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奖励。 他被允许,可以暂时摘掉脖圈,有效时间是半个时辰。他被允许,可以适当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比如叹气,打哈欠。 他比狗聪明多了。 但这也让灵愫头疼。正因为蔡逯比狗聪明,所以他也总是自作聪明。 比如开饭前等她喊名字。 有时她会先喊一碟的名字,有时她会先喊他的名字。到底也只是养了两条狗,不是它就是他,他逐渐明白,他总会有饭吃。 所以饭前没必要去讨好她,他只要待着,饭自然会送到他嘴边。 他没了危机意识,这很不妙。 灵愫想出一个对付他的新法子。 她把其他下人养的狗都捞了回来,为几十条狗狗提供一日三餐。 这次,她打乱喊名顺序,让蔡逯完全摸不着规律,不让他形成反应。 她故意冷落他,对别的狗狗笑意盈盈,唯独对他冷着脸,用冰冷的眼神警告他:你以为你能拿捏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做的狗饭一共就那么多,给别的狗分完了,那就没他的了。 若他想吃上饭,就又得用积极热情的表现讨好她,这样她才会早点喊他的名字,让他过去领饭。 怎么能别出新意地讨好她呢? 蔡逯开始学狗叫。 为了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当竞争对手是一群小狗时,他就学大狗呲牙低吼,让小狗认他做狗老大,不敢跟他抢。 当竞争对手是一群大狗时,他就学小狗叫得清脆响亮,让大狗都怜悯他,给他让道。 灵愫自然明白他的心机。 无伤大雅,他有心就好。 府里的人听说她养狗养的好,没空带狗时,就爱把狗丢给她。所以蔡逯的同伴越来越多,那种“不需费力讨好她”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他夹在一群狗中间,必须做得非常好,才能勉强争到一个奖励。 这时,灵愫又出了个新奖励:漏食玩具。 没有你在的日子里,大家都过得不算好。有的重病不起、有的残了死了。 他们拜托我给你写信,他们认为,我与你还有联系。可我写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家里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爹娘卧病在床,一碟也病恹恹的。我再无任性的理由,得把家扛住。 但愿你一切都好。” 仿佛所有天灾人祸都爱聚堆发生,中原事发,苗疆这边,也恰逢动乱。 阿图基戎把信烧了,坐在床边,敛眸打量着她。 快点好起来吧。 …… 天将亮时,阁主终于回到了家里。 他的脚踝肿得像一颗鹅蛋,甚至还在不断膨胀。 好心的寨民为他寻来苗医,苗医见了他这惨状,直骂他不要命。 阁主却只是守着不省人事的灵愫,对他自己的疼痛一言不发。 给她换药,擦汗,洗身,每件事都要自己亲自做,绝不允许旁人插手。 两日过去了,她还没醒。 阿图基戎让阁主先去歇息,“我来照顾她。” 阁主不肯走开。 阿图基戎让他放心,“过去,我阿娘重病卧榻六年,我亲自照顾了她六年。我比你更懂怎么照顾病人。” 想来真觉悲凉。这屋里有两男一女,竟都凑不出一对完整的爹娘。 俩人争夺着照顾她时,床上的她却支吾出声。 俩人凑过去听。 “娘……娘……” 她在喊娘。 天底下,所有受委屈的孩子都会喊娘。 阁主的情绪决堤般地倾泻,他只来得及对阿图基戎交代一声“照顾好她”,就狼狈地跑了出去。 跑出屋,跑出寨,直到跑进丛林里,他才停住脚。 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没娘很久了,她也没娘很久了。 虽没把这事搬到明面上说过,可是作为孩子,怎么能不想娘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直到下了山,走到一处苗寨里,灵愫才忽地恍回了神。 她是要去寻亲来着,可现在怎么走到了这里? 她晃晃脑袋。 这一处苗寨里的人很热情,见她长得白净,看上去年龄很小,苗妇就招呼她来,给她塞腊肉,让她多吃些。 她听不懂她们口中的苗语,就只是生疏地回了句“哇周”,意思是“谢谢”。 正欲抬脚出寨,灵愫又被一个小孩叫住。 小孩会说一两句汉话,塞给她一碟枣糕。 “给,给你吃。” 灵愫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解下腰上一个玉佩,塞到他手里。 一大早就起来爬山寻亲,连口饭都没吃。现在她饿了,抓起枣糕就啃,啃着啃着,心里就升起一股郁闷。 天下枣糕一般味,都是她记忆里的枣糕味。 易缘是她的三表姑,有一手好厨艺,但那时她与易缘并不相熟。 记忆里的三表姑,性格冷冷的,好像就没笑过,像个假人。也是在家破人亡那一晚,她才发现,原来三表姑是个活人,会气愤会绝望会哭喊。 吃了一碟枣糕后,灵愫觉得咽,就到山里舀了一口水喝。 苗疆这点倒是挺好,渴了能上山打水喝,饿了能揪野果饱腹。 吃饱喝足,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着,晃着脚。 阿图基戎悄悄走近。 他躲在一棵树后面,手里提着一袋鞍子酥食。 就猜她饿了。 嘁,没见识的外来人,能把枣糕吃那么香,是之前没吃过美食吗?真可怜。 他听见她唱起小曲儿,唱的是什么,他听不懂。 阿图基戎抬脚朝她走去。 他把酥食扔在她身旁。 明明这一袋鞍子酥食是他亲手做的,可他却说:“路边捡的。” 从前,沉庵最符合她的喜好标准。所以跟别人形容喜好时,她会说:“我就喜欢沉庵那样的。” 那时大家都以为,沉庵是她心里不可抹去的白月光。就连她自己也这么以为。 现在,她明白了。 她其实谁都不喜欢,只是喜欢某一种男人类型。这种类型叫“熟男”,她喜欢撩了熟男,再渣了熟男,乐此不疲。 熟男是一种感觉。 具体什么感觉,她形容不好。所以从前,她拿“沉庵”来搪塞。 但,倘若现在,再有人问起她的喜好。 她会说:“噢,我就喜欢蔡逯这样的。” 因为蔡逯,完美符合她的喜好标准。甚至,他要比沉庵更合她心意。 灵愫把手从褚尧腿上抽离,站起身,朝门口的蔡逯走去。 她的心跳加快了,砰砰直跳。 这种情况,自沉庵死后,便再也没有过了,哪怕是对曾经二十来岁的蔡逯。 这种情况,叫:想再跟你玩玩,把你干.得丢枪卸甲,溃不成军。 只有我能看到,在你那副熟男表皮下,隐藏着的那一份被我玩熟的浪./荡。 待走近,灵愫才发现,原来蔡逯怀里还抱着一条白松狮。 当年哼哼唧唧的小狗一碟,如今已经成了一只中年狗狗。可它的眼睛还是那么黑亮,表情还是那么可爱,被蔡逯养得极好。 灵愫的心都要化了。 她搓着狗脑袋,“一碟!还记得我么?” 一碟“汪汪”叫两声,尾巴摇得快出了残影。 “小笨狗,吃胖了好多。”灵愫打趣道,“一碟,你现在吃成了一大碟。” 小蔡一碟这个组合里,一碟成了一大碟。那小蔡呢? 蔡逯终于出声:“小蔡,也成了中蔡。” 他身稍微一侧,接过下属递来的一束超大赤蔷薇花。 蔡逯玩了句谐音,“这是大菜。” 赤蔷薇花张扬夺目,一如它的花语:热情、热恋、真爱。 是很典型的蔡逯的行事风格。 “我想让你爱我。可我知道,你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我要你恨我,起码恨上我后,你不会把我忘了。 何止是有?那分明是有很多个。蔡逯夹在其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闫弗其实已经照顾了蔡逯一把,只说他是灵愫的前男友,没说是灵愫的某一任前男友。 褚尧眸色复杂,“我猜的。” 他想安慰蔡逯,但脑里又没多少安慰人的话。 所以褚尧试探道:“你之前不是说,可以接受共侍吗?要不,试一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共侍了?你别血口喷人!”
第26章 争吵 替身。 他的第一感受是:耻辱。 截止目前,他的人生堪称顺风顺水,可能最大的困扰就是哪日在赌场赔了钱,哪日在酒局上开了坛发臭的酒。 太顺遂,所以也太自信。自认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又要面儿,相信凭借自身魅力,没人能忘掉他。 要说“替身”,也该是其他人是他的替身才对。 但他心里近乎于笃定的猜测告诉他: 是的,他被灵愫当成了沉庵的替身。 沉庵会比他更能取.悦她么? 沉庵会熬几场大夜,不眠不休地给她在年会上呐喊助威么? 沉庵,配与他相提并论么? 回了审刑院,蔡逯把下属叫来,让下属去查沉庵与闫弗的身份以及相关信息。 下属只去查了一个时辰,就跑来复命:“知院,查这些可能需要些时间。” 阿图基戎很聪明,从来不敢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拆过蔡逯的很多封信,早就明白她是个风流人。跟她索要名分,简直比登天还难。 短时间内,她不会离开苗疆。那他可以趁这些时间,琢磨着怎么能把她的心抓得更牢。 有时她对他说:“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他并不气馁,像个主动给夫君纳妾凑外室的正妻,会把更多优质男人送到她面前。 她有个很大的特点:喜欢说分手,但也不拒绝吃回头草,所以会跟老相好分分合合。 所以在她与那些男人分手后,她会短暂地再重拾起与他的关系。 当然,她分给男人的时间很少很少。大多时候,她都在练武。 爬山、跑圈、搬重物来回窜…… 更多时候,她都在与大自然接触。 对此,灵愫倒是挺享受。 练武是重中之重,她没时间去关注那些男人的小心思。 他们为争夺她的喜爱,会反复撕扯打斗。爱斗就斗呗,不关她的事。 她的心态越来越好,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 沮丧时,大家都会以她为例,自我安慰:看这个姑娘,四岁时家里被灭门,二十岁时武功全废,每向前走一步,老天就把她往后打退百步。可她寻死觅活了么?没有!她笑对糟糕生活,乐观面对一切! 这是什么?这是鲜活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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