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在书房写字,她站在书案前时不时瞄一眼,好像比之前在外面卖的那几幅更好了。 “你要走?” 他一撇一捺写了个连在一起左右一摸一样的字。 这字怎么看怎么眼熟,她点了点头:“江湖这么大,早点出去再闯两年说不定我就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女侠。” “身无分文的女侠?”他笔下的字收了尾,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何云撇了撇嘴,“那次是我大意了,等我闯出些名声来,有的是人争着给我送钱,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再接几桩你这样的生意不就有了。” 安启平失笑,他把刚才写的字往一张红底裱框里面放,唤她过去搭把手。 “再接我这种生意,你不就成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的生意人了,那和乖乖待在你父亲的武馆然后和师兄弟们去走镖有什么区别,还怎么好好的闯江湖!”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就算武功再高在外面防得了君子,可不一定防得了小人。退一步讲就算你混出声名来,你能一辈子不回家吗?若是回了家,家里父母逼着你乖乖待在家中嫁人怎么办?功夫是用来惩奸除恶的,到那时你挥剑指着家人,闯荡江湖的初衷岂不成了笑话。” 侯府的人都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她嗫嚅半天,竟想不出怎么反驳。 “那二公子有何高见!” 她心里有些憋闷,没注意因为扶着那副字二人挨得有些近,熏香的味道慢慢浸满周身,安启平笑着往她这边挪了一小步,低声道:“谈不上高见,不过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眼睛一亮,抬头看向他。 “我可以提供你闯荡江湖的银钱,也可以为你规划好闯荡江湖的路线,但是你得答应与我做一笔买卖。” “你说!” 二公子果然人善钱多,她心里有些窃喜。 “嫁给我!” “啊!!!” 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蓦然转头望向那副字,她想起来了,县里有人家要娶亲,便会在大门上贴上这幅字。 街边的孩童拍着手唱一首欢庆的歌谣,嘴里喊着‘有囍馍馍吃咯!’ —— “我那时当真信了他的话,想着既不用担心家里催着嫁人,又不用担心没人支持我闯荡江湖,还白得一个侯府二夫人的身份,给父母长脸不说,还有嫂嫂这么好的妯娌,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没成想...” 她眼里泛起潮意,抿了抿唇,端起那盏碧螺春一饮而尽,依稀还有几分当年何女侠的豪迈。 谢漪澜心生波澜,心里不住的感叹。 没成想,百般顺着何云的二爷如昙花一现,只维持了婚后半年的光景。 他不愿娶他们看好的女子,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想摆脱所谓的控制。 他想向他大哥证明,就算不娶那些官宦家的女儿,凭他的才学依旧不会比继承爵位来得差。 刚好生活中闯进来一个同样想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的何云,是权宜之计也是被女子的身上独有的气质吸引。 他读圣贤书,只是路走窄了,把一些迂回周旋的法子用在了何云的身上。 婚后半年里,何云时不时出去十天半月,江湖儿女的习性并没因为新的身份而改变。 有时候应酬,世家夫人问起来,谢漪澜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只说二人正新婚,时刻离不得住到城外别院去了。 侯府里没有公婆,谢漪澜也喜欢何云身上那股飒爽的劲,索性放手不管。 她知道二爷心里有数。 出现变故是在半年后她生下长房长子安煜。 家里有了小公子,侯爷知道后大喜,从玄元观赶回来抱孙子,这一住就是小半月。 侯爷没什么架子,不讨厌何云这个出身平凡的儿媳,只是边哄着安煜边笑问二房如今怎么打算。 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却在二爷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那以后,二爷便不大允许何云往外面去。 好几次从二房院外过都能听见几声不大的呵斥声。 谢漪澜觉得奇怪,让仆妇留意着,最后才知道是二爷专门请了教习嬷嬷,教何云读书识字,学规矩做女红。 她记不清当时是什么表情,只隐约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惋惜。 她是伯府出来的姑娘,自幼学的便是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族宗妇,她得体守规矩,遵循教条理法,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后宅手腕。 可是和何云相处起来,偶尔,也会心生些许向往。 再活得体面的笼中雀也会仰望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鸟儿。 她让下面的人尽量照顾着些二夫人,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也唯有在这些死物上聊表慰藉。 没过多久,二房传来了喜讯,何云怀孕了。 府里又要添喜事,她带着东西去二房探望。 满院郁郁葱葱的草木中,坐着一个消瘦的妇人。 见她来了,她微微一笑,款步姗姗而来。 走至面前,她俯身行礼,再不见往日何女侠飒爽的风姿。 春日融融,谢漪澜只觉背脊发凉。 那些老仆的话有了具象,这座深深宅院会吃人的! 后来... 后来她与她没有什么不同。 她和安启辙好歹是青梅足马,夫妻感情深厚;而何云,生下安婉后与二爷的感情便生疏了。 二爷心里别着股劲,誓要与他大哥争个高低。 结果何云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儿,二爷失望,那年科举他雄心壮志,也只考了个十几名的名次,他心气高,接连打击下竟然趁着酒劲打了何云。 何云气不过与他动了真格,她和世子爷亲自去了二院才劝解开,夫妻离心,她再没看见过何云如刚进府时那般笑颜。 何云也动过逃出侯府的念头,只是不舍安婉,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过去。 直到安秋鹜四岁那年夏日,何云和二爷又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这次吵得太厉害,她气不过转头飞身而起就要出府,把在凉亭里纳凉的小秋鹜撞下了莲池,勾出她体内的旧疾。 女儿离世,痛失爱女的她把一切都怪罪在何云身上。 至此,妯娌二人再不复从前。 —— 何云扶着仆妇的手挣扎着起身,朝着谢漪澜跪了下去。 谢漪澜一惊,忙亲自来扶,“你这是干什么!” “阿嫂!你就让我跪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晚会害秋鹜丢掉性命,早知如此,我何必耍那些小性子,秋鹜出生时我还亲手抱过,孩子小小的一团冲着我笑,可爱极了,是我害了她呀!” 她哭出了声,不顾谢漪澜的阻拦,跪下磕头,哭声中满是悔恨和懊恼。 若不是这次安婉被那个博轼掳走,她还不知道如今的安二姑娘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从小患病的小姑娘。 她竟然因为与安启平赌气害了活生生一条人命。 她,罪孽深重! 谢漪澜身子一抖,痛苦地闭上眼。 哪怕她如今想开了,旧事重提依旧足以扰乱她的心绪。 她慢慢蹲下身攥紧何云的衣袖,阻止她继续磕下去。 “怪你恨你,已经快十年了,人有多少个十年?又能背负着仇恨走多久?” “秋鹜...本就有疾,没有你那一撞,谁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泪珠滚滚而下,她的声音破碎喑哑,“阿云,活在当下吧,珍惜眼前人。我失去了秋鹜又拥有了另一个女儿,或许命运就是如此,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妯娌二人相拥而泣,像是在与十年的生疏和陌路作别。 临走前,谢漪澜叫住她问道:“你如今是何打算?” 何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问她和二爷的关系。 她掖着眼角转头去看院子里迎着日光开得灿烂的花草,嘴角上扬,“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他如今当了伯爷,我也得享受享受伯夫人的日子。大哥不纳妾,他好面子,忍了那么多年,前些日子还提起过这事,我且再和他斗斗,看咱们谁斗得过谁!” “为了婉儿,为了秉文,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当年的何女侠,敛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气,多了世家大族为儿女计的谋算。 ----
第120章 番外四之甜甜的日常 ==== 秋霜阁里人影憧憧, 丫鬟仆妇脸上俱是笑逐颜开。 安秋鹜着一身大红的喜袍端坐在妆奁前,仰着脸任由琥珀上妆打扮。 黛眉如远山,双瞳似秋水凝波, 桃腮带笑,朱唇轻启, 好一个艳色绝世的美人。 铜镜里的女子美得有些让人恍惚。 这么多年, 不管是在侯府还是在外行医,她都未全部露出真容, 如今一看才发现自己眉眼像父亲, 脸型像母亲, 那些快要忘掉的面容逐渐清晰。 “快, 给二姑娘盖上喜帕,姑爷带着花轿到门前了!” 琥珀连忙拿过一旁的龙凤呈祥喜帕给安秋鹜盖在头上。 眼前落下一大片红,饶是她平日里再如何镇定自若,这个时候也紧张起来。 她紧紧绞着手指,喜帕下的脸红得滴血。 —— “要想娶我妹妹, 先过了我们兄弟这一关!” 安允带着好几个世家子弟拦住大门前, 不让穆晋安进去。 周围围满了青年才俊, 看热闹的孩子老人, 都一个劲地说着贺词,这边还没消停那边又开始怂恿着大将军快快见过两个大舅哥。 穆晋安着大红喜袍, 满脸春风得意, 那张俊颜因为众人的吆喝比喜袍还红。 好家伙,原来这昭毅将军是个不禁逗的。 众人于是推着他到安煜安允面前。 随他接亲的多数是军中的武将, 大喜的日子难免束手束脚, 一时竟护不住穆晋安。 他俯身抱拳, 郑重道:“晋安见过大哥二哥。” 说着递过去两个红封。 这一下, 那些堵门的世家子弟可不干了。 “大将军,可别忘了咱们的!” 穆晋安笑着摆手,忙一人递过去一个。 “都有都有,诸位行个方便让晋安先进去吧。” 说着朝接亲的儿郎们使个眼色,便要使出手脚功夫往里闯。 哪知迎面碰上个着红袍的小娃娃,奶声奶气道:“不行不行,不准带走姨姨,姨姨是秉文的。”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安允使坏地抱起安秉文,猛地亲了口。 “乖侄子诶!” “大将军,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秉文这么小的人都知道媳妇不是轻易就能接到的,你可不能被秉文比下去。” 穆晋安何等眼色,赶忙递过去一个小一点的红封别在奶娃娃的胸襟前。 见他这么上道,安允故作高深地咳嗽两声,“不难为将军,将军就作一首催装诗,不过得有个要求,这诗里得包含秋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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