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李成低头,拱手行礼。 定睛一看,这李成不就是方才在国子监‘诬陷’燕蒹葭欺辱了他的儿子的大汉吗? “干得不错,李成。”燕蒹葭勾唇,眼尾划过邪气:“这是你额外的赏银,识时务者……为俊杰。” “多谢公主。”李成接过银子,满脸感激。 “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燕蒹葭道:“你妻儿的病,如何了?” 李成妻儿染了风寒,但穷人家,即便只是风寒,也要人性命。他妻子生怕给他添麻烦,硬生生忍了许多日,直到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才被李成发现。 都说人不可貌相,李成虽生的像个市井流氓,眉宇间半分不像是好人。但实际上,李成待妻儿极好,也不是那等子三心二意的浪子。 今日被书静雨寻到的时候,他其实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不傻,知道胆敢诬陷燕蒹葭的,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整个燕京,人人畏惧的临安公主啊……他怎能不怕? 所以,他的确是承诺了书静雨,拿钱办事,绝不攀咬。这也就是为何,书静雨会找他的原因。毕竟,他是出了名的信守承诺之人。 但书静雨走后,燕蒹葭的人忽而也寻上了他,他们告诉他,将计就计,照着书静雨说得去做,但到了最后,一定要攀咬书静雨和五公主。 为此,燕蒹葭承诺,不仅会保住他的性命,而且还会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答应书静雨在前,他若是转脸便反悔了,那给了妻儿的看病的钱,岂不是昧着良心? 可犹豫再三,他也想得明白,今日书静雨寻他做的事情,本就是昧着良心诬陷旁人,他应承了燕蒹葭,不过也是不愿同流合污罢了。 于是,不过转瞬的时间,他便答应了下来,很快便又去寻了妻子,拿回荷包。 他不是傻子,若是他死了以后,书静雨亦或者燕蒹葭寻上他妻儿,该当如何?所以他提前留了一手,借着要将荷包赠与妻子的名义,留下了证据。 书静雨是闺阁小姐,闺阁小姐的物什并不是随意可得的,更何况他在明面上,本就是与书静雨没有交集。故而这荷包便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见燕蒹葭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冷血,李成感激道:“方才大夫开了药方子,我妻儿吃下后,已然安心睡下了。” 燕蒹葭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李成,你很聪明,也有情有义。只是,你素日里只是干农活,怕是埋没了人才。” 说着,她看向李成,问:“你可是识字?” 原本燕蒹葭是打算让暗卫去偷来书静雨的腰间的坠子,没有证据,书静雨是不可能会承认。但她没有想到,李成瞧着五大三粗,心思却很是细腻,提前便要了书静雨的荷包……如此临危不乱、聪慧非常的人,可堪一用。 李成一愣,似乎一时间没有料到燕蒹葭会这样问他,于是他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回道:“识字,我母亲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当初遭遇劫匪,一家老小亡故,便被我父亲所救,下嫁给了我父亲。” 他母亲从小便没有落下对他的教导,只可惜,他识字归识字,却不是个科考的好料子。只能说肚子里有墨水,但却不是那等子学识渊博的秀才。 燕蒹葭颔首,笑眯眯问道:“本公主府上有一管事的差事,你可要来试试?” “公主……这……”李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公主府管事,每月例银五十两。”燕蒹葭道:“若是府中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兴许还能往上涨一涨。” “公主为何……为何看重小的?”李成心中有惑然涌上心头,那股子不可置信的情绪,几乎淹没了他。 他不过是个没出息的农夫而已,每月最多挣个几两银子,可如今燕蒹葭和他说,他可以有更好的出入,掌管一整个公主府,月银五十两! 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尤其对他说这话的……是燕蒹葭! “因为你有能力,也有魄力。”燕蒹葭斩钉截铁,道:“再者,公主府原本的管事如今年岁已高,恐怕不久便要回乡养老,你年轻力壮,若是可以接了他的职,本公主也是省时省力,不必再去筛选。” 分明是他‘占了便宜’,但燕蒹葭说得很是体面,以至于李成眼眶一红,被撼动了心灵。 她不过这样看着他,都让他深觉被信赖,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差事,可竟然还有一个人这样的相信他! “我……我愿意入公主府!”李成道:“多谢公主!” 说着,他就要朝着燕蒹葭跪下身子去。 然而,燕蒹葭却是扶住他,淡淡说道:“你要知道,入公主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必须将妻儿都接入府中,本公主绝对不允许你被人威胁,从而背叛本公主。” 上位者,对背叛者的惩戒,是极为严酷的,李成明白,他若是真的铁定心思要入公主府做管事,那便必须将自己的妻儿也一同绑在一条船上。 “本公主不是那等子无能的人,只会拿下人来给自己挡刀。”燕蒹葭继续道:“你若忠心不二,本公主也不会亏待与你,本公主可以保证,公主府在,你李成一家便也在。本公主护犊,绝不会让你一家被欺辱……嗯,除了本公主可以。” 信誓旦旦,成竹在胸。燕蒹葭的神色,让李成再一次被感动了。 他一下子跪了下去,叩头道:“公主大恩大德,李成没齿难忘!李成愿追随公主,至死不渝!” “好!”燕蒹葭道:“你李成果决机敏,将来必堪大用!” 谁也没有想到,燕蒹葭不过短短的几句话,改变了一个本该庸碌无为的人的一生,而这……也成了后话了。 直到李成离去,燕蒹葭才复又朝着软轿走去,打算回府歇息。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西遇便禀报道:“公主,有人在后头!” 他语气戒备,听得燕蒹葭停驻下来,回头朝着身后看去。 下一刻,便见一道黑色身影,缓缓出现:“公主原来如此心善。” “楚将军一向喜欢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燕蒹葭唇齿相讥,冷声道:“要是那些爱慕楚将军的小姐们知晓楚将军是这样的性子,定然是要唾弃将军的为人的。” 燕蒹葭对楚青临,其实没有多大的好感,尤其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姑娘爱慕楚青临,燕蒹葭便愈发觉得楚青临是个祸水。 “公主为何要表现出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楚青临蹙眉看向她。 斑驳的树影倒映在楚青临的脸上,燕蒹葭叹了口气,对着这张极致俊美,宛若清莲的面容,实在很难太过厌倦。 他眉眼秀致,气质清冷,头一次见他时,燕蒹葭也难掩惊艳。 “本公主如何,与楚将军何干?”燕蒹葭摊了摊手,云淡风轻道:“楚将军管的,未免有些宽了。” 听闻燕蒹葭的话,楚青临眉头蹙的愈发紧了两分:“陛下没有和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燕蒹葭眉头一跳,心下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青临沉吟着,好半晌,才拿捏着分寸,请冷冷道:“陛下那日与本将军说,公主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可许人家了。” “哦?”燕蒹葭不以为意,心中却掀起一阵惊骇。 什么叫做‘公主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可许人家了’?不就是在暗示楚青临,他喜将燕蒹葭许配给他吗? 燕蒹葭不傻,楚青临也不傻,燕王更是老狐狸一只,偏生对谁也不说,单单对楚青临私下提及……这猫腻,可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看来陛下的确没有同公主提及,”楚青临点了点头,沉吟道:“只不过,那日陛下并非只当着本将军的面,还有付都督也在场。” 那时,楚青临与付兼都扬言要北征,但燕王却与他们绕了个大弯子,而后说了那样的几句话。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触,可付兼却是嚷嚷着待到他得胜归来便请旨赐婚,那等子笃信的模样,看得楚青临从没有感触,到了有所感触。 他与付兼交情不深,但也悉知付兼的为人,可奇怪的是,付兼竟是看上了燕蒹葭,这一点是让楚青临无法理解的。 于是,他难得对燕蒹葭起了一丝探究,这才发现,她的的确确是有着过人之处。 得到楚青临的这一答案,燕蒹葭并不觉欣喜,至少她希望听到的是,当着满朝文武宣布此事,如此也可以证明,她父皇不是打着别的盘算。 压下心头的那抹情绪,燕蒹葭不动声色,依旧笑容暧昧:“那楚将军以为,需要如何才能躲过被赐婚的命运呢?” 她看起来很是纨绔痞气,半分没有少女的模样。 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这一次,楚青临闻言,竟是没有分毫嫌恶的模样,他只沉思了下,便立刻回道:“为何要费尽心思去躲避?本将军看公主聪慧、坚韧、果敢、狠辣……还有善良,单凭这几点,公主便比京中许多女子要强得多,若是当真要选一人白首,公主……当是最合适的。” “合适?”楚青临最后的两个字,堵得燕蒹葭哭笑不得,好半晌,她才凝眸看向他,问道:“将军可曾对哪个姑娘家动过心?可知白首二字,缺了情爱,是何等的苍白。” “本将军的确不懂,”楚青临道:“那公主……懂吗?”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临是真的半分没有唇齿相讥的意思,他神色很是平静,但这丝平静中,仿佛还夹杂着一抹不为人知的好奇。 燕蒹葭笑了笑,从容回道:“本公主要是懂,那早就嫁人了,哪里还会因寂寞,找了满院的面首呢?” 只是,她话音才落下,楚青临便不紧不慢道:“公主故意提及面首,是为了让我打退堂鼓?” 这杯洞悉心意的感觉,让燕蒹葭有几分无奈。她其实最怕的,不是有人挑衅她,也不是有人与她为敌、算计她。她最怕的是和付兼一样的人,热烈、直接,没有半分掩饰的喜爱。 世人大都会对喜爱自己的人,难以生出厌恶之意,而燕蒹葭,就恰巧是这庸俗的人之一。 “楚将军为何觉得本公主适合呢?”燕蒹葭耸了耸肩,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像是在买卖物什一样,直截了当的问楚青临这样的问题。 她看得出来,楚青临从不开玩笑,他的认真,委实超乎了燕蒹葭的认知。 楚青临神色淡淡:“公主聪慧、果敢、狠辣……” “楚将军,”燕蒹葭打断他的话,叹气道:“这些本公主都知道,但谁人挑媳妇儿会看这些方面呢?” 又不是在挑手下,大多数男子不是都看容色、身段、性子吗?难道楚青临所谓的合适,就只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看这些,看什么?”楚青临依旧眉头紧蹙,显得很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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