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将她揽入怀里,柔柔地摸着她圆圆的后脑勺问:“现在还害怕吗?” “害怕。” “嗯?为什么,我笑了呀。”说着笑容更大了些。 “是不臭了,但你这转变得太快了,也有点吓人,笑里藏刀一样。” 越珒愣了愣,无奈道:“唉,你比越城还叫我头疼。” 朱丹撅嘴道:“你不该拿我和他比。” “头疼。” “啊?”朱丹踮起脚摸了摸他侧面的头发,因够不太着,不慎扯下一根黑发。 “疼。”
第八十七章 小报上刊登了一篇指桑骂槐的文章,作者红鸳在文坛也算小有名气,文章通常都是邮寄到报社,本人从未露脸过,传闻是名男作者,无法求证,毕竟传闻往往是不可信的。 她这样写道:预备结婚的恋人提前住在一起,还未有夫妻之名,先有了夫妻之实,时代虽较从前开放许多,然而不恪守妇道者,贯乃妾室之命,难登大雅之堂。 那红鸳又言:男人一旦得到了这个女人的全部,就再也没有了娶她的动力,不即时抛弃,是还有些许情分,但一点情分也不足以支撑他去迎娶她进门,近来就有这样一个活脱脱的例子,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望广大少女以某影星为戒,莫要结婚之前做越轨之事,抱憾终身。 这一篇文章说不出好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在琉璃眼里却是刺她的一根针。一面读一面气得直跺脚,读完了便将报纸一条一条撕碎,披衣穿鞋,打算跑去报社找那位信口雌黄的红鸳算账。 越城从背后将她抱住,哄道:“登都登了,现在去阻止也为时已晚,再说人家也未指名道姓,未必说的是你,你现在去,岂不是不打自招,供人素材再写一篇稿子?” 琉璃恨恨道:“那就由他们这样诋毁我?你......你是不是被他说中了心思?” 越城认为她现在是狗急了乱咬人,撇撇嘴,眼神躲闪道:“你这冤枉我了不是,要不是讲好了等春天的时候和大哥一起举办婚礼,我明儿就把你娶回家来,你不信?要不我今晚就带你回去。” 她坐到他的腿上,勾着他的下颌确认,“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佩服自己说谎不带脸红心跳的能力,是泡在女人池里练出来的本事。 而红鸳其实是他的旧情人,故意用了他熟知的笔名来写这篇文章,他冷落了她太久,她闹意见了,写文章来骂他负心倒也是她一贯的作风。 她越是骂他,越是离不开他。 越城这样一想,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得意。他做了她们情感里的上帝,她们则是他最忠诚的门徒,再风光不过的事体。 朱丹再去宋公馆的时候,刚好与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擦肩而过,白色的背挺得笔直,柔顺的短发在衣领上面扫来扫去,踩着一双细高跟漆皮高跟鞋,走路有轻微的外八,腿倒是生得笔直。 宋太太对女医生非常热络,亲自送她到门口,一路说笑,目送她离开之后才掉头进屋,客厅里已经不见朱丹的身影。 张妈抱着换洗衣裳路过客厅,支了一声:“太太,陈小姐已经上楼去啦。” 宋太太喔了一声,摆了摆手,原地张望了一番,转身去了厨房。 房间里无线电开着,播的是《啼笑因缘》,正讲到第九回:星野送归车风前搔鬓,歌场寻俗客雾里看花。 婉因最喜欢饰演樊家树的男播音员胡毅,但听姑妈说一般声音好听的人都长得难看,因为上帝是公允的。她也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始终不敢跑去电台一睹“芳容。” “我来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一位医生,她是谁呀?”朱丹翻了个身,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喔,你说的是泠医生吧,留洋回来的,姑妈请她来替我治贪食症,顺便叙叙旧。” 大概是直觉指引,她又追问道:“哪个泠?” “唉,她那姓还蛮少见的,三点水的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冷字,她刚才还开玩笑说,小时候她常常被白字先生喊成冷小姐。”婉因越说越觉得好笑,一抬头,朱丹却是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她也随着望过去,窗棂锁着灰蓝的天,天仿佛是窗户纸印上去的,被裁剪成一块块玻璃大小,供以观赏。 “朱丹。”婉因轻轻唤她,担忧道:“怎么了?” 朱丹仍是呆呆地望着窗,沉吟了一会儿,坦言道:“我听说顾越珒的前女友就是位姓泠的小姐,也是学医的,你说上海有几个姓泠的女医生?恰好你姑妈也认识,说不定就是她吧?” 她简直可以笃定。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婉因的一双豆眼因震惊而睁大了许多。 泠心蕊在朱丹的心里是被化作前朝旧人对待的,早就一抔黄土埋了,上面竖着块墓碑,上面刻着“顾越珒之前女友泠心蕊之墓”的墓志铭,她是死掉的人,只能悼念,不能相见的。 结果是演了一出诈死的闹剧,简直是叫活着的人无所适从。 结果是演了一出诈死的闹剧,简直是叫活着的人无所适从。 顶糟糕的一点是,婉因说这位泠小姐现在过得并不好,和他表哥离了婚,什么原因不知晓,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孩子。 男人是见不到爱的女人受苦受难,即使是曾经爱过的,相比也是会痛心疾首,同情,怜悯起来。 朱丹一颗心七上八下,却又不能在越珒面前多言,或许他们还未遇见,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她只能这样祈祷着,自欺欺人的祈祷着。 二月的一天,上海的天忽然白了。天上飘起了细白的雪花,像有人站在顶高的高楼大厦上面一撮撮往下撒盐。 阳春不远,上海迎来了冬天的初雪,也大抵是最后一场雪。 越珒站在公司前的一家咖啡厅门口,望着天,怔住了。雪花柔柔地降落在他的面庞,他想起了这些年反反复复做的梦,浑身一颤,幸好梦是反的,真正的雪花不似梦里那样能将他的骨头砸碎。 他拭去脸上化开的冰冷的雪水,一转身,一个穿着棕色麂皮大衣的女人正与他四目相对。 是噩梦里的场景。 她却与梦里的她有些两样了。脸比从前要瘦长许多,戴着赛璐珞的眼镜,镜片上隐约浮现一抹淡淡的粉红,应当是涂在脸颊上的胭脂映上去的缘故。 两人同时移开视线,呵出一团白气,异口同声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太久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心都衰老的不成样子。 “泠心蕊,那么多的心,偏偏都是冷的。”越珒脑海里蓦地蹦出五弟说过的话,看见她搓着冻得紫红的手,不禁暗想:“她这样冷的一个人,也会感到冷吗?” “听说你快要结婚了?”她突然开口问他,声音与从前一致,声音似乎是衰老的很慢的。 “是。”他答。 这些事情只要她稍稍打听便很容易知晓,对于他这几年的情况,想必她也早已打听清楚了吧? 雪花贴在她的镜片上,挡住视线,她索性摘下眼镜放进大衣口袋里。 “那你爱她吗?我说那位陈朱丹小姐。”她又问。 他毫不犹豫道:“爱的。” 他回答的太干脆,泠心蕊一怔,质疑道:“你娶她,是为了报复我吗?” 他也一怔,覰着她,半晌笑道:“我可没这么无聊,几年不见,泠小姐应当要拿新的眼光看待从前的人了。” 她茫然地望着他,一双手冻得僵硬。 因站在咖啡店门口,雪也越飘越大,越珒望着她道:“喝咖啡吗?” 因站在咖啡店门口,雪也越飘越大,越珒望着她道:“喝咖啡吗?” 她苦涩一笑,道:“好。但你请客。”
第八十八章 泠心蕊双手握着咖啡杯,又重新戴上了眼镜。 越珒道:“不戴眼镜好看些,怎么又戴上了?” “不戴看不清你。”她说着折下眼镜用帕子擦了擦镜片,”太久没见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原来你是近视?我以为你是赶时髦戴的平光镜,没度数的。” 说完偏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飘雪,不大好意思与她对视。 她笑着解释道:“刚去那边的时候,条件不大好,晚上总是窝在被子里看书,灯很暗,硬是把眼睛熬坏掉了,你看,镜片越来越厚,度数还在升呢。” 越珒转过脸来,纳罕道:“你自己学医,怎么这样不爱惜眼睛?” “医生怎么了麽,医者不自医!” 聊了一会她感到胃有些饿得痛,便叫服务员过来点了一盆罗宋汤,这家咖啡店除了咖啡蛋糕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她因为冷,只想吃些热食。 吃了两口,微笑道:“没出国之前我在上海最爱去西餐厅,一日三餐恨不得顿顿吃牛排沙拉三明治。去了国外之后,当真是顿顿都吃上了,吃吐了,又特别怀恋起家乡菜来,偶尔半夜里想到老半斋的蟹粉小笼和雪菜绘面,馋得流一枕头的口水。〞笑着笑着遽然哽住。 越珒听她说说笑笑,咖啡喝到嘴里泛苦,一路苦到胃里面。过了一会儿方才怅然道:“人都是失去了才知道好。” 越珒听她说说笑笑,咖啡喝到嘴里泛苦,一路苦到胃里面。过了一会儿方才怅然道:“人都是失去了才知道好。” 泠心蕊喃喃重复着他的话,颔首道:“嗳,失去了才知道好......” 她对这句话不能有再深的体会了,再见到他,她顿时觉得自己从前追求的梦想与自由是多么的可笑。 咖啡厅的一隅,红鸢正呷着咖啡在纸上沙沙写着什么,一面写一面惋惜。 落笔,红鸢从包里取出小型照相机捏在手心,迟疑着。 从咖啡厅出来,趁着越珒替她拦车的间隙,泠心蕊猛地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多冰凉的唇,是苦的。 还和从前一样,她一吻他,他便顿时气喘发作。 泠心蕊笑道:“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老毛病有没有治好。” 显然她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 “从前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我们一接吻你就气喘,现在我知道了。”她道。 越珒扶着树干直喘,痛苦道:“为什么?” “你这是allergy,有些人会对牛奶、麦麸之类的东西过敏,而你,大概是对我过敏吧?” “你这是allergy,有些人会对牛奶、麦麸之类的东西过敏,而你,大概是对我过敏吧?” 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过敏呢?她这话明显是句玩笑话,他却有些信以为真,因为他与朱丹接吻并无任何异样。 泠心蕊微笑着从包里掏出玻璃药瓶,从里面取出一粒白色的药片递到他的嘴边。 “诺,吃了,这是缓解allergy反应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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