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安秋鹜,他捡起地上的拂尘,双手掖在宽大的袖中平静道:“陛下服用的丹药不许轻易示人,若没有陛下的允许,姑娘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这话与先前的态度实在相差甚远,他似乎也有感觉,忙补充道:“姑娘勿怪,实在是圣命难违,若是姑娘怀疑丹药有问题请放心,每次敬献的丹药都会用银针一一验过,绝不会出问题的。” 他如此笃定还有一个原因,这大崇殿后面有几间偏殿,里面专门养着试丹人,每一次丹药进来必先给试丹人服用,等一天一夜后试丹人无恙,这些丹药才能正式往御前进献。 他说完,安秋鹜没接话,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能感觉到女子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只是把头趴地更低了,无言片刻转身继续蹲在床头拿起勺子和水给靖康帝润唇。 烛火的灯芯‘呲’的声爆出灯花,在看不见的角落,靖康帝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安秋鹜没有逼着关吉拿出东西。 他的话没错,可她也瞧出了他的几分小心思。 深宫内院,见惯了人情冷暖的阉人会格外在意权势,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的势力还没有渗透这座皇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要换个人坐了。 一仆不伺二主,就算他是怀王的人,近前伺候过靖康帝的,怀王又怎会留着。 安秋鹜静静地坐在背门的一张圈椅上,就这么看着蹲在地上的关吉和龙床上的帝王。 听说有一种植物依附着高大的树木而生,一旦树木没有了生机,这种植物便会迅速枯萎。 就像...眼前的这两人。 —— 外面的争论声什么时候停的,安秋鹜不知道。 等人都拥进寝殿的时候,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已经坐在龙床边哭哭啼啼掖着眼角,安秋鹜正好瞧见几滴泪水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线滴落进明黄色的寝被。 她看得热闹,没注意面前猛地杵过来几个内侍。 “走吧,皇后娘娘等着回话。” 其中一个请她过去,说是请倒不如说是竖着眼‘押’着她。 皇后她见过,一个年轻却极有手腕的妇人。 “皇后娘娘万安。”她屈膝行礼。 女子面容普通举止有度,皇后正色瞧了她一眼,“起来吧。这针可是你下的?” 安秋鹜点头,随即看了眼旁边的漏刻,“这针正是民女半刻钟前下的,算算时辰,若无意外陛下应当很快便可醒来。” 皇后还在掖眼角的手一顿,狐疑道:“当真!” 御医可是告诉她,陛下怕是很难再醒过来。 除了皇后,室内的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安秋鹜从容道:“民女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很有把握。” 这女大夫果然自大狂妄。 蒲明恨得牙痒痒,奈何皇后在这,先前的那些话反而说了没用,倒不如看看陛下醒来后如何说,若是没醒,自是多的法子整治怀王和这个女大夫。 瑞王眼神连着多次示意,蒲明都勉强让他稍安勿躁。 漏刻流转,时间一点点过去。 可龙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皇后蹙着眉,眼中骤聚波澜。 “屏姑娘,你说的很快是有多快?漏刻倾倒可谓快,阴阳颠倒也可谓快,事关江山社稷,可容不得你这般含糊其词!” 凤凰展翅于凤袍之上,与绣龙纹交相辉映,女子年轻的容颜显出几分权势浸染之下不可忽视的威严。 不待安秋鹜说话,瑞王抢先道:“母后,还是宣御医吧。” “是啊,宣御医吧,龙体要紧。御医说下去想法子,估计这会也差不多了。” “可不是。毕竟年纪轻轻,又是女子,空有民间那些好名声顶什么用,万不可耽搁陛下的龙体。” 众人七嘴八舌,更有甚者悄悄议论起莫不是怀王专门找来的人,害怕陛下醒过来会指认他就是下毒的凶手。 此话一出,没有那些事也由不得让人多想。 皇后去瞧怀王,怀王抿着唇微微摇头。 再看穆晋安,他倒是一脸平静,只是又往那女大夫的方向挪了几步,护着的意图太过明显。 皇后郁结。 “够了!” “吵什么吵,这里不是朝堂,吵个子卯寅丑来诸位也吵不醒陛下,都省省力气吧!” 争吵声渐渐平息。 她摆出和颜悦色的脸来,“你说,现在当如何?” 安秋鹜恭敬道:“可否让民女瞧瞧陛下的状况。” 皇后点头,“这是自然。” 她上前查看,视线凝在最不起眼角落里的一针,再度把脉,确认后才道:“烦请关内侍给陛下进一碗参汤。” 关吉看皇后。 皇后虽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关吉正要吩咐一声,却被人拦了去路。 “殿下?” 宽大的道袍垂到地面,瑞王那张羸弱的脸上满是不耐,“我认得,这是十年前魏家的金针之术,皇弟,你胆子当真不小,魏家的余孽也敢带进宫!” 关吉疑惑的面容瞬间消沉下去,抬起的脚也收了回来。 魏家,可是实实在在的谋逆之人。 怀王失笑,他走上前问安秋鹜,“屏姑娘,皇兄说你是魏家的余孽,你可是?” 安秋鹜眨眼,挺直背脊道:“当然...不是。” “听民间传言魏家家主清风朗月,长相俊逸,他夫人更是少有的貌美之人,我若是魏家人,缘何这般容貌。” 她把脸凑到瑞王面前,逼得他倒退一步。 “瑞王殿下多虑了,名女姓屏,江南道涿州人士,父母皆是乡间游医...” “牙尖嘴利!” “那些金针如何解释?世间除了‘金针圣手’魏家,谁还有此医术!” 她的话被瑞王打断,连着勾起了被瑞王隐藏极好的阴骘与暴戾。 安秋鹜没有被他的气势吓着,反而迎着他道:“世间之大,非一个小小的魏家会金针之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自己专研自然也会。” 说着她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只能怪殿下你只躲在王府炼丹,没见识过罢了。” 几人离得近,都听了个正着。 怀王挑眉,皇后惊讶,只有穆晋安不动声色噙着笑意望着她。 瑞王脸色一变,像是戳到痛处,他怒喝一声“放肆!” 手中不知何时握着根杵状的棍棒,当头就要砸下。 来势汹汹,安秋鹜来不及反应。 眼看着东西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却在即将落下的一瞬被人牢牢地握住,“殿下,您失态了!” 穆晋安高大的身躯拦在她面前,替她挡下所有的攻击。 瑞王没料到穆晋安敢对他动手,瞬间涨红了面皮,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反了,反了,都反了!” 或是被这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气势所吓住,他有些癫狂地后退,指着穆晋安一众人朝着周围的内侍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抓住这些谋逆之人!” 蒲明身子僵硬,有些无望地看着失态的瑞王。 他早就知道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却也是最好掌控的傀儡。 明明他一再示意他稍安勿躁,缘何就走到这一步。 就算能证明毒当真是怀王所下,就他这样又如何被群臣拥戴坐上那至高的宝座。 没有内侍敢听瑞王的命令上前。 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直抖着身子后退,直到退到龙床前,退无可退。 他双眼猩红地指着怀王,声嘶力竭道:“本太子都说了,毒就是他下的,你们为何不信!” “朕...还没...有死,谁...封...你为太子。” 一只灰青的手扯上瑞王的道袍,突如其来微弱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着手瑞王看见了睁开眼的靖康帝。 “父...皇!” ----
第110章 毒? ====== 靖康帝醒了。 有人趁着瑞王闹腾的间隙, 给靖康帝进了碗参汤。 皇后让人把瘫倒在地的瑞王扶到一旁,才扑在帝王的身上。 “陛下,可感觉好些?您突然中毒, 又昏迷不醒可叫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是好。幸而这位屏大夫为你施针护住心脉,严大人又进了婉参汤您这才醒来。”说着她左手包住右手做了个抱拳礼, 口中念念有词, “福生无量天尊,三清真神护佑陛下龙体康健!” 一屋子大小官员见惯不惯, 见帝王因瑞王黑下去的脸色舒展不少, 也学着皇后的样子念了几句。 这场面滑稽中透着荒谬, 荒谬中又显出几分刻意的虔诚。 安秋鹜脑中瞬间冒出无数种假想。 若是当初魏家人都成了刀下冤魂, 这一屋子人可如何感谢上苍真神? 这一想那些几欲作呕的血腥直冲脑门,转头想寻处安静地,却不偏不倚恰好与一道视线撞上。 他的脸色比在西北的时候更加苍白,露出病态的破碎感。 自从知道她是魏筱后,严无期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清冷的目光愈发深邃, 似有似无的打量与他通身的气质十分违和。 安秋鹜垂下眼, 不再多看。 那道眼神却一直没离开, 直到穆晋安走近。 他抬头直视站在龙床边的男人, 眼中满是警告。 这人逃出西北军大营,有恃无恐的出现在宫里, 也不怕他说出与陈老和程觉干的好事。 叛国的罪名, 可不算小。 衣袖被人扯了下,他收回视线微微俯下头。 “不用管他, 陈老还在你手中, 又有程觉的供词, 等我与博轼见了面后, 再说他的事。” 穆晋安明白她的用意,揉捏了两下置于掌心的柔夷,无声地给予回应。 “这是什么?” 靖康帝想起身,刚动了两下,上半身却传来尖锐的痛感,他这才想起刚才皇后说了扎针二字。 黄灿灿的金针随着身子的抬起微微晃悠,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刺眼。 他眼神一变,鼻息加重,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 猛地伸手去拔针。 “关吉!关吉!去...去...把这些庸医斩了!朕...说过...宫里...宫里不准...准...” 激动之下,深紫色的血液迅速往最上面拔掉的金针处蔓延,速度之快等床边的皇后和严无期发现时,已经快速往第二根针的方向去了。 严无期反应很快,飞速地夺过靖康帝手上的金针朝着之前的穴位扎去,但也只是延缓了一瞬。 皇后大惊失色,转头去寻安秋鹜。 “屏大夫!” 安秋鹜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神色无波。 皇后焦急的神色一顿才道:“还要劳烦屏大夫,重新施针。” 安秋鹜只是点头,人却没动。 皇后审视着她,不悦道:“屏大夫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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