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屋春色泄了下来。 灯下美人,粉面妆,含情眼,恰有一阵清风吹过,灯火葳蕤,更是映得眼前美景恍若一副泛黄卷边的画一般,徐徐展开来。 美人见了他,眼眸一亮,把今晚盈盈月都比了下去。 “官……官人?”怯生生的话语传来,惊得蔡逯合上了门。 蔡逯走过去,那美人亦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虔诚恭谨,恍若看见了神明。 “怎么不唤我哥哥了?好妹妹。”蔡逯调侃着,手放在易灵愫腰间一划,一件件衣裳便落了下来。 易灵愫没想到他会这般贸然动作,连句敷衍的话都不愿说。不过点了几下,衣襟便都落到了床榻边。婚服重,挑开便飘在了地上。 易灵愫睫羽轻颤,任由蔡逯这般无理,不吭不响,只是低头看着那双绣着鸳鸯戏水的尖头履鞋。 骤然脚尖绷直,像极了今晚的上弦月。是因雪白玉肌没了薄襟遮掩,冷意袭来,心却热燎。而腰间系着的鱼戏莲叶玉佩也不知何时被蔡逯给拽了下来,随掷到地上,被绿服压到最低下。 与那玉佩作伴的,还有蔡逯手里常捏着那串菩提珠,圆润光亮,竟与玉佩勾到了一处去。 蔡逯瞧着易灵愫这般胆怯的模样,与素日精明坦荡的样子大不相同。婚夜羞怯也是娘子家常情,可若是根榆木头一般,又怎能成事? 蔡逯微微眯眼,眸底渐升起一股玩味意。今晚她只比寻常更美,美得叫人心颤。 “怎么不褪我的衣?” 话音落下,便见易灵愫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放到了自己胸膛上。许是被这片炙热给灼伤了,指腹压在左胸上,轻轻一按,稳稳的心跳声便顺着指腹传到身子各处。 许是被易灵愫这般踌躇模样弄得心烦,蔡逯往后退了几步,竟坐在圆桌上给自己倒了盏茶,兀自饮了起来。也学她那般不吭不响,屋里一片静默。 易灵愫自然知晓他那小心思,犹豫半晌,终是开口出声,软软地叫了声“官人”,话音绵长苏糯,把最粘牙的饴糖都比了下去。 这话本是讨好,可并未如了蔡逯的意。 入夜起了阵凉风,梨木杆支在窗子旁,风一吹,杆便砸在了那堆衣物上。砸地声响,易灵愫也被惊得不由主地耸了下肩。 蔡逯冷笑一声,轻笑声里分不出是哪般情绪。 “官人,夜深了。早些歇息罢,明日不还要上朝么?” 蔡逯听罢这话,不紧不慢地点上檀香,“我偏爱冷香,冷香静幽,叫人清醒。可今日屋里只有这檀香,不点也得点。” 蔡逯没接她的话,反倒自顾自地说起旁的话来。 易灵愫不解,也不敢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只是一贯说着圆场话:“檀香也好,冷香也好,说到底都是香,香随人点,灰随人燃,自然是任凭点香人随意处置。” 易灵愫说罢,只觉头脑发懵,从未有这般困。一时间,原本的想法顷刻间灰飞烟灭,消失不见。她强撑着,看向不远处静坐的蔡逯,小声催着:“官人,你要是不困的话,我就先睡了。” 这般任性无理的话叫蔡逯听见,心里颇为惊讶。 往常易灵愫都是顺着他的意来的,今日怎的这般决断,说自己便要先睡了呢?这般无理的话倒是激怒了蔡逯。 “你当真是困?还是厌恶同我相处,甚至连我说话都烦得紧?” 蔡逯起身朝易灵愫走过去。 随口说出来的真心话反倒激怒了他,易灵愫不解,歪着头怔了怔。 “自然不是。我何时说过厌恶二字呢?”易灵愫低声嘟囔着。 低头看不清蔡逯脸色,可她清楚,蔡逯心里是欣喜的。 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做什么那样。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没有打任何掩饰,平铺直叙。 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告诉他:我们不会再有明天。 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候了。 蔡逯深吸口气。 死在美好的梦境,或活在梦破的现实。 选哪个?
第50章 苗疆 蔡逯摘下一颗葡萄,扔到自己嘴里。 他没再继续偷听墙角,嚼着葡萄,故意走远,让屋里的“小两口”能聊得更深入。 葡萄甜丝丝的,可越是甜,蔡逯便越是把眉头皱得深。 灵愫也曾把葡萄扔他嘴里。 那时吃的葡萄可真是酸啊,能把一排牙都酸软。可他却吃得格外开心,被她迷得晕乎,还会主动把头递过去,让她给自己重新戴上狗链脖圈。 他早已习惯承受她洒下来的雷霆雨露,哪怕是吃狗饭,睡狗窝,戴狗链,也觉得是在被她标记,是正在跟她组成一个家。 为什么要清醒过来呢?一直糊涂着不好么。 七月七,有情人七夕游会,女娘乞巧,男郎乞聪明。旖旎缱绻的氛围却不属于养娘。 晨起,府里的汉子便忙着扎乞巧楼,朝养娘借花彩罗绸,又买了几盏彩灯,慌忙搭建着。 今日女家要去男家铺房,碰上七夕,任是老养娘心里也有埋怨。 “要怪就怪蔡家,定亲过得飞快,这婚期也不与我家商议,先行定了下来。蔡老是个武将,怎么会顾念着中道有七夕要过?”王氏打着哈欠,听到后院处几声非议,嚷了一声,便没人再敢开口。 王氏叫来几位老养娘,吩咐道:“还好嫁妆都备好了,快挑些送去罢。” 养娘说是,忙喊了几位健壮有力的汉子来,抬起箱出府。 王氏唤来屋里的小女使,问道:“午时放学,去把慕哥儿给接过来。他年龄小,学堂先生也心疼。正好是七夕,给先生说声,黄昏就不去读书了。给慕哥儿休个假,叫他好好玩玩。” 小女使说是,正欲退下时,又被王氏给叫了回来。 “抬起头,我瞧你面生。”王氏说道。 女使心乱如麻,慢慢抬起头来,碰上王氏一脸玩味。 “长得倒是秀丽,叫什么名儿?先前是在我屋里伺候着么?怎的不曾见过?” 王氏叫女使走向前来,好好打量一番。 “奴没名儿,大养娘叫我小脏,半月前被家主从奴隶铺里捡了过来。家主好心,把我安到了夫人屋里,叫我好好伺候夫人。进来后一直做粗活儿,今日府里人都忙,奴这才过来伺候。”女使心里慌,话却不怯懦。 “小脏?”王氏轻笑,“这老媪不会起名儿。长这般好看,该配个好听的名儿才是。我给你取个新名儿,巧久。” 说罢,又觉不妥,忙问道:“你可识字?” 女使点头,“识得的。奴进府里后,得大养娘眷顾,把府里不用的残书都给我看。我没活儿时就看书,字也认了许多,就是不会写。” 王氏听罢,松了口气。见巧久实在是机灵讨巧,一时起了别的心思。 “以后就在我屋里做事罢。二姐一走,也要带走几位小女使。调来调去麻烦得紧。正好我屋里人不多,你提被衾来便是。” 巧久忙跪下,说着无比感激的话。不过王氏下句话便叫她难堪起来。 “当然,老爷身边也缺人。如今后院只有我与张氏,人丁不旺。张氏无所出,慕哥儿还小。总该来个新人才是。你多在老爷面前走走,来日成了新房姨娘,也算是报他恩情了。” “夫人,万万不可啊!”巧久蹙起眉,眼泛泪花,凄凄惨惨地哭诉:“奴不过是奴隶出身,哪儿配当姨娘啊……夫人放心,我定好好伺候您,做牛做马也成。别让我做姨娘……真的别……” 巧久跪在王氏脚边,扯着王氏的衣裙下摆苦苦哀求。 “你这是作甚?怎么偏偏跟荣华富贵过不去?”王氏甩着帕子,颇为费解。这事怎么想都不会亏了她。她不过一个妇人,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人做牛做马来伺候?唯一求的,就是叫她爬到夫婿床上,做个小,到时也能帮衬她这个大房一番。 见巧久仍是油盐不进的模样,王氏叹口气:“你真不愿?” 巧久连忙点头,身子抖成了个筛子。 “老天爷明鉴,奴当真是不愿做姨娘!奴才见了家主一面,得了夫人庇佑,又怎能做那些没脸皮的腌臜事?天地良心,奴无半句假话!” 巧久拿自己的命发誓,还未说完,便叫王氏给打断来。 “你不愿,那我就不说这回事了。你只在我屋里好好伺候便是。到时有相中的男郎,同我说说,我不会亏待你。” 巧久低声道好,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这时把王氏当成救命菩萨,殊不知王氏心里还有别的小算盘。 * 酉时,众人都聚到了前堂来,等着慕哥儿回来。 学堂先生原是不想把慕哥儿放出去。毕竟学堂里还有旁的学生,都比慕哥儿大,不过也都是孩童罢了。他若开了休假的头,慕哥儿一走,便有旁的孩子嚷嚷着要走。 孩童一向如此,见人如何,自己便如何。若是不这般跟着做,倒成了另类。先生犹豫半晌,中途来了位贵人,随口说了几句,先生便把慕哥儿给放了出来,也不知给了什么好处。 乞巧楼上摆牛郎织女像。楼下陈设一台香案,案上铺满楝叶,上摆有一碟巧果,一摩罗童子玉像,一燃香炉。 女眷乞巧,轮流将那针放在水碗里,竟只有易灵愫手里的针浮到水面上没沉没下去。 张氏巧笑调侃,“二姐明日便成婚了。今晚乞巧都说你嫁得良人,生活美满呢。” “那便借姨娘吉言了。”易灵愫回道。投针不过讲个巧法儿,乞巧又哪里乞的都是夫郎的眷恋呢?不过是想图个吉利,往后小日子无忧罢了。 易家人丁不旺在场的人都清楚,可一群女娘中间只有慕哥儿一个不大的男郎。慕哥儿被几位小女使逗得脸红,更叫王氏觉着心酸。 “二姐,你也没个兄长,到时拦人就靠你爹他那一众好友了。没有兄长,胞弟年幼,你别嫌弃寒碜。”王氏说罢,把慕哥儿叫了过来,似是故意在张氏面前显摆一般。 “慕哥儿,去乞个聪明罢。你虽小,功课考绩却都是头几名。你虽尽力了,可娘还是不满意。快去求求牛郎,叫他保佑你学业路顺遂。”王氏拍着慕哥儿的肩,眼却有意无意瞄向张氏。瞧张氏一脸愤恨,王氏才觉心里畅快。 可怜慕哥儿什么明争暗斗都不清楚,草草拜了拜牛郎相,赶忙起身跑到易灵愫身边,叫易灵愫陪他玩。 张氏见状,嗤笑一声。 “知道的人清楚二姐是慕哥儿的亲姐,不知道的,约莫还以为那是慕哥儿的新娘子呢。我瞧纵是那蔡学士,都没慕哥儿这般粘人。”张氏挑眉,又道:“慕哥儿这才几岁,天天待在女娘堆里。不喜圣贤明理,偏偏爱女娘家的胭脂香粉。见到小女娘便往前凑,也不知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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