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柳不防备没站住,向前冲了一步,回头不理解地看向白璧成。白璧成挣扎着起身,冲着言洵行了礼,道:“见过三殿下,殿下在黔州公堂和裕王府的回护之恩,在此谢过了。” “白侯免礼,”言洵笑道,“我已叫他们退开百步之外,此时可以方便说话。” “黔州公堂?裕王府?回护?”傅柳听不懂,“怎么个事?” “公堂上也就罢了,当晚在裕王府,三殿下先是提醒王府将用钟声报警,继而阻止嘉南郡主通报陶子贡,让咱们能顺利逃出黔州城。” 言洵微微一笑:“钟声报警一事便罢了,阻止通报陶子贡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是了!嘉南必然来看过你了!”
第19章 胭脂红疹 说到嘉南,白璧成不由苦笑了一下。嘉南的确来过,但不是来看他的,而是将白璧成骂得狗血淋头,她若不是个女子,傅柳就要动手了。 “说到嘉南郡主,她是不是这里有毛病?”傅柳指了指脑袋,“口口声声说白侯辜负了她,可是白侯何曾应允她什么?” 他说着看向白璧成:“你答应要娶她了?” 白璧成懒得理会,言洵却微笑道:“傅将军慎言,嘉南贵为郡主,你不能如此贬损于她。” “有什么区别呢?”傅柳摊手,“总之都是要死的。” “如果有机会不死呢?”言洵笑问。 空气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傅柳再度看向白璧成,白璧成却低下头。 “三殿下是送机会来的?”傅柳摆出笑脸,“裕王以意图谋反和私藏公主参劾白侯,又治我擅离职守胁从谋反之罪,这些罪名都够白侯和我杀头三次了,还能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既然都要杀头三次了,那不如试一试,说不定一把翻盘,非但不用杀头,还有大好前途呢!”言洵出言诱惑,“白侯,你看这机会如何?” “三殿下去了一趟吉祥赌坊,学到了精髓。”白璧成道。 言洵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吉祥赌坊有点意思,那个芥子局更有意思,拿着五千两银子入局,睡着了叫银子被人赢走!我瞧着就有趣,想看看进局的是什么傻人,没想到遇见了侯爷!” 他说着摇摇头,看向白璧成的目光也变得幽远:“白侯可是极聪明的人啊。” “进局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托,结果赌掉了命。所以人不能太聪明,傻一点能保平安。”白璧成道,“三殿下带来什么机会?白某愿闻其详。” “这或许是你的机会,却是令我痛心之事。”言洵叹道,“我哥哥死了,被人毒死的,在麟趾宫。” “麟趾宫?东宫?”傅柳大惊,“太子被……” 白璧成向他腿上一碰,傅柳立即闭上了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言洵。 “什么时候的事?”白璧成问。 “哥哥向来五更起身,前往文翰堂读书,今天早上也该如此,但值早的太监进寝殿去,却见哥哥滚落在床下,身边的地毯上有一大滩黑血。”言洵道,“当值太监立时就慌了,又冲上去救人又去叫太医,结果人没救回来,还把寝殿弄得一塌糊涂。” 白璧成略略沉吟:“太医院来人了吗?” “来的是院判袁兮风。”言洵道,“他来时太子已经没了,但太子周身没有外伤,因此袁院判说是中毒。” 袁兮风,含山的师父。白璧成有了好奇,很想见见这位有“十六针”绝技的袁太医。 “周身无外伤,也有可能是急病,为何袁院判咬定是中毒?”白璧成略有不解。 “这……,”言洵道,“个中细节我没有细问,我得到哥哥出事的消息,赶忙入宫陪伴母后,之后又被父皇叫去御书房,没能探问细节。” 白璧成点了点头,却问:“麟趾宫当值的太监是谁?” “他叫卜瓶。”言洵道,“如果白侯答应破这案子,我就能请旨将你放出去。出去之后,大理寺寺正陆长留会配合你,见什么人,问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去办,若有阻拦,便到恬斋来找我。” 除太子外,当朝皇子均无封号,也未封地出京。有成年皇子出宫别居,皇帝便赐一字,另以“斋”为府第别称。言洵得到的是“恬”字。 此举虽有违祖制,但沿用至今也没有朝臣提出异议,根本是为了维护宸贵妃的儿子言涔。宸贵妃有夺嫡之心,怎么肯把儿子送到封地去,只想他日夜在皇帝面前冒头,把感情养深。否则就算废掉了太子言灏,皇后也会力推言洵为太子,到时候言洵既是长又是嫡,怎么能轮到言涔? 此事心照不宣,朝野人人有数,但碍于夏国公权势滔天,加之言灏仍是太子,因此没人敢说什么,才有了“皇子住斋房”的奇景。 言洵见白璧成沉吟不语,不由追问道:“白侯,你可愿接这个案子?” “他愿不愿接在其次,我有句话要先说!”傅柳大手一摆,“三殿下,这是您找白侯破案,不是白侯为了抵罪主动请缨!咱们可要说好了,若是这案子破了,白侯能领到什么赏赐?” 皇帝并没有答允给赏赐,甚至连给白璧成免罪也未应允,言洵自然不敢许诺。但若是去找皇帝要赏,只怕他一怒之下,非但不要白璧成破案,反倒叫他立地处斩! 白璧成见言洵犹豫,立即就明白,皇帝并没有答应赦免自己,正如言洵所说,这只是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要看他自己,也要看天子之意。 “傅柳,你别为难三殿下了,能够争取到这个机会,三殿下已经尽心了。” “不是,这话要说清楚的!万一你千辛万苦替他破了案,他还要杀你怎么办?”傅柳不依。 “那也是我的命。”白璧成挪了挪身子,泰然道,“三殿下,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你同意破案了?”言洵大喜,“但我奉圣意,还要问白侯一声,此案几日能破?” “十日。”白璧成潇洒说,“十日不破,白某奉上项上人头!” “那就等白侯的好消息!”言洵大喜,“陆长留已经安排好住处,就在大理寺狱门外等您!” “我还有一事相求,”白璧成道,“我有一名随从,因是白身不能入寺狱,被关在静天府大牢里,不知三殿下可否将他也放出来,可以跟着我办事。” “这个容易,”言洵一口答应,“他叫什么名字?” “风十里。”白璧成答道。 ****** 彩云绸庄的车队有进京的“押纸”,进京城时几乎没有被盘查。含山扮作小厮,跟着车队安全到达绸庄京号。从黔州进京一路畅通,所有人都往平州方向缉捕含山,没人想到她能回京。 七公主回京就是死路一条。 但死路有时就是生门,这话是夕桂告诉含山的。回来的路上,含山没有翻看夕神之书,它给的提示再没意义,就算上面画着阎罗王,含山也要回京,也要来救白璧成。 为了进京送贡品,紫仲俊在京有一处小院,他将含山和车轩安顿在里面,自己便带着两个伙计打探消息。打探了一圈,回来说白璧成和傅柳被关在大理寺狱,还没有定罪,正在待审。 “他被押到京城有些日子了,为何还在待审?”含山不解。 “说是宫里出事了,”紫仲俊神秘道,“殿下知道太子吧?他被人毒死啦!” 太子? 这两个字离含山太远了,以至于她听着很陌生。在宫里,皇帝本就在意皇子多过在意公主,更不要说是皇后所出的太子了,这样尊贵的东宫殿下,含山从没见过,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可是太子被毒死了,这事平头百姓听了也要吃惊,含山当然大吃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昨日凌晨。京里在疯传,茶楼里都有人议论,说是宸贵妃干的,为了让她儿子当太子!” 听到这里,含山并不惊讶,宸贵妃做什么事她都不奇怪,就算有一日,宸贵妃杀了皇帝都很正常,那个妖婆心狠手辣,没什么干不出的事。 “所以朝中乱成一团,没工夫管白璧成了?”含山松了口气,立时又道,“离了我的十六针,只怕侯爷发作严重,紫老板,咱们要赶紧想办法,能让我进寺狱去看他!” “这时候找陆司狱啊!”车轩提醒,“他爹是兵部尚书!到尚书府准定能找到他!” “我去大理寺找过他了,可是一听说打听陆司狱,门吏都仿佛很害怕,只管摇头说不知道,就算给银子也不好使。” “啊?难道陆司狱也被投进大牢了?”车轩又带上颤音,“陶子贡必然告了陆司狱的刁状,说他与侯爷过从甚密!” “陶子贡不会,他不肯得罪陆峭。”含山蹙眉道,“现下的情况,只靠外围打听是不行了。” “要么去找陆大人?”紫仲俊提议,“他一定知道情况!” 含山摸了摸心口,那里坠着一粒九莲珠,凉凉的。她在凛涛殿长大,见到最多的就是世态炎凉,加之她没见过陆峭,拿不准他会如何反应,若是冒险落入陷阱,她偷回京城就没意义了。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道:“紫老板,太医院有位姓袁的太医,叫做袁兮风,你能打听到他住在哪里吗?” “这个容易,我送贡品入京,与宏舶司的官吏有些接触,打听太医的住处并不难。” “不会叫他们起疑吧?”车轩担心地问。 “托上关系请太医悄悄瞧病的商贾很多,这些事对宏舶司来说,实属见怪不怪。”紫仲俊道,“殿下和车管家稍事休息,我去问了就回来。” “等一等!”车轩却道:“与其找袁太医,不如找顾将军。” “谁?”含山问。 “顾淮卓,顾将军!当年在松潘关外,侯爷麾下有三员猛将,号称松潘三虎,就是傅柳、顾淮卓、程元沂。傅将军咱们熟悉,程将军远在玉州,顾将军便留在京城!” “侯爷的旧部?他可靠吗?” 车轩瞅了她一眼:“我能跟着侯爷,就是顾将军推荐的,我觉得他可靠,不知殿下说的袁太医是否可靠?” 含册不想提及袁兮风的身份,她甚至不想去找袁兮风,只怕牵累了他,于是含糊道:“我是没办法才要去找他的。” “既然如此,不如去找顾将军!”紫仲俊同意,“顾将军的府第不必打听,就在扶风巷里。” ****** 含山和车轩决定去找顾淮卓时,白璧成在袁兮风家里。 太医院院判四品官,在高官云集的京城显得微不足道,因此袁宅只是一处寻常民居。申时正刻,厅堂里已然光线昏暗,坐在堂中看天井光影,也有幽静之美。 袁兮风四十开外,面容柔和,看着是好脾气的人。他知道白璧成奉旨彻查太子被毒杀一案,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含山在黔州大闹裕王府,非但出逃,还拐走清平侯一事,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袁兮风担忧了几个月,听到这消息才算一颗心落实,又感激白璧成收留她,又感叹白璧成被捉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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