧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缩。 “胳膊肘往外拐?”他重复了一遍蔡逯的话,“我何时跟你俩统一战线了?” 他说:“蔡承桉,我在认真提醒你,这件事可能是她在从中作梗。” 蔡逯的脾气也是一点就着,开始翻旧账。 “我生病那晚,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么。她是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说实话,你是不是嫉妒?” 褚尧听了,不可思议。 “嫉妒?我嫉妒你找了个笑面虎?你自己数数,从你俩认识到现在,因她的出现,有多少意外发生?” 他说:“我不信你从没想过这件事。” “有问题的话,我早就调查到了。”蔡逯拧着眉头,“你不知道我把她的来历反反复复查了多少遍。关键是,这么多次排查,没一次出过问题。” “你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 蔡逯说。 “我有自己的节奏。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少管。” 审刑院出变动这件事,此前蔡逯从没怀疑过灵愫。 可从褚尧的医馆走出,把过往翻出来细品后,蔡逯竟品出一丝微妙。 灵愫是骗过他的,不止一次,但那些都无伤大雅。 他正郁闷,抬头竟见海东青递来一封信。 灵愫主动给他写信,邀他去朗月亭见面,立刻,马上。 落款是个唇印。他嗅了嗅,闻到了冷冽的口脂香。 朗月亭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寂静空旷,通常那些谈得热火朝天的年轻男女会去那里幽会。 想起她在审刑院还受了委屈,蔡逯暂时放下心里的猜疑,回家迅速冲了个澡,打扮好赴约。 路上,他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安慰人的甜蜜话。 他想她或还在为昨日的事感到郁闷,可等到了地,抬眼一望,却看见她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悠闲地晃腿踢脚,裙摆蹁跹,看起来心情很好。 所以人踢踏脚尖,和小狗小猫晃动尾巴有什么区别呢。 看她心情好,蔡逯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明快。 他把脚步放轻,慢慢靠近。 今日她搽了妆,挽了髻,衣裳颜色也很明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边搓手取暖,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女为悦己者容。 从前俩人出去玩,她爱低调,也爱偷懒,恨不能趿着棉拖,顶着一头鸡窝头发上街。 如今她精致打扮,提前到地等候。 她比从前更在意他了。 惊喜与感动在此刻爬到蔡逯的眉梢,他懒洋洋地挑眉,将一件氅衣裹在她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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