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安身上的伪装全部都卸了,沈大夫倒罢了, 那个太医院使严无期是宫里当差的还是要慎重些, 所以不敢让这二人进来。 穆晋安正要出声抚慰,安秋鹜抢在他前头说道:“师傅, 你别担心我很好。这毒比我想象中还要霸道, 靠银针怕是解不了。” 她与沈大夫很是默契, 这边喊她乖徒儿她自然唤沈大夫师傅。 沈大夫一惊, 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男女相合!” 他瞧着紧闭的房门眼睛睁的老大,不免犯嘀咕便宜了这个赫廷。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安秋鹜虚弱地扬起两分笑意,“我和先生正在想办法,师傅你稍安勿躁。”停了片刻她又唤了声严无期,“严公子,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这毒依靠草药或是扎针之术解不了,劳你在外等了这许久,实是不敢再耽搁你等候在此。若是我们当真解了此毒下次相见必定和严公子探讨一二。” 沈大夫听她说一声先生,便觑一眼严无期,好歹屏姑娘聪慧全了他刚才扯得谎话没有露出破绽来。 话里话外都是赶他走的意思,严无期听得分明自然也不会强留。 他本意是不太放心突然出现的这位‘先生’,媚药之毒最是能让人失了心智也失了底线。这二人既然认识,这位沈大夫又在此他便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至于这扎针之术,解毒之法,他又想起义父说的话,怕是他们会很快再见的。 他朝着厢房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出了沈记药铺。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穆晋安才揪着紧闭双眼的天一出了厢房。 体内的热度又往上涌了几分,安秋鹜撑着桶壁把身子往下滑了些。冰块被挤压的声音十分清脆,穆晋安脸色一变让天一亲自跑一趟蒲府,自己转身进了厢房。 木桶太滑,安秋鹜身子往下一缩就有些刹不住,嘴里的惊呼还没有出口,刺骨寒凉的冰块就要没过口鼻。 “屏凡!” 有人大喝一声,那双带着薄茧指节分明的手便一把捞起她的胳膊把她带了出来。 他一手撑着她便要跨腿进入木桶,安秋鹜已经累得眼皮都抬不起,只死死按住欲要跨进桶里的那条腿,“你想都别想,我不允许你再进来!” “屏凡,你现在撑不住的,我进来你会好受些。” 女子却倔强地看着他,“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你的病症,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样冰冷的寒气。” 她半开玩笑道:“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穆晋安还是不放心地要进去,只宽慰着安秋鹜放心,他能扛过去。 安秋鹜豁然撑起身子与他直视道:“赫廷,我知你为我好,但这事你得听我的!我虽是后院小小的婢女,可我也听说了西北如今的敌情,你是昭毅将军的亲随,马上要返回西北与西北军并肩作战。你身上担着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整个西北的百姓!” “我救你不需要你以此为报,但是你若还想披上那身盔甲为国为民而战你就要听我的!” 女子声音微弱,可字字铿锵! 穆晋安慢慢退了出来,只两手紧紧撑着她。 过了良久,久到安秋鹜快要昏睡过去才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柔情的‘好,我听你的。’ 她无声扬起唇角,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穆晋安便彻底晕了过去。 —— 耳边有女子的冷笑声还有男子的斥骂声,安秋鹜挣扎着睁开眼便见江白横眉冷竖对着跪伏在地的女子一顿狂骂,肉眼可见唾沫横飞。 “黑心肠的毒妇!你和蒲明那厮一样一肚子坏水,难怪成了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蒲夫人披头散发不为所动,只呵呵冷笑,“知道我是蒲明的夫人还把我掳来,真是好大胆!待我夫君从宫里回来,找到你们非扒了你们的皮!” 江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懒得和她废话,朝她啐一口,“呸!小爷就坐这等着,瞧他怎么扒小爷的皮!” 安秋鹜不免感叹,江白难得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可醒了?” 有人一掀帘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她轻轻一笑喊了声赫廷。 穆晋安心下大定,闻言摸了摸她的发顶,“醒了就好,你若再不醒,江白就要忍不住动刑了。” 帘外的江白似乎听见了,扯着嗓子道:“我是怕她再不醒,耽搁了我们的行程!” 身子轻快了许多,安秋鹜试着起身,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身前的人忙半抱着把她扶起来靠在绣花软垫上,“你身上毒刚解,得好好休息一下。” 他说着执起她放在被子里的手反复揉搓。 泡在冰桶里许久,沈大夫说这样揉搓有助于疏通四肢血脉。 男子的手指修长,常年在边关的缘故指腹略有薄茧,轻轻执起她的柔荑慢慢揉搓,暖意慢慢从手指蔓延上小臂再流进心里。 安秋鹜慢慢回握住他的手,这双手很有力量也很让她安心。 帘外女子还在不知死活的叫嚷,“我说嘞,就这么个长相平平的女大夫怎会如此大胆要挟我,原来是有靠山。” 蒲夫人拢起自己身上的衣衫,勾起半边唇讥讽道:“屏大夫,我倒是小瞧你了!就你这样的还能勾搭上这么两个货色”她斜眼去看江白,啧啧两声,“虽然黑了些,倒是健壮的很。” 她的眼神大胆又放肆,江白脸一白忙往后退,退到帘子处低声道:“不要脸!” 安秋鹜有些好笑,果然是主仆。 “蒲夫人,你莫要倒打一耙。上次虽要挟于你,但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那日蒲大人来势汹汹非要说我与刺客勾结要扣下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冒险借你之手逃出蒲府。” 她眼中泛起冷意,“我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这么久了可有什么闲话传出去?我守口如瓶不想越雷池半步。今日带药上府请脉虽说是另有所图,但凭着医者的良心给你再请次脉也是本着为患者尽心之责。你倒好,心生歹意,要坏我清白。你也算是脂粉堆里拼杀出来的,你可知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如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若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唯有一死了之!” 这位蒲夫人出身不高但胜在年轻有手段,蒲明先头已经连丧两妻,又已过不惑之年才被如今这位蒲夫人轻松拿下。 蒲明这人没什么其他爱好,就是太过重欲,后院的偏房妾室不少。这位蒲夫人还能三言两语就拿捏住蒲明,除了上好的容貌手段也不在话下。 蒲夫人对此并没有悔意,她倚着矮凳露出些媚态,“若你当真因失身而死我倒要拍手庆贺。可惜,可惜我那上好的‘透骨香’用在你身上。” 穆晋安忍住眉宇间的戾气,听她继续道:“这世上最可靠的就是死人!你现在不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说,你活着就是个祸害。斩草除根,只有让你永远的闭嘴我才能安心地在蒲夫人的位置上坐下去。” 她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流露出些得意,“听说你不肯行男女之事,又为了延缓毒性泡了冰浴?!哈哈哈哈哈哈,屏大夫你可知这媚药为何叫‘透骨香’,这药虽有解药但若想真正解了此毒必不能在服下解药前触碰寒凉之物。” 穆晋安追问道:“碰了会如何?” 帘子掩住了身形,蒲夫人瞧不清这男人长什么样,便嗤笑道:“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是毒性随寒气钻入骨髓再渗透进脐下四寸,以后吹风下雨屏大夫不仅会浑身痛的打滚,还会有碍子嗣!” 她像是已经看到了安秋鹜的惨状,仰头长笑。 帘子一晃,有人终于撕开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容,露出皮下隐藏的狠厉。 江白咽了咽口水,他家将军这样只在上战场杀敌的时候见过。 穆晋安紧紧扼住蒲夫人的咽喉,他眉峰微蹙声音淡漠寒凉,“找死!” “说,可有解决的办法!” 蒲夫人那张姣好的面容涨成紫色,她拿手捶打穆晋安扼住她喉咙的手,一边却诡异地笑着磕磕绊绊地张着嘴无声说着‘没有’ 穆晋安手中用力,眼看着蒲夫人已经开始泛起眼白。 帘子里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赫廷,别脏了自己的手。” 蒲明的夫人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蒲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手段顺藤摸瓜就会查出穆晋安私自回了京都。现下西北战事吃紧倒不会出什么事,但若是秋后算账也够他吃一壶。 “既然蒲夫人冥顽不灵,我也没必要再顾着蒲夫人那点子脸面。赫廷,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必蒲大人一定没有见过自己夫人被别人压在身下的样子,咱们便让蒲大人开开眼。” 蒲夫人眼一翻,嘴里大声叫嚷道:“不要,不要,这绝对不行!” 她娘家族中子弟还指望靠着蒲明的关系搏一搏前程,若让蒲明知道她背叛了他,蒲明怎会放过她。 一想起蒲明那阴骘的眼神,蒲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那么做也行,这得需要蒲夫人拿另外的东西来换。” 蒲夫人一呆,结巴道:“什...什么东西。” 帘子里,安秋鹜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中是少有的空洞。她想过这条路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没想到最先付出的代价是难有子嗣。 她刚才已经给自己把了脉,蒲夫人的话没有吓唬她。 她轻启朱唇,“我要蒲明从靖康八年到如今的所有往来文书!” 穆晋安眼神一暗,望向帘子影影绰绰露出的人影。 有一种无奈又心酸的涨涩感。 他想告诉她,这些事他会让人去办。可是,今日一探蒲府并没有意外的收获,还险些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识破。 蒲明到底是当朝首辅,他的府邸还有他那些秘密不是那么好找到的。 天一抓来蒲夫人时他就想过可以通过她去拿到想要的那些东西。只是她心思歹毒一出手就要毁了屏凡,他便不想留她性命。 蒲夫人有些挣扎还有些惊诧,“不行!我不会拿我夫君的东西来换。” 安秋鹜也不急,“江白,打晕她把她丢回蒲府吧。对了,把从她那找出来的‘透骨香’都用上,你不是说天一去时蒲夫人床榻上那人也被你们扣下来了嘛。正好,物尽其用,人也是一样!” 蒲夫人泄了气瘫软在地,好半天才道:“不!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要让蒲明知道这些事,我便把他手中的文书全部交给你!” 江白看向穆晋安,见他默认地点点头便和天一提起瘫软在地的蒲夫人,起身办事去了。 屋里一静,徒留安秋鹜和穆晋安隔着帘子对望。 良久,安秋鹜才轻声道:“蒲夫人房里有个力大无穷的婢子,就是她拖着我把我丢在了蒲府门前,扔我到阶下时我瞥见了她手腕处露出的花纹,与那晚在黑市的凶徒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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