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安往前走了几步,“我猜到了,蒲明怕是与鞑靼有往来。” “所以,你要靖康八年以来他经手的所有往来文书。” 安秋鹜透过帘子瞧他,“是。他若当真与鞑靼有所勾结便是永宁的叛徒,罪不容诛!” 又是良久的静默。 久到穆晋安以为帘子里的人又昏睡了过去,他正要掀开帘子瞧瞧,便对上安秋鹜那双灵动的眼。 “赫廷,明日出发去西北,一路保重!” 他在女子的眼中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 他俯下身慢慢抱住她,“你也是。多保重!” ----
第57章 作别 ===== 晚秋最后的阳光洒在巍峨壮阔的宫门上, 与之相辉映的是绵延数十里的赤青色盔甲。 靖康帝站在城楼上目送军师三营大军远行,他在大崇殿待的太久了,竟被三军将士的气势唬地不敢动弹。 洪堡领着安虎父子朝着城楼上一拱手, 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跑出数丈远。 安启辙眯着眼轻叱一声‘驾’才打马跟在安虎身后缓缓从长街而过,军师三营的军旗掠过两旁的碧瓦朱鹮迎风而动。 “陛下, 放宽心, 洪公公必定马到成功!”伺候在帝王身侧的是洪堡众多义子中最得他喜爱的,即使弓着身子也掩盖不了他眼中的春风得意。 宫里的阉人大抵如此, 没了下面的东西金钱权欲就成了他们毕生的追求。洪堡一遭成了三军统帅, 下面的人也跟着鸡犬升天。 最近朝中找他办事的人不知有多少。 靖康帝没有看他, 只注视着远行的队伍, 将士所过之处尘土纷扬长街两旁尽是送行的京都百姓。 “你往下趴些。”靖康帝拍了拍内侍弓起的身子,那内侍不明所以只一脸谄媚地往下趴,“不够,再往下些。” 帝王的命令不容质疑,内侍只得一直趴到地上, 有脚踩了上去, 内侍微侧头想要去看便觉身上一重, 五脏六腑猛然一痛。 靖康帝把他当车凳一样从他背脊踏步而过, 内侍痛的蜷缩在地只听见帝王飘渺的声音,“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帝王远去, 内侍瘫软在地被人抓着脚一路拖行下了城楼,只留下两行拖行的痕迹和一滩咳出的血迹。 宫内大崇殿闹哄哄一片, 等再安静下来时洪堡的徒子徒孙便永远消失在这深宫内院中。 —— 军师三营的大军从南门出了京都往西北而去, 不过两柱香后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便从街尾转出来悄无声息地打南门而过。 安秋鹜掀开车帘的手一顿, 眼瞅着马车消失在南门口才收回视线。 安婉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 看着若有所思的安秋鹜打趣道:“从昨夜起你就魂不守舍的,可是在想你那远在西北的未婚夫!” 昨晚侯府灯火通明到白昼,一大家子践行地践行,道别地道别;安虎还说到了西北替安秋鹜好好瞧瞧昭毅将军穆晋安到底是何模样。 安虎这么一说除了谢漪澜众人都忍不住往安秋鹜面上瞧,女孩子面皮薄染上晚霞似的红晕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安秋鹜抱着安婉的胳膊去逗小侄子,“堂姐,哪有的事。” 安启平虽不待见安婉,但对这个小外孙却是格外疼爱。翻了好久的书,慎之又慎的取了秉文二字。 安婉和离归家,孩子便也随了母姓。 “小秉文乖,咱们要出城了,让姨姨抱抱。” 秉文很喜爱这个时常逗他的小姨,咧开嘴露出还没长出牙齿的牙床,糊了安婉一手的口水。 安婉有些头疼,忙吩咐陈嬷嬷拿锦帕擦拭。安秋鹜却觉得极有趣,用手一点秉文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安秉文便发出稚嫩的笑声活似年画上的福娃娃。 安秋鹜稀罕的紧,就要去亲他。 安婉无奈地撑着她的额头,“秋鹜,秉文再笑你姐姐我这身衣裳今日就见不了人了!” 亲不到奶香奶香的小娃娃,安秋鹜愁地眉眼都揪了起来,她一脸委屈看着秉文道:“秉文,可不是小姨不与你香香,实在是你母亲不让。”她做回鬼脸,逗得安秉文笑得打出奶嗝。 安婉扬手要打她,她便一把抱住胳膊把脸蹭上去,“堂姐,别庄还远着呢!你若害怕弄乱衣服便把秉文交给我,我保证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安秉文正是黑夜白昼颠倒的年纪,为了哄他晚上按时睡觉不知废了多少神。安婉故作嫌弃状抽出手臂,把孩子交给了陈嬷嬷,让陈嬷嬷带孩子到另一辆马车上去,让乳母哄着歇个午觉。 孩子一走,马车里显得异常空荡。 安婉看着官道两旁枯黄的树枝,幽幽问道:“说吧,这么急着让我今日去别庄打的什么主意。” 安秋鹜往车厢另一侧的角落缩去,把半边身子都掩在阴影里。 “没...没什么主意。堂姐你看,祖父和父亲一走,侯府里就是二伯当家,二伯本就对上次和离的事心有芥蒂,你若和秉文早日到别庄修养也能多过几天清净日子不是。” 这话在理,奈何安婉对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实在是有几分了解。 便托着腮故作伤心道:“你这是信不过你堂姐呢!若是去别庄我去得,秉文去得,怎么你一个待嫁的小姑娘也要去?还连夜央告祖父和大伯准了你的请求,说是陪我到别庄散散心,怎么不见你带上你那绣阁里的各色绣样绷子,倒是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和那匹乌沁白马简装出行。” 她转过头往角落里瞥一眼,声音在舌尖上转着弯,“我瞧着,陪我去别庄小住是假,想多陪陪秉文也是假,想跟着祖父去西北才是真!” 安秋鹜一惊,身子腾地坐了起来,好半晌又回过神似怏怏地靠了回去,“堂姐,怎么知道我想去西北。” 她说话声若蚊蚋。 安婉不争气地戳着她的额头,“你姐姐我打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虽不知你与大伯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祖父和大伯如今都奔波在外,你若不是有心要出去怎会这个时候随我出府,而不陪在大伯母身边!昨夜祖父说去看看那穆晋安的模样,你那眼中的希冀我可瞧得分明,你这双眼都恨不得长到祖父身上亲自去看!” 安秋鹜吐吐舌头,掐着笑亲昵地抱着安婉的胳膊,“堂姐最疼我了,可别告诉母亲!” 安婉拍着她手背道:“少来,今日若不说个子卯寅丑来,我可不会放你离开别庄。” 这次侯府两个姑娘都要去城外别庄,安虎特意吩咐多派了些府兵跟着。 安秋鹜摇着安婉的胳膊,正要开口,安婉先她一步道:“不许撒娇卖乖!别想蒙混过关!” 得,安秋鹜把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襟危坐,瞧得安婉一愣,“倒也不必如此...” 她一把握住安婉的手,眼中泛起潮意,“堂姐,你不知,外面传那穆晋安如何杀人不眨眼,你也知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心里难安总要去瞧一眼。” 安婉心头针扎似地痛。 可不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万不能像她那样,那样跌进泥沼,爬起来都要耗费毕生的心力。 她蠕动嘴唇,撇过头望向车外,“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安秋鹜眼睛一亮,“有皎月在,不怕。” “西北战事纷纷,太危险了。” 安秋鹜拍着胸脯保证,“我十分机灵,去了就找祖父和父亲,待在三军大帐中安全的很。” 安婉还在犹豫,“你是女子,这样太出格。” 安秋鹜把欲哭无泪的脸凑上前,“好姐姐,这种事我总要看一眼才安心的。若是那个人当真不靠谱,岂不是拖累我一生!” 官道两旁人烟渐稀,安婉闭眼遮住其中的挣扎,“如此...我拨一队府兵给你,你须得五日飞鸽传书一封,若是...若是前路艰险必须立刻返回!” 安秋鹜想拒绝,安婉眉一竖便败下阵来,只能乖乖答应。 姊妹二人半晌无话,安婉只紧紧搂着她,发呆地瞅着车外转瞬即逝的景物。 安秋鹜心虚地垂下头,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西北之行势在必行,如何顺利的离开侯府她绞尽脑汁最后打上安婉去别庄的主意。 她带上皎月,留下琥珀在别庄,这样便不会令万芳堂起疑。 为了说服安婉放她离开,到底说起了她心底的痛,安秋鹜有些难以言说的愧疚弥漫上心头,又往安婉膝上靠了靠,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安婉身边。 “驭” 马车停了下来,帘外的车夫回禀道:“大姑娘,长亭处有人拦了咱们去路。” 安秋鹜一掀车帘,不知不觉已到了十里长亭。 古朴的长亭里蔡嘉懿披着斗篷等候多时,见车帘掀开一角,抬头望了过来。 许久未见,蔡嘉懿疾走几步堪堪停在长亭台阶上,轻启朱唇唤了声秋鹜。 十里长亭作别故人。 安秋鹜缓缓走下马车走上长亭。 物是人非,不过短短数日却像阔别多年。 “秋鹜,你别怪我。” 蔡嘉懿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和安秋鹜之间不该是这样。 安秋鹜只是浅浅地笑,有风吹过拂起鬓边的发,“嘉懿姐姐,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短短的八个字,蔡嘉懿却觉得跨过了悠长的岁月。 她问,“为何不怪我?” 眼前的女子却也道:“为何要怪你!” “你身后有太师府,有父母,有兄弟姊妹,以后还会有夫君有孩子。为了他们你可以如此做,这是你的选择。我们是多年的好姐妹,所以我不怪你。” 可是她们之间还是隔了什么,“我和怀王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开春。” 安秋鹜说好,“春暖花开,正相宜。” “到时候出嫁,秋鹜可会来送行。” 安秋鹜没有说话,眼神寂静无波。 蔡嘉懿明白,便端过丫鬟奉上的果酒递了过去。 安秋鹜坦然接过。 昔日的好姐妹举杯共饮。 安秋鹜笑着说,“我不怪姐姐,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 从蔡嘉懿算计她那时起,她便选择舍弃这段十年的姐妹之谊。 她不怪,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心中还是会介意。 这份介意会伴随着一生之久,或许多年之后她会跪倒在她的凤座之下,但她和她都不会忘记,这份荣光背后镶嵌着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 “姑娘,咱们回去吧。二姑娘只是出城去别庄小住,你也不必如此悲伤。” 沁芳扶着蔡嘉懿眺望马车远去。 “我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她这一去便要历经千险万难。”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她作别的又何止是安秋鹜这个人,那可是十年的情分呀。 十里长亭,故人终有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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