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愫问:“下面那束花怎么不带上来?不是要送我的吗?” 褚尧愣了下,“不是,那花原本就在那里,是片垃圾。” 她“哦”一声,感慨着:“可惜啊,这样美丽的花,竟也会成为被人遗弃的垃圾。” 这么美丽的花,竟也会成为垃圾。 褚尧静静望向她。 所以于她而言,蔡逯也只是个被遗弃的花束吧。 她愿意养花时,哪怕那花刺多枝杂,她也会耐心修剪。 她失去兴致时,哪怕那花开得再娇艳,她也会扔地上踩几脚,末了再云淡风轻地喊一声“垃圾”。 褚尧突然很后悔。 他明明知道她是多么薄情的人,可因昨晚上头,他偏偏听信了她的鬼话。 他就不该来招惹她。 可说实话,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你是我最后一个”这句话的魅力。 万一呢…… 她肯做,一定是“爱”他的,不管这是何种爱,爱多还是爱少。 万一,他能让这个渣女收心呢。 褚尧想,他一定要是不同的,要跟她的其他情人不一样,这样那个“万一”发生的几率还会大些。 要在哪里不同呢? 也许先得让她意识到,他没那么容易被她拿捏到手。他不能太乖,要标新立异。 他在她面前,是一个保守的、疏离的、高冷的大夫。 他想为了使她更爱他,他得加深这个刻板印象,好倒逼她在他身上花费更多精力。 褚尧吹灭灯烛,“睡吧。” *灵愫就负责给他们舀汤。一勺舀到底,靠边慢慢起。因她舀得实诚,所以大家都格外偏爱来这家医馆看病。 这阵子,她常待在医馆,几乎不曾离开过。不过今日下晌,杀手阁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她就辞别褚尧,去跟阁主碰了一面。 到了黄昏,医馆已经冷清下来。 褚尧扫完地,正准备关馆时,蔡逯却来了。 蔡逯很平静,平静到有种即将上吊自杀的诡异美感。 褚尧出声问:“你是来治病,还是来喝绿豆汤?” 兄弟俩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褚尧猜不透蔡逯在想什么。 蔡逯没回话。 他打量着这家医馆。 屋里的墙重新涂了层料,刷成了粉调。坠在屋顶上的六角灯也挂着各种薄纱,梦幻唯美。 不像家医馆,像一个巨大的泡泡,里面包裹着各种甜到发腻的记忆。 蔡逯抬脚,往馆里走。 他手指点过堆满各种精致泥人陶人的桌,一直向前走。 最终,他停到了褚尧配药称药写药方的那张桌边。 这张桌,原来是张小方桌。如今,换成了一张长宽高都合适的大长桌,桌上铺了层吸水的桌布。 这张大长桌,足够一男一女平躺,或者叠在一起摆各种姿势。这条绒绒的桌布,可以当裹身的毛毯,可以当绳用,系成各种不精细的绳结,也可以完成它的本职任务——吸水。 桌面上,笔架上挂着几个毛笔。这些毛笔,不是沾墨写字用,而是沾点其他的蜂蜜、甜水等,在身上走笔龙蛇。笔筒里搁着几根木簪,可供及时挽起头发,不妨碍做事。木簪头套着几个发带发圈,可以捆头发,也可以捆除头发外的任何地方。 笔筒旁是一袋圆形环锁,里面有的是花纹繁复的口枷,有的是所谓的养小鸟用的“守德锁”,有的是一晃就叮铃作响的小铃铛镊子夹子。 桌右侧搁着一个小包袱,装载着几条长短不一鞭子。医士难道会甩鞭子惩罚不按时吃药的病人?也许吧,也许是供身份置换用。 桌边的椅子换了。从前是一把高凳,硌得慌。现在是一把铺着几层软垫的太师椅,是找专门的师傅做出的一把椅腿可伸缩的太师椅。 现在这把太师椅的高度太低了,低到要是褚尧坐上,长腿会无处安放。所以这是给一个姑娘调的高度。 这高度,刚好够褚尧跪下,去服侍窝在椅里的她。 鞭子就在她手边,抬抬胳膊就能拿到。至于那些笔啊球啊锁啊,更是能直接拿捏。 桌侧挨着一扇窗。窗里坠了层细箴竹片。不想让人看见里面在做什么时,就可以把竹片拽下,挡住许多光线与外来的目光。 可又挡不全。 倘若恰逢黄昏,缱绻到快发起一层毛边的光束,会穿过竹片间隙,投在桌边的光景里。 这张桌,以及桌周边地方的用途,早已变了味了。 蔡逯阖住眼,嗅了嗅这边的气息。 有她身上的冷香,还有一丝细微的,刚被处理过的,男女携.云.挈.雨后的味道。 在这里。 刚做。 刚做完。 刚走。 刚收拾。 褚尧走了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逯悲凉地瞥褚尧一眼。 “褚尧,你真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 他看着褚尧,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自信狂妄的自己。 谁能仅凭自信与爱意,就能让渣女从良? 褚尧没回话,蔡逯也不想听他的回话。 蔡逯走了,依旧带着诡异的平静。 次日,蔡逯撑起身,头疼欲裂。 褚尧递给他一碗醒酒汤,“不要酗酒,会得胃病。” 灵愫双手抱臂,身支着墙,瞥了眼蔡逯。 “承桉哥,喝完醒酒汤就赶快回怀州吧,那边不是还有公事么?” 这场景看起来是那么普通寻常。 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兄弟还是兄弟,女友还是女友。兄弟依旧交代他注意身体,女友依旧关注他的来去动向。 蔡逯敛眸,盯着褚尧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看。 褚尧的手腕动脉处,落着一个牙印。 牙齿咬在手腕,明明还隔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可那种标记,却已钉在了筋脉里。 蔡逯顺势向上看,见褚尧的脖颈处,也有个不明显的掐痕。 灵愫就喜欢玩这种。 仿佛她上辈子是头狼,喜欢用啃咬的方式去磨牙。如果你流了血,绽出一朵漂亮的血花,她会有把猎物咬死的成就感。 毕竟她一向厚脸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接下来几日,她还真就如他所言,不再来纠缠他了。 而他,开始慌了。 天知道过去半个月,为了追求他,她做了多少逾越事! 为了接近他,她故意着凉生病,来医馆里拿药时,对他动手动脚。 为了能与他近距离做更多事,她将就他的洁癖,每次见面都收拾得极其干净,再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说:“我漱口了哦,现在可以亲亲了嘛?” 他说不喜欢她跟那些男人来往,她就断了跟情人们的所有联系。 他说不喜欢她整天神出鬼没,她就干脆辞了一切事,每天都到医馆前,可怜巴巴地等他召唤。 所以她不是挺有毅力的么,怎么现在就真的不来纠缠了? 他说不让她来,那是真的不想让她来吗? 要是真的讨厌她来纠缠,那在这段时间,干嘛允许她牵手,甚至是亲嘴,还是伸舌头那种! 此刻,医书再也看不进去。 褚尧把书一甩,心里脑里想的全都是她。 是不是太过任性,恃宠而骄了? 在矜持什么?终于等到她来求爱,难道不该欣然应下? 明知她是三分钟热度的人,兴致来去匆匆。 现在不珍惜,还等着在她找到新欢时,哭都没地方哭么? 褚尧枯坐着想了很多很多。 最终,他去敲响了她的屋门。 原来,这几天没再纠缠,是因为她在给他准备生辰礼。 “褚大夫,生辰快乐呀!” 她把一条围脖环在他脖颈上,“这可是我熬了好几个大夜,亲自织的!” 亲自个屁。这是她找绣娘临时赶出来的东西。 她根本没想起来今日是褚尧的生辰,不过是别人提到一句,她才想起还有褚尧这号人物。 反正褚尧是不知道内情。见这围脖的针脚很生疏,想一定是她亲自做的。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事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时隔八年,他们再次同床共枕。 褚尧咬住她的唇瓣。 “这次别再骗我了。” 灵愫:“什么?” 他说:“你说过,如果我配合,那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持续到地久天长。” 她早就忘了自己还说过这话。 但她却一口应下,“当然啦。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你听话。” 他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情绪上头的时候,他竟这么轻易地信了她的鬼话连篇。 怎么还是很天真呢。 褚大夫的心眼真是没多长一个。 蔡逯都那样了,她都还是不会收心。 他朝她倾了倾身,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病死了,在你去苗疆的第二年。” 病死了。 灵愫心里咯噔一下。 耳边谢平滔滔不绝的话开始变得很模糊,她不由得回想起八年前的某一日。 彼时她急着拿到闫弗的调令,要去苗疆,虽说之后没顺利去成,因为她前脚刚从闫弗那处离开,蔡相后脚就叫住她,说蔡逯已经病得很严重。 跟闫弗做完的时候,日头正盛,耷拉着的帘子挡住了日光,也让屋里朦朦胧胧的,像是踏进了一场淫.靡的梦境。 他倚着床头,半躺在凌乱的褥子里,披了件堪堪遮住重点的外衫,手里挑了根长杆烟斗。 屋里的气味不算好闻,她想开窗通风,闫弗却不让。 他说,屋里有他们欢好后的气味,好闻,闻着就爽。 她就笑着回,既然这么喜欢这味,那干嘛还要抽烟,混着闻,也能让你更爽么。 他说,反正是贱命一条,死不了人。 她很讨厌听到这种话,就夺过他的长杆烟斗,在他的锁骨处,烙下一个烟疤。 他并没计较。 他要她记住他。 可惜她转头就忘,就算中间不失忆,也不会记得他。 那次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如今再问起他的近况,她才慢一拍发先,原来那一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闫弗这疯子,若是死在任务上,被对方反杀,他并不会遗憾,反而会觉得死得其所,起码这死法还带点英雄色彩。 可到最后,他却病死了。 病死是很痛苦的。因为病人最没尊严,活得最不像人样。 回过神,灵愫让大家继续聊,她则从侧门溜了出来,上到酒楼顶层。 顶层是个大露台,灵愫把手架在栏杆上面,眺望着北郊的夜景。 灯火阑珊,暗香浮动,人间的极乐美景将天上的星月都衬得失了色。 大家都很好,她却仍旧觉得物是人非。 夜风将她的心吹得更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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