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渚是个绝佳的好苗子,她就嘱咐先生们要格外对她严厉些,而帝渺显然只是个乖巧天真的俏皮孩子,非是大才之象,她就嘱咐多多善待。 所以每次帝渚为帝渺做了假课,明明那些抄上来的功课夫子们都能认得出来非是本人,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视过去。 她知道帝渚想学武,就安排了朝中的能人大将,当朝的林大将军亲自授课,她知道帝渺喜欢吃甜食,就吩咐供食的小厨房总是多做些甜食。 她知道顽皮贪玩的帝玦崇拜样样拔尖的帝渚,就私下告诉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们两姐妹,这样帝渚才会愿意和他玩。 后来帝渚年纪小小就要上战场厮杀,帝渺一个人在皇城还有她与帝玦护着,但她却是无人相护,谁也不知道她做下这个决定是多么的痛心无奈,却不得不如此。 因为如果不这样狠心送她上战场得到功勋后荣华归来,一旦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帝渚两姐妹就再也无人能做后盾。 为了帝渚三父女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她苦心至此,把一切都安排的算无遗策,却唯独算计不了难以捉摸的人心。 她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自己的至亲至爱一句原谅都得不到。 闻言,郑国公长叹一口气,气息微弱而悠长,满是感慨与悲戚,他握着帝渚的手在慢慢的松开,老泪逐渐弥漫在浑浊不堪的眼瞳里。 “殿下啊,先帝把你托付给了小老儿,可小老儿竟是至今也不能让你释怀,小老儿实在有愧……” “殿下,你就悲悯悲悯先帝吧,她,真的不容易啊……” “殿下,有空,就去看看先帝吧……她等你,等的很久了……” 音未落,人已没。 屋外的纷乱哭声顷刻如崩溃奔泻的河堤。 帝渚在这震天动心的哭声里坐跪在床榻边,她握着郑国公温度逐渐消失的粗皮老手,微微垂着头。 如玉的面孔隐匿在半明半寐的光线里,神色安静的丝毫不见悲哀之色,却胜似悲哀。 她静声等待那只手残存的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不见,才是缓缓的张了口。 “好走,郑公。” 时光不等人,又一个旧人没了,她的身边还有几个旧人呢? 六年后,她的最后一个旧人,任凭她百般苦留,也被独独喜看人间悲剧的老天突然收走,连半分念想都不留给她。 这个人是姜涞。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素衣苍白的姜涞躺在帝玦曾经最后躺在的床榻上,已是长大成婷婷少女的帝念伏跪在床榻边哭的昏厥过去,便被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扶了下去。 唯独剩下帝渚还是不言不语的陪伴在姜涞身侧,执着的把他鬓边的根根碎发拨到耳后。 就像往日一般。 不同的是,这次姜涞不能握住她的手与她亲密的十指交缠,然后对她扬眉温柔的笑。 帝渚整个人啊,都快碎了。 大概是沉沉昏睡中的姜涞也不放心就留她一人孤寂在世,竟是生生从鬼差的索命链下短暂逃离了片刻,浑浑噩噩的睁开眼,便见帝渚坐在自己身边。 往昔精致华贵的面庞唯剩憔悴不堪,与不可抑制的哀伤。 在帝渚震惊且欣喜的目光下,他颤颤拉住了帝渚的手,深深凹陷的眼眶竟有了几分温柔动人的神采,他艰难的张了张口,随即虚弱至极的吐出一句话。 却是张口就让帝渚愣在原地。 他说:“别哭,殿下……” 除却年幼时陪伴父亲赏花的那一夜落了一滴泪,帝渚就再未有哭过。 父亲死的那一夜她没有哭。 抵达公主府只见棺木不见人的时候,她没有哭。 郑国公老逝的那日她给他送行,她也没有哭, 而今姜涞也快要跟随他们而去,她还是没有哭。 许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接二连三的离她而去,生命在命运面前脆弱的不值一推,让她已没了伤心流泪的力气,唯剩无尽的悲意。 自打她登上皇位以来,姜涞便依律改口唤她陛下,但现在却唤了多年前的旧称,劝她别哭,明明这话来的没有道理,可帝渚的心就是涩涩的生疼。 一声低低的殿下,是她们相识的开始,相爱的验证,相伴的延续。 亦是她们最后的别离。 最后的殿下二字落下,姜涞不甘心又不舍得的望了她一眼,便在阴暗中的鬼差催促下被迫缓缓闭上了眼。 这次,他再也睁不开眼了。 随着这人转身一去不回的离开,帝渚的心,也跟着走了。 哀戚的钟鸣声回荡在辽阔冷清的皇宫上方,钟声寥寥,绕声不绝,是宣告着有两个人从携手远离了这土地上的尘嚣烦事。 秀明崇贤十二年,深情若斯的女帝只独纳了一位皇夫,与之相爱相随十五年,伉俪情深,受尽凤歌百姓的赞扬拥戴,却是早早的抛下至亲爱人而病逝宫中,年岁方才三十六,实在是英年早逝,苍天无情。 举国闻之噩耗,皆是同悲同哀三日,整座皇宫满是哀凉之色,久久不闻人声喜色。 来年初春,女帝忽然宣称身疲心乏,不能胜任,便退位与自己的侄女,凤歌唯一的皇帝姬帝念,满堂闻之大惊! 现任女帝当若盛世明君,文韬武略皆是凤歌百年难见的奇才能人。 自从她豋位以来便励精图治,尽心尽力的治理国事,又因她的绝世武力与数十万的将心所归而令外国不敢欺辱,百官唯心信服,争执多年的左右派也因她的调解改善关系,便呈现国富民强,民生安康之势。 因此,凤歌上下无不把她奉之为天降神君,可惜任由文武百官竭力劝导也无济于事,只得无奈依从。 宣告退位后的当日,帝渚就换下那穿了十多年的红袍龙纹,再换上自己的往昔常服,把年老的松子交付给林川等人养护,便趁着宫中忙绿纷乱的时悄悄出了宫廷,径去往城外种了大片大片山茶花的香山。 那香山不大,要找一座无字无碑的墓却不是个容易事。 幸好废了一番力气后,帝渚还是找到了,在一处偏僻荒野的角落里。 一座半高的土堆被开的正好的山茶花枝围满了,清雅淡色的山花红开满了枝头,风中都隐隐漂浮着淡淡好闻的香气。 生前她不能与那人长相厮守,但求死后还能与那人最喜爱的山茶花长伴不离。 事后,帝渚便下山离去,漫步走在荒僻的山道时,她忽是觉得这天地辽阔万千,自己竟是不知该去往何处,山外也无人等候。 帝渚想的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时竟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的到了一处山洞里。 这时忽听一声低低的叫唤响在身后,悠长深远的仿佛是在天边,又似乎是在耳边。 “良夜。” 听见这道声音,帝渚震愕的回身去看,却是这一回身,迎面而来的一道冰冷银光就如雷霆般不可避开的迅猛势道一下冲到自己身前! 她反应不及此势,竟是连躲都不能躲半分就被那道冰冷银光狠狠的往后打去,直接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噗嗤”一声的撕裂声入耳,帝渚顺势往下一看,便见一把古朴的长剑从自己胸前穿胸而过。 剑身几乎没入,剑柄就在眼前,鲜红的血液争相恐后的从伤口处汩汩滚出,而她的脚尖离地足足两丈有余! 她竟是被这把长剑生生钉穿在了墙上。 剧痛从长剑刺入的位置往四肢蔓延开来,一动便是疼痛难忍,帝渚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血液便顺着嘴角冒出,纷纷化成血珠砸在那剑上,眨眼间就染红了那把泛着冷光的剑身,又顺着顺滑的剑身砸落在地。 通透莹白的剑身衬着鲜红的血液十足的刺眼,竟透着几分凄艳的美, 这一剑来势汹汹,力道极大,穿胸透墙怕是足有五尺之深,帝渚脚不沾地又无力可借,动一下都伴随着剧痛袭身,加快伤口扩大。 她只得保持这被贯穿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来,今日她是要葬身于此了。 只是,她尚未听说当世谁还有这么强悍的武功,竟能令她都未有反应过来就命丧于此! 而且,那声良夜,是谁唤的?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已死了,且那道声音也陌生至极,低低冷冷的,雌雄莫辨。 帝渚努力去看前方的位置,想看看那一剑射杀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方人物,却因胸口的血液流逝太快,加之受了致命伤的剧痛也消磨不少她的神志。 她能清楚感知到身体里的气力正在迅速消耗,眼前便开始模糊不清,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去看,也看不见洞口处站着的那人身影。 只隐隐约约的瞧着是抹熟悉的烟青色。 会是他等不及了,就来接自己了么? 也对,他那么怕寂寞,动不动就容易哭,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等在那里实在是为难了他。 想到这里,帝渚很想笑一笑,很想对那人说说话,可胸口绵延的剧痛让她笑不出来,嘴里堆积的血也让她说不出来,接着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帝渚只能妥协的缓缓合上眼,陷入沉睡。 也好,她也倦了,是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却是这一睡,帝渚就再未醒来。 洞外袅袅的凉风吹起,风声萧萧,那抹青影静静无声的望着洞里的场景,从始至终动也未动,凝固的好似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却是再一眨眼这抹身影就消失不见,恍若无人存在过。 丛丛树影掩藏了这座偏僻荒凉的山洞,再不会有人能发现这里。 几乎是同时,宫里奄奄趴在杨柳树下的松子忽然睁眼扫视周围一圈,果然看不见熟悉的人影。 它低低呜鸣一声又缓缓沉重的闭上了眼,便无声无息的追随主人而去。 (正文完) 悲剧的基调从一开始就奠定了,所以不要意外,平静接受就好。 至于帝姬被杀的真相,谁给了她最后一剑,其实是因为她是一缕神魂转世,灵魂大补,所以吸引了妖怪要把她炼化吞服。 当然后来也没炼化成功,姜涞在地府等她百年也没等到成了地缚灵,大闹地府,所以阎王派人把她接了回去,和姜涞在地府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 简单的解释完毕,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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