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虎一挥手,府兵便拖着被放倒的安启平出了正厅。 这一来一去不过就在几息之间,等安启平身影远去众人才回过味来,都有些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何氏心中大定,忙趁热打铁道:“罗大人,儿女之事本是结秦晋之好,但如三公子此番行事却是像结仇一般。不管先前他二人如何浓情蜜意,我儿落到如此境地受到诸多苦楚,也算是咎由自取。” 她走到罗佑父子面前诚恳道:“往事我不再追究,我只希望三公子写一封和离书,与我儿和离,让我儿过几天安心日子。” 罗佑见想利用安启平压下此事的盘算落空,心中早就开始合计怎么应对接下来侯府的刁难。 万万没想到是求一封和离书。 若说罗斌所作所为写一封和离书倒也不足为过,只是这安婉已诞下一子,既已有了连接侯府和罗府的血脉,只有让这桩婚事持续下去才能给罗府带来最大利益。 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夫人,其实刚才二爷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更何况如今孩子也有了,这么小的孩子怎可从小就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 不待他话说完,那头罗斌已挣开他的手,急吼吼道:“还想要和离?!我告诉你,和离书想都别想,休书小爷倒是可以给她一封!” 诚阳侯府众人都没想到罗斌竟然如此嚣张。 安虎和何氏眼一竖便要上前擒住罗斌,罗佑又怎会应允,一边骂着逆子一边又遣使家丁牢牢护住罗斌。双方皆有些剑拔弩张。 正可谓小鬼难缠,正厅里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罗大人所虑甚是,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一道略有些气弱的女声传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悄悄过来打探虚实的安秋鹜。 随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不知如何醒过来的安启平。 谢漪澜想上前拦住安秋鹜,却被安启辙伸手挡下。父亲说得对,安秋鹜不是谢漪澜一个人的‘安秋鹜’,也是侯府的二姑娘,是安婉的堂妹,侯府的事她有权过问也有权参与。 罗佑见过安秋鹜,也听说了她昨日对柳姨娘的狠辣手段和入产房陪产的壮举。虽惊诧这位侯府二姑娘缘何像变了个人似的,但也不好当面驳斥,只好问道:“不知二姑娘有何高见?” 安秋鹜摇了摇头笑道:“当不得罗大人这句高见。只是既然孩子离不开母亲,那就不要分开她们母子便是。” 琥珀和皎月扶她在一旁坐下,清浅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人难以忽视。 罗佑如听天籁,“二姑娘不愧素有贤明在外,本官也说不能叫她们母子分离。二姑娘放心,本官一定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她们母子...” 安秋鹜莞尔一笑,“罗大人误会了,秋鹜的意思是堂姐带着孩子与三公子和离。” 罗佑一噎,无奈地笑道:“二姑娘你还小,不知这世间妇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所要背负...” 安秋鹜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转头看向与她一起进来的安启平轻声问道:“二伯,你说秋鹜说的是不是在理?” 众人这才认真打量起安启平来。 何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不知安秋鹜为何要问安启平,这简直是‘羊入虎口’;罗佑却是面色舒展,本就不大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安启平看着一脸认真询问的安秋鹜。刚才就是这个往日看着乖顺的侄女让身边的丫鬟叫醒他,并附在他耳边说了那些话。 他闭了闭眼,半晌才对着罗佑道:“秋鹜说的在理。罗大人,劳烦你让三公子写一份和离书,让婉儿带着孩子和离!” 众人像见鬼一样盯着安启平。安虎哈哈一笑,了然于胸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要说聪明劲还得是鹜丫头。虽不知她给老二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一定是可以触及他最根本利益的话。 这世间什么都可以变,唯独利益坚如磐石! 罗佑没想到安启平会突然改口,心里的盘算再次落空。当了这么多年的京兆尹,他很会审时度势,只是到嘴的肥肉他又怎会轻易割舍。 先前安启平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松口,他尚且还有几分说辞;如今安启平松了口... “既然二爷都如此说,本官自然没有强迫他二人再续夫妻缘分的道理。”罗佑慢慢踱步到主位坐下。 罗斌以为他爹屈服了,忙叫道:“爹...” 罗佑抬手止住他的话,“只是,当年安婉是先与我儿私相授受后才嫁入我罗家,嫁入罗家时已不是完璧之身” 他话音刚落,何氏不顾仪容奔上前咬牙切齿道:“罗佑,你别太过分!” “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如何长街偶遇,如何花宴相邀,如何步步为营地让婉儿深陷其中!罗佑,你问问你儿子,你让他摸着良心说,这一切不是他的计谋?不是他耍得手段?” 安婉常年被安启平拘在后宅,以女学女德教之,看着虽乖顺但心中早起叛逆;后来一次偶然外出在长街上碰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罗斌,那时还算相貌堂堂的罗斌便在安婉的心上泛起了丝丝涟漪。 后来罗斌不断制造偶遇,给了两人相处的机会。 安婉到了适婚的年龄,安启平作主要把她许配给自己早已相中的一个读书人;安婉心中那股叛逆之心顿起,便与已有情意的罗斌私定终身;那罗斌本就是个花丛浪荡子,见好不容易看中的鱼儿上了钩,便花言巧语引诱,安婉哪里见过这般,便把清白之身给了出去。 罗佑不以为然道:“夫人,就算我儿有意为之又如何?” 那厢罗斌也呲牙咧嘴随声附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何氏没想到这父子二人当真这么不要脸,一时气急,也懒得与这父子多费口舌;只吩咐身边亲信和随从去后院接了安婉母子,便要强行离开罗府。 安虎没有反对算是默许。 罗佑哪里肯干,又差人拦下来。一来一回,厅中又乱作一团。 正闹得难解难分,有下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在罗佑耳边低声耳语。罗佑脸色一变,幸灾乐祸得笑意就这么僵在脸上。 他忙吩咐近身的管家,那管家闻言一脸凝重,正待出了正厅往前头行去。 “罗大人,是何人拜访?这么急着让管家去迎接。”安秋鹜往椅背上靠了靠,冲着门口处扬了扬手,“罗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现在能来拜访想必一定是紧要之人。皎月,你随管家一同出去看看,千万别起了误会,以为是我们诚阳侯府是不明事理的人家。” 皎月闻言就要和管家一同出去。 罗佑哪里料到安秋鹜突然说出这番话。心里头本就焦急,忙不迭道:“二姑娘多虑,不过是本家的亲戚来府上,说不到咱们两家这事上。”一边忙暗自给管家使眼色,那管家也是机灵,陪着笑脸弓着腰就往外头奔去。 安秋鹜也不反驳,轻笑道:“原来,罗大人还有青楼的亲戚!” 青楼?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京兆尹哪来的青楼亲戚! 久不说话的安启平接着问道:“秋鹜,你是说登门拜访的‘亲戚’是青楼中人?”他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安秋鹜看着一脸紧张的罗佑父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既然二伯父好奇,皎月,你去请这位罗大人的‘亲戚’过来一聚。” 罗佑慌了神,哪敢当真让皎月去请,这找上门来得正是青楼中的龟公。他狠狠剜了眼罗斌,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二姑娘真会说笑”他皮笑肉不笑,眼中却满是警告之意。安虎或是安启辙他尚可以敬重三分,但安秋鹜这个小辈,即便出身诚阳侯府他也无甚惧意。 他陪着笑脸,“侯爷,世子爷、二爷,确是下官的亲戚,所来也是为了家事。说到底咱们做父母的也都盼着儿女能够和和美美,不论今日结局如何,在外人眼中下官和诚阳侯府早就是密不可分的”他说着还用两根手指比了比,意为亲密之意,“便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也别堕了侯府的名声。” “二姑娘到底还未出阁,这样贸然插手堂姐与堂姐夫的夫妻之事,若是传出去外人要如何看待二姑娘...” 安秋鹜轻轻一笑,也不恼,“罗大人不用顾左右而言他。” “皎月,去把登门拜访那人提进来!” 皎月得令如蛟龙入海,起身几纵,人已在几丈开外。 罗佑哪里想到这是个会武的丫鬟,只来得及高呼一声,“快拦住她...”便戛然而止。 “侯爷!” “世子爷!” “二爷!” 无人理他 “世子妃!” 安虎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安秋鹜的话,只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时而拧眉,时而捋须摇头;事已至此,谢漪澜又怎会不明白安虎的用意,便只示意性地点了点头。 无人觉得安秋鹜做事不妥。 罗佑心中最后那点火苗被掐灭了,整个人陡然垮下来,“下官...下官同意和离。” 罗斌大口喘着气,先前的嚣张气焰如今已是偃旗息鼓。安秋鹜示意琥珀扶她起来,她走至罗斌面前,居高临下睨着这个害安婉差点一尸两命的人,“罗三公子,我可以理解你这种卑劣小人凉薄、自私、虚伪、背信弃义的天性;但我不能接受你读圣贤书,占着天下读书人的好处行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罗三公子,好自为之!” ----
第40章 流言 ===== “我躲在厅檐下瞧了好几眼, 罗斌眼下青黑,眉宇间尽是倦怠之色;便让大哥二哥带着人去临近万福街几处青楼问了问,果不其然他在醉红楼中有个相好的。” “有相好的倒也罢, 巧就巧在这女子身世之上;她本是先帝爷时期罪臣之后,又是个有成算的, 竟悄悄怀了罗斌的孩子。依照本朝律例, 学子考取功名需考察德行和三族,若他不答应和离我们便捏着这件事到他答应为止;罗家祖上本不是富裕之辈, 罗佑好不容易爬到京兆尹的位置, 自然不会为了这个小儿子的婚姻之事坏了自己根基。” 诚阳侯府为着大姑娘带着小公子回府一事, 好好拾掇了半日。安秋鹜本想把秋霜阁让出来给安婉住, 但被安婉拒绝了。安秋鹜几次想去探视,也被她以坐月子不易见风为由挡了回来。 安虎放心不下,恐姊妹间渐生嫌隙,便叫上安启辙夫妇一同到秋霜阁看望安秋鹜。 说起那日之事,安秋鹜便娓娓道来个中原委。 “至于二伯父, 我只不过告诉他, 若有个与罪臣之后青楼女子有染的女婿, 便是个今科状元爷怕也是丢尽天下读书人的脸。” 安虎笑得一脸慈祥, 宠溺地点了点安秋鹜的额头,“你呀, 你呀。也不怕你二伯父在心里记你一笔。” 安秋鹜乖巧地伏在祖父膝上, “只要能救堂姐脱离苦海,秋鹜觉得值;况且有祖父在, 秋骛才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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