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顾越城很新潮的请了一支西式乐队演奏,一路游行一路奏乐,奏的是《风流寡妇圆舞曲》。 曲子一奏,倒叫前头的孝子贤孙哭笑不得。 那前头净街的乌着唇,白着脸,踅回队伍跟前大喊: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先是一怔,而后覰到了前方冒出的一点土黄色,黑靴子像蹄子似的踏踏奔来,要来踏碎他们似的。 众人慌不择路,踏坏了几只纸人。 “不许慌!继续走——音乐别停!”越珒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 那“风流寡妇”仿佛喘了口大气似的,又继续欢快地欢唱起来。
第九十九章 土肥原司令望着前方,饶有兴致地问副官,“前方是什么状况?” 副官道:“回司令,这是中国人在办丧事呢。” 土肥原扭了扭脖子,笑着问:“死的是谁?” 副官不知,转脸问一旁的翻译。 翻译顺着土肥原司令的手指看去,猜他问得是那遗照上面的老人,眯着眼睛辨认道:“禀司令,那是上海青帮的头头顾裕民,司令你再看,前头举哀棒的那位是他的长子顾越珒,后头那两个抬照片的是另外两个儿子,顾越城和顾正彻。” 土肥原扬手命军队驻足,嬉笑着观赏出殡队伍从跟前走过,这是一条东方的白龙,鳞甲纷飞,龙眼却在怒瞪着他,令他微微一震。 纸钱飘落至土肥原土黄色的军帽上,宛如坟头上的积雪,他的副官鞠了一躬,替他摘下头上的“白雪。” 那土肥原忽而眼睛一亮,抓着翻译激动地问道:“她是谁?” 翻译一怔,缩了缩脖子道:“禀司令,那些孀妇都是顾裕民的姨太太。” 土肥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翻译察言观色道:“司令看中了谁?” 土肥原垂涎道:“那位带着白帽子的小姐。” “我若没记错,那位是顾裕民的十一姨太,从前是位尼僧。” 玉萼着一身缟素,戴着一顶披至肩后的缟帽,煞白的面庞,鼻尖和眼眶因哭泣而泛红。土肥原看着她忽而想到了自己的初恋,捻着八字胡须喃喃道:“像……太像了,与穿着白无垢的幸子一模一样。” 未能得到幸子是他毕生的遗憾。回去之后土肥原仍是对玉萼念念不忘,辗转一夜,待天亮,迫不及待地前去登门拜访。 日军小队业已包围了顾公馆,一个个皆是不苟言笑,握着尖刀长枪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也不动。 顾家的这些孀妇佣人一个个被吓得半死,那土肥原一身军装,腰间别着枪支,戴着一副圆黑框眼镜,一双鹰眼打量着众人。 兰芝和王妈尽管害怕,也只顾把朱丹往身后护着。 土肥原拍手笑道:“这间洋房非常的漂亮。” 又道:“太太们也很漂亮——尤其是——玉萼桑。” 玉萼浑身被电似的从头麻到脚趾,惊骇地低下头去。朱丹因被护在后面不被注意,见机悄悄退到里厢拨了越珒办公室的电话求救。 裴秋拉了拉玉萼死人一般凉的玉手,小声道:“看来这日本人是冲你来的,你得出去拖住他。” 裴秋拉了拉玉萼死人一般凉的玉手,小声道:“看来这日本人是冲你来的,你得出去拖住他。” 玉萼便鼓足了勇气上前嗫嚅道:“怎么称呼?” 副官道:“这是土肥原司令。” 土肥原朝他罢手道:“不,玉萼桑的话,喊我修一就好。” 玉萼艰难的又往前迈了一步,道:“修一先生,你座,我给你沏壶好茶,不知你是喜欢喝绿茶还是红茶?” 土肥原黑黑的脸忽而一红,受宠若惊道:“绿茶就好,能喝到玉萼桑泡的茶,真乃我三生有幸。” 如此续了两壶茶,吃了几道点心,那土肥原竟有些微醺,直勾勾盯着玉萼的一双玉手垂涎欲滴,涎着脸道:“玉萼桑,你知道吗,你特别像我的一位故人。” 还未翻译,越珒带着青帮子弟和中央巡捕房的警察一齐冲了进来,皆已子弹上膛,掣肘附近的日军小队。 土肥原被扫了兴,悻悻道:“顾桑,只需三个月,不,或许更快,中国必亡,区区上海,早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别说是玉萼桑,在座皆是我的战利品。” 翻译将他的话一番,玉萼闻言浑身一颤,六姨太扶着她安慰道:“十一你勿怕,休听那日本鬼子妄言,咱们大少爷接了老爷的班,还降得住他嘞。” 玉萼仍是打颤,只见越珒好整以暇道:“至少现在,这儿还是我的地盘。在中国有这样一句古话,‘天欲其亡 必先令其狂’,不知土肥原先生可曾听过?” 土肥原撅了撅嘴,笑道:“中国的古话我也知道不少,这一句倒是第一次听。” 越珒挑眉道:“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听人劝吃饱饭。’我劝土肥原先生异国他乡,还是低调行事,莫要猖狂,小心自取灭亡。”语毕朝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翻译怔住,咬唇舔舌,擦汗挠腮。 越珒睨着他道:“愣着干嘛,原话翻给他听。” 土肥原白了脸,嘴角抽搐着,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并笑道:“哈哈,顾桑你很有意思——你们中国的古话很多,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执着于奉行死人的话。” 越珒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那翻译又是一愣,汗如雨下道:“这……这我可不会翻。” 玉萼道:“你就翻成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那翻译谎翻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土肥原很满意的起身整理了军装,告别道:“时候不早了,改日再叙。” 又转身对玉萼的方向行礼告辞,“玉萼桑,再会。” 玉萼惶惑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待日本人一走,她便虚弱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何以故,一切众生,皆可得道,其心即佛……何以故,成法非法,法会于心,心融于法,法忘其法,法无其法,乃为大法,得渡众生。” 如梦似幻中又看到潮音庵的慧觉主持正在替一个少女落发。 “玉萼,此发一削,红尘已断,莫要回头。”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玉萼,只有璇玑。” 不久便听闻日本空军在笕桥机场上空轰炸。 “紧接着该是要炸上海了。”裴秋读着报纸,呷着咖啡说道。 翠芳道:“那土匪司令总惦记着老十一,惦记归惦记,得又得不到,会不会叫那轰炸机把咱们家炸了?” 她暗自给人家司令起了个诨号,倒也是贴切的,那日本人可不是像土匪似的。 玉萼拧着一对柳眉,随手将茶水一泼,怨道:“听你们的意思,巴不得我跟了他去,任我随他欺侮糟蹋,要是这样,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面前刚巧阿桃正在弯腰削梨,茶水不幸淋了一头,又不敢多言,只好先放下梨和刀,从腋下抽出帕子默默擦拭。玉萼瞥到明晃晃的银刀,心一横,索性捞过水果刀来预备割腕,阿桃吓得不知所措,连连尖叫。 面前刚巧阿桃正在弯腰削梨,茶水不幸淋了一头,又不敢多言,只好先放下梨和刀,从腋下抽出帕子默默擦拭。玉萼瞥到明晃晃的银刀,心一横,索性捞过水果刀来预备割腕,阿桃吓得不知所措,连连尖叫。 朱丹见状便要上去夺刀,又被二太太一把拦住,说到底是怕误伤了肚子里的骨肉。 二太太亲自逼上前去夺刀,一面夺,一面叱道:“这个节骨眼上,你死了倒是清净,留下这一家子老小给你陪葬吗!” 玉萼一怔,她哪敢叫一家人给她陪葬呢?顿时心灰意冷,扔了刀,伏在沙发扶手上恸哭道:“不让死,不让活,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叫我生不如死。”
第一百章 玉萼回到房内,茶饭不思,摘了帽,坐在梳妆镜前怜惜自己新生的齐肩膀的秀发,用篦子轻轻从发根梳至发尾,每每梳到尾部便感到怅然若失。 阿桃怯怯站在镜子旁边,惊诧道:“呀!不知不觉十一姨太的头发都已经长得这样长了,你歇着,我来替你梳吧。” 玉萼略略瞥了她一眼,蹙眉道:“你那指甲猫爪似的,也该剪了!” 阿桃手往身后一缩,有些发窘,恰好朱丹端着一碗莲子茶进来,忙说:“不如让我来吧,我昨日刚剪的指甲。” 玉萼难为情道:“哪敢劳大少奶奶替我梳头,还是让阿桃来吧。” 说话间朱丹已将莲子茶交到阿桃手里,又从她手里拿过篦子,蘸了精油摸上了玉萼的头发。 玉萼望着镜子里朱丹的手灵活绕着,篦子宛如梭子似的纺着一股青丝。 玉萼微笑道:“想不到大少奶奶不仅人美心善,还如此的心灵手巧。” 朱丹笑道:“我小辰光姆妈管得少,一早就学着给自己梳辫子,每逢过节办喜事,街坊都会请走梳头的上门,我就混在后面偷学手艺,有几次那走梳头的老妈子逮着我,还当众闹着要收我当徒弟呢。” 玉萼握住她的手拉到胸前翻看,笑道:“叫你这样水灵的小姐当个梳头老妈子,岂不是大材小用。”又道:“你也别梳了,不妨坐下来跟我说会话吧。” 阿桃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朱丹坐下与她聊了一会儿,忽而瞥见了茶盅—— “哎呀,这莲子茶怕是早搁凉了,我让他们再去给你重煮一碗。” 玉萼摇头道:“不必了,这天热,兴许还是温的。”说完便端在手里呷了一口,“果真是温的,倒不必担心烫了舌头。” 两人又面对面说了会私房话。 聊着聊着玉萼突发奇想道:“阿桃,你去寻把长剪子来!” 阿桃吓了一跳,“啊?十一姨太你寻剪子做什么呀?” 玉萼呆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我想剪个齐刘海呢,我从前就是留得学生头齐刘海,决定去当尼姑之后,庵里的住持一剪子便把玉萼剪没了,大少奶奶你再使一剪子,玉萼兴许又剪回来了。” 朱丹懂了她的心思,便道:“嗳,剪个刘海也显年轻的,咿?阿桃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寻剪子去!” 阿桃一面犯嘀咕,一面寻了把专门剪头发的长剪子过来,朱丹照着玉萼比划的样式仔细剪了个薄齐刘海,齐齐吊在眉毛上面,薄纱窗帘似的遮着饱满的额头。 朱丹望着镜子里的玉萼,又侧过脸看现实里的人,感叹道:“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玉萼痴痴望着镜中人,那时的她才十四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仿佛都锁在镜中自怜。 玉萼痴痴望着镜中人,那时的她才十四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仿佛都锁在镜中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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