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逐渐涣散的皇帝静静的听完,很久才勉强反应过来,随即幽幽叹息:“是啊,为什么呢?也行是因为……我们俩都太高傲自负了,谁也不愿向对方低头,不愿退步,所以才造成了这个局面吧。” 帝渚咬紧了牙关,咯吱作响,昏黄的烛光下那双眼瞳黑的像最暗的夜色,乌漆漆的不知沉淀了多少悲痛。 弥留之际,皇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忽低低道:“皇姐,朕想见落雪……” “他走了,两年前来了游园的唱戏班子,他跟着唱青衣的姑娘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皇帝笑得苍凉,便再未提起。 “皇姐,你别怪我了好不好?”他第一次哀求她,第一次没说朕,只像小时候一般哀求着她,神色脆弱的只需她一句话就能打破他所有的最后希望,“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四弟?就像从前一样。” 看着那双闪着细碎亮光的散漫眼眸,帝渚最终不能残忍拒绝,沉声唤了他一声四弟。 果然,皇帝就满足的笑了,他竭力想把她看的更清楚,然后生生的刻入骨髓,免得下地府喝了孟婆汤就记不住这个人的容貌,来生要靠什么来寻她呢? “……皇姐,若有来生,我希望咱们还是姐弟,生在普通人家的姐弟……哦,还有渺儿,到时咱们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过,我待你好,你也待我好……好不好?” 最后一字话落,殿里燃到尽头的烛火便噼啪一声轻响,灭了,本就昏暗的大殿登时暗沉融入沉沉的外色。 皇帝的嘴角还微微带着笑容,目光已是空洞。 他等不到她的回答了。 “好。” 良久,灰暗的殿里轻的像是一阵风的回答响起,无尽苦涩。
第125章 二百零二 四年后。 威严华丽的皇宫建筑在漫长时光中屹立不倒,森严肃穆的一如当初,唯有人来来去去,往日它飞,今非昨昔。 正逢盛春之际,行云流浪滚过碧蓝天幕,后宫的某处宽阔花台之上繁花开遍,绿草如茵。 偶尔还能听见茂密树丛间的鸣鸣鸟啼声,吹过的暖风里飘来一袭柔和清淡的桃花香,仿佛是美人手中抹起的胭脂,单单只是闻着就熏得游人不自禁的沉醉。 森严华美的红墙金瓦,配着鸟语花香的柳道花台,不觉突兀怪异,倒是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可是人间仙境里也有凡声喧嚣,平白坏了这安谧美好的景色。 此刻,在花台的某处,五六个宮婢奴才正焦虑万分的围在一颗华树下,仰着头苦声苦劝高高树枝间的小姑娘。 “皇帝姬,皇帝姬,你快些下来呀,危险啊,这么高摔着你怎么了得!” 他们的心都要因此急碎了,可树上的小姑娘却全然不顾,还颇是不屑的瞥了树下的众人一眼,软声软气的道:“你们别吵我,我要抓那只小鸟呢,再吵小鸟都要被被你们吵走了!” 宮婢太监们个个急的抓心挠肝,脸色赤白,苦苦恳求道:“祖宗哟,你快些下来,小鸟换奴才们来抓就好!” 这皇帝姬小小年纪就如此活泼好动,到处折腾,总是趁着他们一个不注意的功夫就东跑西藏,他们这些苦命的奴每次要苦苦寻找好久,才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抓住这顽皮好动的笑祖宗,每每险些能把他们生生把心都给急跳出来! 小姑娘才不管他们急的快是发狂成癫,仍是坚持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灵敏的往树上爬,活像是只活泼乱跳的小猴子! 树下的人们见状个个心惊肉跳,一颗心当场快撕裂成了两半。 他们上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滔天罪恶之事,这辈子才被派来伺候这位要了他们小命的祖宗爷! 这时,有人不过就是离开小会儿去拿一盒荷花酥的功夫,刚一靠近看见这幕也吓得大惊,慌忙跑到树下急声唤她:“念念,你爬这么高作甚?快下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树下响起,小姑娘正好也伸手抓住了那枝丫间鸟窝里的一只稚嫩小鸟,于是就抓着被惊吓后叽喳乱叫的那只小鸟,得意洋洋的向下面炫耀:“姨夫,快看,我抓住了哦!” 却是话音未落,受惊的稚鸟便用尖利的嘴猛地啄了一下小姑娘白嫩的手背,小姑娘受了痛啊呀一声,下意识的把那啄痛自己的鸟儿丢了出去! 她因此脚下一打滑,竟是直接就从高高的树枝间摔落而下! “念念!” “皇帝姬!” 见她突然摔下来,树下的人群顿时慌乱成了一团,纷纷高高伸起手打算要接住她,可从高树直径摔下一团重量不轻的实物,他们个个皆是力气薄弱的身板,单用手臂接人,势必会造成双方重伤! 眼见那小姑娘就要重重摔入后来的那人手腕中时,他们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一道沉声低唤, “松子,接住她。”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同时,跟随声音而来是一道迅疾如风的黑团影子,众人只见那团如雷如风般迅速闪过视线的黑影从他们身后猛然跃起! 正好在小姑娘与那人相撞之际用宽大柔软的背部接住了她,再顺势纵身跳下,便轻轻巧巧的托着那名小姑娘稳稳落地,慢踱两步正好就走到了随后走来的一人身边。 那人身着重重叠叠的锦衣红袍,每层衣料皆是锈着盘飞的金色龙纹,道道精细入微,明亮的日光下可见红的灼眼,红的刺心。 随着那人的举手投足间,每一条金龙都隐隐似有腾飞之意,便衬的无比华贵,竟是令人不敢直视,金纹封腰束着一截窄细矫健的腰身。 全身上下只在腰间悬挂着一串双龙戏珠的玉串作为配饰,动辄间便听环佩轻响,清脆悦耳。 都说穿什么衣服看什么人,衣物都如此的奢贵刺眼,赤金色的衣色,繁复华丽的龙纹,自然能穿着这衣服的主人身份,便是不言而喻,实乃贵不可言。 众人光是瞧见那人身上一袭像镀了金色的华贵红袍,便不敢再往上看了,纷纷原地伏跪请罪。 唯有一人独身站在其中,手里还端着盘不合时宜的荷花酥,颇为尴尬。 而原本活泼又任性的小姑娘在看见这人的时候,瞬间安静的像只鹌鹑,乖乖趴在了黑豹身上一动都不敢动。 那人听完奴才们的惶恐告罪后,也不恼怒他们没看管好人,只道:“都起来吧,是皇帝姬自己顽劣,朕不怪你们。” 那些奴才们闻言就大松一口气,看那人又摆了摆手,便纷纷躬身退了下去。 现任女帝比起前皇来简直宽善的犹如神仙圣人,不会动辄就喊打喊杀,视人命如儿戏,反而是体谅有加,仁德待人,与他们这些卑微苦命的下贱奴才而言无疑与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主子。 待奴才宮婢们都走了大半,只剩了两三个宮婢远远站着,那人才走上前,先是仰头打量那颗高树片刻。 她转眼看向身边呐呐站着的青衣男子,微微蹙了漂亮尖利的剑眉,语气稍沉,责怪道:“这么高的距离,你也敢直接伸手接她?这双手不想要了?” “可我要是不接,她就摔着了......” “她摔着了么?” “……没有。”青衣男子无奈应下,心里却叹息道,这是因为你刚好来了而已呀。 “下次不准再做这种危险事,”那人背着手,满是不快的叮嘱他,“她要是摔了就摔了,让她长长记性也好,省得总是仗着你的宠爱维护就四处为非作歹,上回半夜偷溜出殿,闹得鸡犬不宁的账我还没同她算,这次又敢不自量力的爬树,下次还要做什么?我能次次都护着她么?” “陛下,你消消气,念念她不是……”看她越说脸色愈发不愉,青衣男子怕她气极过甚,忙欲安抚她。 却是她转头就冷冷的钉向那见状不对正偷偷从松子背上溜下的小姑娘,连名带姓的喊道:“帝念,想去哪?过来!” 那小姑娘便捏着衣角苦巴巴的挨着地面走近,佯装天真可爱的俏生生唤了她声皇姨。 不错,这被唤做帝念的孩子就是帝渺遗留下的孩子,因为她的父母先后而去,再无亲人,帝渚便把她带在身边养大,亲自教导,也算实现当初对帝渺的承诺。 因为柳园没给她取名字,帝渚便自己做主给她取名帝念,小名念念。 念念不忘。 可惜她这幅假做乖巧的模样哄得人别人,却哄不了帝渚,她全然无视,只冷冷质问道:“我要你今日看完《春秋三百册》,你看了多少?” “还,还有一些,一些没看完。” “一些是多少?”帝渚不留情的追问。 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念只怕自己这个严厉冷酷的皇姨,而且怕的厉害,一对上她就紧张的不行。 她本就心虚,被帝渚凶巴巴的质问后便迅速躲到了自己唯一的后盾身后,捏着那人的衣角眼冒泪花的哭唤姨夫。 姜涞的心都被她唤软的一塌糊涂,便不忍的把泣泪连连的小姑娘往自己身后推了推,犹如母鸡护崽似得,然后再看向面前冷脸冷色的帝渚,软声劝道:“陛下,孩子还小,这些书籍晦涩难懂,你让她短短几日就看完,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些。” “她四岁了,年纪不算很小。”帝渚的神色温和了些,“何况我四岁的时候,这本书早已熟读于心。” 姜涞不禁汗颜,讪讪道:“陛下,她与你怎比得?” “都是人胎落成,亲人养育,有什么比不得。”帝渚仍是不太在意,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与年幼时候的她都是一样的天资非凡,过目不忘,只是分自觉与不自觉罢了。 “陛下年纪轻轻时就踏血边疆战场,杀遍敌寇破万,犹如神附随行,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比的?”姜涞试图以理服人。 “但这不是她不看书的理由。”帝渚不为所动,“不信你问问她所谓的看了书,究竟是剩了一些还没看,还是只看了一些。” 她刚从太学殿过来,那桌上摊着的书动都未动几页,帝渚便知这顽童又借机溜出去玩耍,就特意过来逮人了。 于是姜涞就看向了身后瑟缩的帝念。 被两人灼灼盯着的帝念目光左躲右闪,许久才吞吞吐吐的吐出了实情,还强言狡辩道:“我也有很努力的看啊,但我,我真的看不懂嘛,看着看着就打了瞌睡!” “你看不懂,可以找教导你的太傅大师询问解释,也可以找我。”帝渚无情戳破她的借口,“亦或你身边的陪读,太监宮婢们他们都能懂些,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好的,为何你看不懂就直接丢弃一旁不管不顾了?” 听完,姜涞知道自己又被帝念欺骗了,之前是帝念说她念完了书,他才把她从太学殿带了回来。 得知被骗的姜涞脾性温善,也并未生气,只是蹲下身子,凝重神色的望着帝念,好声好气的给她讲解道:“念念,陛下是为了你好,你身为皇帝姬,是未来的天子贵帝,学识韬略样样缺不得,否则以何治理天下,以何让文武百官信服你!可你这样欺骗我和陛下,你觉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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