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冉掀了下眼皮,淡淡地说一句,“我不缺义女。倒是伯夫人提醒了我,晋安常年一人孤身在外, 我这个做母亲的虽帮不上什么忙, 但帮他相看一位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还是可以的。” 伯夫人一噎, 上次在太师府就被白青冉轻飘飘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在她们这些贵妇人眼里, 白青冉这位大都督夫人是个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 再华丽的珠子也不敢轻易去碰这等‘顽石’。 只是伯夫人记仇, 这又是在诚阳侯府,有谢漪澜撑着她还真有几分胆量碰一碰, “大都督夫人真会说笑, 今个又不是贵府的赏花宴, 况且这赏花赏花也得有花可赏不是。我看外间来了如此多的好儿郎就是没有瞧见有从西北而来的;再说了昭毅将军为国为家居功甚伟, 等他日将军凯旋那才是喜上添喜的好日子。” “大都督夫人也忒着急了些。” 伯夫人是个直性子,这话就差没有甩到白青冉脸上去。 说破了天,你儿子也远在西北,这一走十年如今是个什么样的谁知道? 万一缺胳膊少腿的,更有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这般人物,别说侯门贵女了,就是一般的官宦女子也断断不会与这等人结亲的。 谢漪澜下意识地点头,伯夫人这话不错,“都是做母亲的,谁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大都督夫人虽急了些倒也是情有可原。说到孩子,诸位夫人不知,我膝下这三个就属秋鹜最是乖巧听话让我少操些心;前头二小子就没那么省心咯。” 她有意把话岔开,在座的诸位都是人精谁又去驳这个,便皆说到自家孩子上去。 伯夫人觑了眼白青冉,颇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头。 啧!虽说这人不大好相与,但也算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唯一的儿子又远在西北十年不得一见,在座的谁不说出自家孩子个好来,唯独这位大都督夫人怕是自家儿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吧。 白青冉低头饮了口茶,对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恍若未闻。 “我虽见不到我儿,但我儿纯孝,每年必得托最好的画师画出自己的样貌,好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一解相思之苦。这不,今日我也带了来,要我说出自家孩子的好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但让诸位见见这西北驻边守城的将军倒也不算一件难事。” 话毕,丫鬟捧上几卷画轴慢慢展开。 微微泛黄的卷轴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鲜活的少年人,从最初略带稚气的眉眼渐渐展开,到手拿长枪振臂勒马的银袍将军。画师笔力娴熟,扑面而来的不仅是一位年轻将军的成长历程,还有漫天黄沙下金戈铁马的壮烈。 安秋鹜看地痴了。 父亲在她幼时曾说,这世上最让人肃然起敬地不是高坐庙堂的帝王,不是运筹帷幄的权臣,不是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也不是他们这种用扎针之法和草药救人性命的医者。 而是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宁肯马革裹尸,也不叫外敌踏破一寸山河的边关将士。 父亲还说,家国家国,先有国再有家;这些驻扎在永宁朝边疆的将士们守护的是国,更守护着所有人的家。无国不成家,无家便没有他们这些生长在太平盛世的永宁朝人。 她想起了穆晋安背后那一道贯穿整个背部的伤痕。 难以想象这十年他一个人在西北是如何度过的。离开了母亲,离开了京都的繁华奢靡,只身一人前往西北,这一去就是十年。 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是后院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将士们的艰辛和苦楚并不能感同身受,她们窥得这位昭毅将军的风采,大多赞一声‘英姿飒爽’、‘英武不凡’、‘年轻有位’。姑娘们则好奇地瞅上几眼,又默默地羞红了脸,如此英俊的将军倒是不知惊羡多少春闺梦里人。 伯夫人攥紧手中的锦帕,头一次生出败给画中人的荒谬感。 她慌忙去看谢漪澜,见这位主早就眸光沉沉,手中那朵人比花娇的朱砂红霜如今只剩稀稀拉拉地几片残蕊。 白青冉瞧不见这些,就算瞧见了也只当不知。 她亲自上前收起画卷,轻声道:“伯夫人说我着急,这倒也不假。” “昭毅年前就行了冠礼了,若是在这京都作个富贵公子哥怕早就成亲生子,我也能含孙弄怡,自然不会到诸位夫人的宴席上来如此走一遭。” 她始终含着三分笑意,细细听去又能听出几分淡淡的嘲讽,“我夫君、儿子皆为永宁的将士,在座的诸位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千金之物;都是爹生娘养的,诸位可以享受都城的繁花似锦,我儿自然也能;诸位可以为儿女之事竟相奔走,我白青冉自然也能为了我的儿子、永宁朝的昭毅将军求上一求!” 她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手往上一扬,众人的心也跟着一跳。 谢漪澜眸中尽是厉色,她心下已有了猜想,高声喝道:“大都督夫人,你我皆是女子又同为母亲,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白青冉岂会理会她这些话,她快走几步把文书摊开往案几上一放,“可请诸位夫人做个见证,这是我夫君穆川当年和诚阳侯的亲笔手信,诚阳侯府愿意把二姑娘许给我大都督府的大公子穆晋安!” 众人哗然。 有几个离得近的夫人忙凑上前看了眼,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有嫌热闹不够大的,低声道:“我看东西是这么个东西,就是不知真假。毕竟这大都督去世多少年了,在座的都是妇道人家谁还能认出他字迹不成。” 此言一出忙有人附和,“可不是,这大都督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般的人物,找谁不好非要找上诚阳侯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还有那不屑的只能暗自嘀咕:“皇亲国戚又能怎样,这二姑娘的名声现在可不怎样,我看配这位杀将也正好。”旁边有人忙让她噤声,她不以为然地努努嘴,“你推我干嘛,我说的这可是实话。若不然,哪里轮得到这位大都督夫人拿出那东西来。这诚阳侯府早就被上门提亲的踏破门槛了!” 谢漪澜气地脸都青了,本因着外界的流言趁赏花宴早点给安秋鹜择一良婿,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好儿郎她都认。 不曾想却是“给他人做嫁衣”。她哪里想到这白青冉能做到此般,大都督还在时不也是行事张弛有度的贵妇人。 “世子妃,这纸文书你可认?” 我可认?她要怎么回答! 她若是认了便是同意把女儿嫁给那什么昭毅将军。 如是不认,白纸黑字写着,别人疑惑真假,她可是从安启辙那听说当年公爹和大都督却是有过这么个约定。她若否认岂不是让外人骂她诚阳侯府是那起子背信弃义之人! 她强撑着起身,慢慢踱步到案几前,缓缓地看向这一纸文书。 “容我看看。” 白青冉点点头,伯夫人伸长脖子看着,宁氏惦着身子张望。 谢漪澜舌尖发颤,“依我看...” 众人都等着世子妃的下文,岂料世子妃不走寻常路,捻起文书两三下揉作一团,顺手便往嘴中送。 伯夫人和宁氏都呆住了,当真是把这位闺中好友逼到了绝境,竟然用上儿时的把戏,‘生吞纸团’。 白青冉拧着细眉正要开口阻止,那厢安秋鹜已经大惊出声,“母亲,不要!” 那文书不知放了多久,纸张早就泛黄,如此般吞下去怎生得了! “漪澜,不可!” 等众人看清楚来人面容时,谢漪澜手里的文书已经被来人夺了过去。 安启辙拉住妻子的手,眼中尽是不赞同,“世子妃,这是父亲当年和大都督决定的事,你我无权置讳。况且,这里众人皆是见证,你就算毁掉又能如何?” 他称呼她为世子妃,话中警告之意明显,让她不要忘了身份。 谢漪澜总算恢复些理智,她也是气急了才出此下策。如今被安启辙这么一提醒,那股‘勇气’早就一泻千里。 她期期艾艾道:“世子爷勿怪,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已有这样一桩婚事。早有传言昭毅将军杀人如麻、长得青面獠牙,就算有画像矫正,谁又可知此事真假?如此郎婿,秋鹜哪有幸福可言!” 她端出这副摸样,在座的夫人们都心有感触。 安启辙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敢露出破绽,只肃然道:“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他朝着白青冉一拱手,在谢漪澜的惊呼中郑重道:“大都督夫人放心,这纸文书我们诚阳侯府认下了!” ----
第48章 订婚 ===== 一锤定音。就是余味悠长, 长到谢漪澜眼一翻,险些栽倒在地。她直愣愣地看了半晌安启辙夺过去的那纸文书,又回过神一般去瞧安秋鹜, 眼中渐渐弥漫上一层灰白的阴骘。 安秋鹜见状不对,忙起身扶住谢漪澜, “父亲, 母亲近来为着二哥和我的事日夜操劳,心绪不稳, 我先扶母亲去后堂休息片刻。” 安启辙知晓她话中之意, 谢漪澜不对劲的状态她也察觉出几分。 “先带你母亲下去休息。你尚且待字闺中, 这些事自然有父亲替你操持, 你先去吧。” 安秋鹜朝着在座的诸位夫人行了告退礼,扶着谢漪澜往后面去了。 安启辙看着远去的母女二人,到底松了口气。 他一直最担心的倒不是谢漪澜,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秋鹜。与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结亲不是一件易事,况且还是长辈之间的约定。 他怕安秋鹜会抗拒。 当年认下她时, 他与父亲安虎曾多番问起她是否还记得带她回侯府之前的事。可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 可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那个小姑娘攥着谢漪澜的衣袖, 仰着头看着他们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幸, 刚才这个女儿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和惊讶。 好像并不意外突然而来的这桩婚事。 —— 诚阳侯府的赏花宴在安秋鹜与昭毅将军定下亲事中匆匆落下帷幕。 白青冉动作迅速,安启辙这边刚认下, 隔日将军府便差了媒人到侯府纳彩、问名;不出两日穆家宗族便来了人, 只说两人八字极好,正是上上好的亲事。 秋霜阁里, 安秋鹜听着琥珀一五一十讲着前院的热闹, 手里的绣活又多走了两针。 赏花宴一过谢漪澜就卧床不起, 府里的事由安虎做主交给了何氏打理。 风水轮流转, 安秋鹜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遣了人送去她亲手做的糕点,食盒怎么拿出去的又怎么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她知道母亲这回是真的生了气。 别说不见她就是父亲也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父亲便索性央着二伯母办起了她和将军府的喜事,不再往后院去,只道让母亲好好调养调养,操持偌大的侯府也甚是辛苦,该好好修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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